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沾到什么了吗？”睿颖纳闷地问。

“天羽的血。”小橘得意洋洋宣布答案，“果然跟我想的一样。”

“等下，这和我没有撞鬼到底有什么关系？”宫天和听得云里雾里，盯着据说是血迹的脏污半晌，似是想到什么，忍不住碎碎念，“那家伙该不会是被针戳到流血，直接拿我的外套来擦吧，这又不是卫生纸……”

“刚刚小师父不是说了吗？你妹八字很重。”江思芸真想把他抓起来摇一摇，“就是因为有你妹在，你才没有像我一样撞鬼，为什么我没有妹妹……啊！”她忽地灵机一动，“可以拜托你妹妹弄点血给我保平安吗？”

“你别闹了。”宫天和捏捏眉头，“当我妹的血是什么万灵丹吗？不过就是普通的A型血。”

小橘眉头一挑，他们还真的把天羽的血拿来用在符纸或法器上。

“但我撞鬼了，你没有撞鬼，这就是最好的证明。”江思芸振振有词。

“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那只是你的心理作用，你没睡好就会精神不济，精神不济就会疑神疑鬼，自己吓自己。”宫天和苦口婆心地开解，“来，跟着我念一次，我们没有撞鬼。”

小橘的眉毛挑得更高了，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敲了敲，压低声音问睿颖，“干掉的血要怎么弄干净？”

“我想想喔。”睿颖在脑中搜索要如何才能洗掉陈旧血迹的方法，小小声说，“记得可以柠檬汁加盐水，或是挤一点牙膏再用刷子刷一刷……”

“有点麻烦，我直接剪掉或割开那一块算了。”小橘嘟嚷。

“不可以喔。”釉釉不动声色地拧了小橘大腿一把。

尽管三人音量都很轻，但林绫还是一字不漏地听进去了。她神色依旧恬淡，安静自适地喝着茶，并不打算介入他们的谈话，偶尔才会低头看看手机上的讯息。

眼见宫天和与江思芸要针对撞鬼一事各自高谈阔论，釉釉适时地切进两人的对话空档里。

“思芸姐之前有提到一个三合院，可以请你将那时候的事情还有之后遇到的怪事说给我们听吗？”

“可以、可以。”江思芸立即收敛起对着宫天和咄咄逼人的态度，好声好气地说道，同时还不忘朝他使眼色要他闭嘴。

宫天和气势上压不过她，只好忧郁地拿起桌上的果汁默默喝着。

江思芸清清喉咙，将整件事情娓娓道来。

上个礼拜六她与宫天和前往一座看起来像是废弃很久的三合院，周边景色荒凉，只有大片灰白色的芒草将其包围在中间，他们在内埕与步口廊下拍了不少照。

当天色暗下之后，他们忽然听到女性幽幽的叹息声，随即是有人在念着什么，语调拉得极长，轻缓哀怨。

“我记得是什么一梳、二梳、三梳。”宫天和插话。

“是上头仪式的祝福词。”釉釉拿出手机查找完整的字句给他们看。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五梳翁娌和顺，六梳夫妻相敬，七梳福临家地，八梳一本万利，九梳九子连环样样，十梳夫妻两老到白头。

在传统婚礼习惯上，上头仪式代表新人的成人礼，负责上头的人必须已婚，配偶健在，婚姻和睦，梳头时则要直接梳到尾端，梳子不可以中途拿开。

“没错，我们听到的就是这个。”江思芸用力点头，“最恐怖的是，我明明已经确认过房间里没有人，但是用手电筒照向窗户时，却有形状奇怪的人影出现。”

也就是从那一天过后，她开始遇到怪事。

先是经常出现的窥视感，大都是在她独自一人的时候才会感觉到；还有她半梦半醒时，冷不防会看见投映在墙上的黑影，如同一个人形般，只是当她揉揉眼睛再一看，黑影又消失了。

最让江思芸心里发毛的则是她这阵子持续在作的梦，梦是有连续性的，第一次做梦时，她看到三合院门口的白灯笼亮了起来；

第二次则是梦到一间红通通的房间，门被红漆涂染，窗户贴着大红喜字，床上的枕头被套也是以红色调为主，桌上摆着龙凤烛。

虽然这些梦境处处透露出这个地方正在办喜事，可是江思芸却没有从其中感受到半点喜庆，环绕在周朝的氛围是压抑阴森的，那些艳丽的红好似都透出一股不祥。

而在第三次的梦里，她看见一人背对她坐在梳妆台前，穿着嫁衣，被红盖头遮住脸，那上半身的形状赫然与木棂窗后的身影如出一辙。

……….

