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制阶梯不再漫长如同没有尽头,只要往上方抬头一看,就会清楚瞧见营区上的各色帐篷,往下则是矗立在石梯底端旁边的公共厕所。
那些浮肿的手指落在石阶上之后无火自焚,转眼间就被橘红的火焰所包围,很快的燃烧殆尽,只留下一阵刺鼻的恶臭。
花铃茫然的看着形如弯月的金属缓缓从她眼前抽开,直到视界一片清明之后,她的眼底才清楚映入了金属的完整形状。
那是一把通体漆黑的镰刀。
而手握镰刀的是一名穿着橘色夹克的少年,脸孔美丽却写满不耐烦。
此时他正由上而下的睥睨着坐在石阶上的花铃,张扬的金棕色发丝好似在黑夜里闪闪发光。
“……小橘?”花铃注视着眼前少年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陌生人一般。
“站得起来吗?”
带着不驯味道的年轻嗓音敲击在花铃的耳朵里,也是这句话让她被惊吓过度的神智瞬间清醒过来。
她打了一个激灵,慌慌张张的撑起身体,就想要冲下楼梯去寻找天天的踪迹。
然而下一瞬止住她步伐的,却是下方石阶上的黏稠暗红。
那些延着阶梯走势缓缓滑落的鲜血,仿佛一路向前盛绽的彼岸花,刺痛了花铃的眼,也让她的脑海里再次出现少女凄惨扭曲的脸庞。
“啊、天天……”花铃颤抖的吐出声音,她紧紧揪住自己的头发,从喉咙里涌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呀啊啊啊啊——!”
凄厉的叫声仿佛要撕破黑夜一般,充满着恐惧、绝望、愧疚,如最尖锐的刀子刮着听觉神经。
已经被罪恶感压迫到快要喘不过气的花铃,并没有注意到农场里是安安静静,她的尖叫竟然没有引起任何骚动。
小橘也看到了石阶上的大片鲜血,他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眉,镰刀眨眼间化作一张符纸,被他随意的塞进口袋里。
随即他大步一跨,粗鲁的抓住花铃手腕,扯着她往上走。
“放开、放开我!要去找天天!”花铃拼命挣扎,“我不能丢下我的学生不管!”
“你找不到她的。”
小橘冷冷说道,连拖带拽的将花铃拉回营区里,也不管矗立在他们前方的帐篷是哪个小组的,他一把将花铃推了进去。
花铃被摔得七荤八素,她狼狈的倒在帐篷地衣上,不死心地想要爬起来,但是小橘的眼神却冰冷地由上而下俯视她。
“自不量力也要有个限度。一开始你救不了她,现在过去你一样救不了她。”
小橘的声音虽然还带着属于少年的稚气,却像是掺了冰珠子一样刮得人耳膜发疼。
面对这个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学生,不知为什么,花铃竟不自觉的哆嗦一下,原本要起身的动作也缓缓停顿住。
“我可以救你一次,不代表我有义务再救你第二次。”小橘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符纸贴在内帐上,“待在这里,不管是谁叫你让他进来都不要理会。”
“为、为什么?”花铃脸色苍白的问道。
“你觉得什么样的人,会无法主动进入这顶贴了符的帐篷?”小橘的嘴角弯起,拉出一抹嘲讽的弧度。他也不管花铃一瞬间瞠大的眼,自顾自弯身从帐篷里钻了出去。
很快,内帐拉链被拉下的声音响起,花铃双臂抱着自己,无法抑制的寒意从体内涌了出来。
在大脑冷静下来的这一刻,她终于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无能为力。
……….
拜山无效、平安符不灵,
这场恶意夜游,无法喊停⋯⋯
通往阴山古道的路口处立着一面白色招魂幡,
他们依序跨过火盆,一个个走出由两根竹竿架起的临时大门。
这时候谁也不知道,说书人哑声诉说的,竟成这场夜游的未来⋯⋯
为了让曾经失去同学的班级再次注入活力,也为了新加入的转学生,
班长决定举办班游,而重头戏,便是用来训练胆量与团结的夜游。
夜幕低垂,营火摇曳,古道寂静,第一小队出发、第二小队出发⋯⋯
她的计划开始了,而它,也开始了它的计划。
走不出的鬼挡墙、吊着女子的凉亭、不该进入的凶宅与废庙⋯⋯
从拜山的金纸被替换成银纸的那时,夜游就变调了。
你说,没有过炉的平安符,怎能保平安呢?
……….
“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
有些沙哑的声音幽幽地飘荡在阴暗的空间里,仅有一根蜡烛燃着微弱的橘红火光,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晃动着。
朦胧的光晕将周遭映得昏暗不明,却也勾勒出一抹细瘦人影。
少女的下巴略尖,眉毛细细的,凹陷的脸颊让她的眼睛看起来大得吓人;
套在身上的黑色水手服彰显出正青春的年纪,可是她浑身透出的却是一股抑郁。
湿淋淋的长发贴着皮肤,制服有不少地方是脏兮兮的,看起来像是跌在地上而沾到灰尘。
少女睁着一双无神的眼,以着缓慢的语调唱着生日快乐歌。
生日本来该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可是少女却只身一人待在这个幽暗的地方。
身前是一面镜子,镜子里倒映出少女身前的蜡烛以及后方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再往旁边看出去,就会发现这里其实是一个还算辽阔的天台,周边围着铁丝网。
天空是一片深沉的黛蓝色,浓得像是要化作液体滴落下来。
苍凉的月光斜斜落下,与昏暗的橘红火光交相辉映,衬得少女的脸色越发苍白。
白得连脸庞底下的血管都看得如此清晰,仿佛一张蛛网攀附在上。
竖于少女身前的蜡烛摇曳着光的残影,一滴滴落下的蜡就像是血泪一样怵目惊心。
少女看着镜中形销骨立的自己,嘴唇机械性地一张一合,耳熟能详的生日快乐歌不断回荡在耳边。
“祝我,”
“祝你,”
异于少女嘶哑声线的诡异嗓音忽地在耳边响起,不知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如同石子丢入水中,顿时在空气中激起圈圈涟漪。
“生日快乐。”
最后双方的声音迭合在一起,一时间竟分不清是谁在唱歌了。
仅有一人的地方照理说不该出现第三者的声音,但是少女却仅是怔了一下,没有惊慌、没有害怕,那双黯然的眸子就像是燃起火焰,光亮得吓人,她狂热地看着镜中。
镜子里的她的身影正在逐渐模糊,像是被糊乱抹过的色块一般,很快就辨识不出她的五官。
当最后一字的回音消散于空气中的时候,少女猛地从口袋中抽出一枝原子笔,笔尖狠狠地对着自己的颈动脉插进去。
那是要多么狠绝的力道才有办法让笔尖穿刺皮肤、扎进血管之中?
一蓬血花从少女纤白的颈子上绽放开来。
摇曳不定的烛火嗤的一声瞬间熄灭。
“呵呵呵……”辨认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的笑声缭绕于空无一人的天台,仅剩余水泥地上的蜡烛、蛋糕、镜子,证明过这里曾经有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