“不能回头？”睿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规矩，就是规矩。”齐叔摆摆手，丢了一句“我值班到十二点”后就自顾自地走掉了。

睿颖看他趿拉着拖鞋走进管理员室里，很快的，喧哗的综艺节目声音传了出来，刺耳的罐头笑声回荡在中庭里，与公寓住户的嘈杂声混在一块，简直像水滴进热油里，炸出劈里啪啦的声响。

睿颖突然就明白了管理员为什么会觉得半夜的敲门声可以忍受，这样的音量他们都能习惯，敲个几下门自然不算什么

叔叔到底是租到了什么样的地方啊？她叹口气，原本对新住处所抱持的期待退了不少，心情复杂地拉着行李箱往前走。

她最先看到是川堂两边各有一座楼梯，分别被标了数字“三”跟“四”，墙壁上还贴一张纸，上面写着“晚上上下楼不能回头”。

睿颖盯着那张纸，纸张泛黄，字也褪色了，显然这个莫名其妙的规矩是从很久以前就有的，而不是管理员随口一说。

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些奇怪的规定，这个公寓的空屋率才那么高？

睿颖边想边四处张望，川堂的两面墙壁上被装了一排排信箱，更后面一点的空地则是放着垃圾子母车与回收桶。

她又拉着行李箱在一楼走一圈，大略探索一下环境。公寓没有电梯，只有楼梯，ㄇ的两个前端与凹进去的地方也都有一座，算起来总共有六座楼梯。

楼梯口的墙壁都是镂空的砖花设计，漂亮归漂亮，但是会灌风，而且下雨时也一定会有雨水泼入，睿颖就不禁头痛起来。

她又叹了口气，幽幽长长的一声，认命地扛起行李箱上楼。

一楼是住户最多的一层，越往上，亮起的灯光越少，而且隔音不是很好，炒菜声、打骂小孩子的声音，还有洗衣机轰隆轰隆的声音都被她听得一清二楚。

一想到叔叔居然能住在这样的环境中，她佩服之余又不禁感到心疼。不知道这里的租约签多久？

睿颖的心思忍不住飘到这方面上，打算等叔叔回来后与他好好讨论一番。

通过了吵闹的二楼与三楼后，四楼就安静多了，也许是因为住在这层楼的人比较少，睿颖稍稍松了口气。

走廊栏杆是绿色的，经过长期风吹雨淋，不少地方都生锈了，扶手则是覆盖一层红色塑料表皮。

岳十仲租的房子是408室，位于四楼中间，视野很好，中庭景象一览无遗，这种开阔感令睿颖的心情好了些，觉得这栋公寓总算有些可取之处。

她拿出钥匙先打开红色铁门，再开启里面的木门，里头一片黑暗，她下意识先往墙边摸，果然摸到了电灯开关，喀的一声，明亮的光线瞬间驱走黑暗，清晰地勾勒出家具轮廓。

室内是两房两厅一卫的设计，相比起摆设简单、色调暗沉的客厅，睿颖的卧室一看就是被人精心准备过。

淡粉色墙壁、雪白窗帘、米色调的木质家具，舒适的大床上放着几只绒毛娃娃，整体风格典雅又温暖。

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这里的装潢，但睿颖心头却不自禁地浮上一个想法——这就是我的房间。

她开心地在房里转了一圈，东摸摸、西摸摸，对这个空间越看越喜欢，赶紧拿出手机传了好几条讯息给叔叔，以表示她的喜爱与感谢，并且追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一起吃晚餐。

出乎意料的，这次回复很快就来了，然而在看清内容后，睿颖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唇角蔫蔫地垂下，垮着肩膀坐在床沿。

原来岳十仲要被外派到北部一星期，明天下午会先回来收拾行李，对于无法陪着睿颖感到很抱歉，希望她能体谅。

“也太突然了吧。”睿颖嘟嚷，如同被抽掉骨头般向后一躺，懒洋洋的不想动弹。

她明天要去新学校报到，时间上根本和叔叔完美地错开，这样算一算，她已经快两个月都没见到叔叔了。

唉声叹气好一会儿后，她从床上坐起来，决定先离开屋子到外头觅食。

晚餐就靠便利商店解决，又在附近走走逛逛，将周边环境大略探过一番后，睿颖才回去住处，开始整理起自己的行李与房间，顺道把客厅再打扫一遍，果然如她所料的，地板积了不少灰。

要不是岳十仲的房间被锁上，她都想把里面好好清理一下。

做家事让人放松身心，至少忙完之后，睿颖消极的情绪已经退了不少；

而且让她讶异的是，她本以为外面会吵上很久，没想到十点多左右，公寓突然变得安安静静，静得就像是所有人全部上床睡觉了。

等到睿颖忙完一切，墙上时钟的短针已经快逼近数字十一了。

她传讯跟岳十仲道了晚安，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爬上床，嗅着新棉被的气味以及房里的陌生气息，她本以为自己要翻来覆去好一阵子才能睡着，结果下一秒就睡死了。

………..