他们那天是撞见鬼新娘了吗？一思及此，江思芸头皮发麻。

她在工作室越待越晚，越来越不想回家，后来干脆借住在朋友家。

奇怪的是，换了地方后她就睡得很好，不再作梦，那些幽幽的叹息也消失了，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就是你的错觉。”宫天和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你对那座三合院太在意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连梦中都是它。至于听到奇怪的声音，可能是水锤效应或是霉菌造成的。

前面那个你应该知道，就是水压撞击管壁的物理现象；

后面那个，我有查过数据，原来钢筋水泥灌浆时，受到水泥浆的重量影响，钢筋并非完全笔直，会有许多向上的应力累积其中。当霉菌在水泥缝隙中滋生，侵蚀成中空形管道，储存在钢筋中的应力被释放出来的瞬间，便会产生奇怪的声音。”

“至于你睡在朋友家就没事，我记得你那个朋友是大家庭吧，人多热闹会让你比较安心，再加上你一开始就认定是家里有问题，所以换了环境后，你的潜意识认为你已经安全了，所以才能睡那么香。”

他的长篇大论听起来头头是道，睿颖都要被说服了。

但是江思芸只是冷淡的“喔”一声，就把冀望的目光投向睿颖他们，显然已经把这三人绑在一起，视为一体了。

“小师父，我真的觉得有东西从三合院跟着我回来，你们可以帮我看看我肩上是不是有坐着鬼，我最近好容易肩膀酸痛。”她有些紧张地碰碰左肩。

“是你在计算机前坐太久了，还有你坐着的时候会无意识的驼背。”宫天和一针见血地点出她的坏习惯。

“我才没有。”江思芸立刻挺直背部，话锋骤然一转，“如果我遇到的怪事你都能解释，那三合院我跟你看到的人影，听到的祝福词要怎么说？”

“人为的。”宫天和对这件事显然早有想法，“我想过了，庭院里的灰尘跟前面的芒草田最多只能证实大门那边没有人车出入，但说不定他们是从后门进出。那些人影啊、声音啊，都是他们弄出来的，故意要吓像我们这样闯进来的废墟爱好者，说不定哪天网络上就会疯传我们吓得从三合院冲出去的影片。”

“到底谁那么闲啦。”江思芸抹了把脸，对他的说法不以为然。

小橘光是听这两人斗嘴就烦了，他撇撇嘴，暗自翻了个白眼。

睿颖不方便插嘴，只好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表情，顺道偷偷欣赏一下林绫的侧脸。

釉釉脸上带着甜笑，突然朝江思芸伸出手，“江小姐，我可以看看三合院照片吗？”

“当然可以。”江思芸爽快地拿出手机给他们看照片，燕脊、灰瓦、红砖墙，还有漂亮的镂空花窗，古意十足。

釉釉手指轻轻一拂，并没有感受到不好的气息，不过这也在她的预料内。

江思芸身上虽然有阴气，但一般人或多或少都会沾到一些，无法做为鬼新娘缠上她的依据，而且鬼新娘是否存在，也有待商榷。

小橘瞄完照片上的三合院，从口袋里掏出两个折迭成八挂形的符纸，“这个给你们带在身上，如果还有遇到怪事的话就立刻联络我们。”

“好的，谢谢小师父。”江思芸如获至宝地捧着符，大大地松了口气，“这下子我总算能安心地回家住了。”

“我就不用了。”宫天和把符推回去，“我可没有撞鬼。”

小橘斜眼看他，哼哼一笑后就把符收起来，连句劝说的话都懒得给。

跟林绫告别后，在电梯门逐渐阖上时，睿颖总算可以问出先前颇在意的一件事。

“为什么思芸姐在朋友家可以睡得很好，真的是她的心理作用吗？”

“不一定呢。”釉釉笑着说道，随即又替这个模棱两可的说法做出解释，“毕竟现在没有明确的证据，再加上她之前借住的地方人口多，人多阳气就重，就算真的有鬼缠上她，也不会在她朋友家现身的。”

“至于在工作室这里，就更不会遇到怪事了。”小橘双手插在口袋里，斜倚着梯箱里的镜子，“师父跟师母有打点过。”

换言之，孤魂野鬼是难以进去工作室里的。

“而且啊，”釉釉笑盈盈说道，“有些鬼其实很聪明的，它们会耐心等到盯上的那人落单后才会出现，用恐惧一步步地侵蚀对方，一旦心灵出现空隙，就更容易操纵附身。”

“可是小橘给了符之后，鬼不就会吓得不敢出来吗？”睿颖提出疑点。

“符不是万能的，挡鬼的次数多了就会渐渐失去效用。”釉釉摇了摇手指，“不过所有的前提是，江小姐真的有撞鬼，毕竟宫先生的论点的确是可以成立的。”

“如果那家伙坚信的论点突然坍塌的话，他的恐惧会比一般人更强烈，更容易引鬼过来。”小橘嗤笑道，随即扼腕地咋了下舌，“果然还是该把他的外套剪破，没了宫天羽的血加持，我们就能立刻知道他们究竟是不是撞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