夜阑人静，房间里阒寂得针落可闻，床上的少女睡得正香甜，却有一阵不和谐的噪音冷不防地响起。

叩叩叩。

一开始睿颖还没有意识到那是什么声音，她含糊地咕哝着，翻了个身继续睡。

叩叩叩。

低低的，扰人清梦的声响再一次穿透幽暗，钻进睿颖的耳朵里。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惺忪的睡意像藤蔓般缠着她不放，眼皮要掉不掉，脑袋依恋地蹭在枕头上。

叮咚！

清晰的的电铃声震醒了睿颖朦胧的神智，她猛地从床上弹坐而起，眼睛瞠得大大的，但视野里尽是漆黑。

她一时间以为自己还在老家，在听到锲而不舍的叮咚叮咚声之后，连忙掀开被子跳下床，匆匆打开房门跑出去。

谁知道跑没几步后，她的膝盖猛地撞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嘶！”睿颖疼得直吸气，弯下身揉着膝盖，在痛觉的刺激下，迟钝的大脑终于运转起来，这里不是她惯住的老家，而是新公寓。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催命似的电铃响个不停，原本还算悦耳的音阶在急促疯狂的连按之下顿地变得尖锐紧凑，一声声疾敲在心头上，敲得睿颖的心跳开始加快。

然而除了这道刺耳的声响之外，走廊静悄悄的，并没有听到有谁开门出来痛骂或是阻止，仿佛整栋公寓都陷入深沉的睡眠中，只有睿颖与门外之人还醒着。

她站在客厅里，逐渐适应黑暗的眼睛可以大致捕捉到家具轮廓了，她撞到的东西是茶几，但是现在这个对她不重要，她看着大门方向，耳边依稀响起管理员的提醒。

“公寓里有个女人精神不太稳定，会在半夜去敲别人的门，你如果半夜听到敲门声或是电铃声，不要开门。”

“总之，不要开门。”

再三强调的警告渲染出一股诡异氛围，睿颖僵在原地，磨石子地板散发出丝丝冷气，钻进她的脚底板，往上，再往上，像一条冰冷滑腻的蛇游走在背部。

不开门的话，看看猫眼应该没问题吧？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每一步都踩得很轻，不敢发出声音。

她凑到猫眼前一看，外面空荡荡的，只看得见走廊上的小灯洒下昏黄光线，以及整片沉沉夜色。

是躲起来了吗？睿颖纳闷不已，右手放在门把上，踌躇着要不要打开看个究竟。

但一想到屋里只有自己一人，她还是打消这个念头。既然电铃停了，那就回去睡觉吧。

睿颖打了个呵欠，转身往回走，闷闷的敲门声却骤然钉住她的步伐。

叩叩叩。

她迅速回身凑到猫眼前，想看清楚究竟是谁在外面，但是猫眼很黑很黑，连灯光都看不见。

在怔愣一、两秒后，睿颖猛地意识到那片黑是什么，鸡皮疙瘩猝然浮出手臂，她倒抽一口冷气，踉跄地后退好几步。

那个人把眼睛贴到猫眼上，正由外向内看！

怦怦、怦怦——这一瞬间的惊吓让心脏猛烈撞击胸腔，睿颖捏住拳头做了几个深呼吸，又连退好几步，退到茶几旁，借着苍白的月光，用力瞇着眼睛去看贴在电话机上面的管理室号码，拿起话筒拨出去。

她不知道齐叔下班了没，就是想碰碰运气，在等着电话被接通的同时，铃铃铃的尖锐响铃也划破黑暗，在空旷的中庭回响。

睿颖的心跳随着高亢的铃声而加快，她一边注意门口动静，一边急迫等待电话被接起。

但是，没有。铃声响了又响，即使吵得有人打开窗户破口大骂，话筒的另一端始终没有传来“喂”一声。

睿颖挂断电话，铃声一停，住户们气急败坏的怒吼也跟着停下来，公寓里重新恢复死一般的静谧。

方才的斥骂、刺耳铃声就像是错觉一样，睿颖站在原地倾听半晌，没有再捕捉到其他异响。她蹑手蹑脚地再次走到门前，慢慢地、慢慢地靠近猫眼。

门外灯光黯淡。

她甚至还趴下去从门缝看出去，没有黑影堵住光线。

“呼……”睿颖松口气，提得高高的一颗心总算落回原处，她拍掉掌心的灰尘站起来，理智告诉她赶快上床睡觉，明天还要早起上学，但她的视线却难以从木门上移走。

要不要开门看一下？反正外头还有一扇红铁门。睿颖的手指停在门锁前，在开与不开的挣扎中，天枰明显地倾向了后者，她将门炼也扣上，转身要回自己房间。

砰！

上方突然传来一道又沉又闷的撞击声，像重物落在地板上，睿颖被这一下吓得绷住肩膀，僵硬地抬头往上看。

想当然，她只能看到灰暗的天花板与挂在上面的吊扇轮廓。

“饶了我吧……”睿颖受不了地哀叹，一下子是门铃，一下子是楼上不知道在干嘛，制造出的噪音弄得她精神都紧绷起来了。

她垮着肩，抹了把脸走回房里，没有看到后方大门底下的微弱光芒出现断层，就像一条笔直的光之线被剪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