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白天的喧嚣之后,入夜的巷弄变得静谧不已,仿佛任何声音在此时都会被无限放大。
平常不会注意到的路灯所发出的嗡嗡声,也清晰的传进耳里。
红砖围墙斑驳,沾了锈的大门紧闭,一扇扇没了灯火的窗户镶嵌在墙壁上,不规则的拼贴出图案。
浅黄色的光晕映射在柏油路面,揉合着苍凉月色的浅银光芒制造出迷离诡异的氛围,仿佛与世隔绝一般,不复任何人的存在。
但是再仔细一瞧,就会发现这条巷子里其实还是有着一道高瘦人影正慢吞吞的走着,只是如猫般的脚步让人几乎忽略了存在感。
那是一名穿着橘色夹克的少年,一头金棕色的短发在月色映照下仿佛在闪闪发光。他的眉眼俊丽细致,仿佛是最顶级的工匠精雕细琢出来一般;那张美丽却不带阴柔女气的脸孔,更是让人看上一眼就难以再移开视线。
然而,与少年的漂亮外表相比,他的眼神却是凶恶不驯,在吸引他人注目的同时,也会让对方深怕被咬上一口似的匆匆抽离目光。
少年的双手插在夹克口袋里,那悠闲的姿态就像是完全不在意现在的时间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只身一人行走在偏僻巷道是否会遇上危险。
而在这条安静得落针可闻的巷子里,一截灰黑色的柏油路突地奇异的蠕动了一下,原本坚硬的路面就像是忽然变得柔软一样,如同融化的黏糊液体正逐渐的向前滑动。
少年漫不经心的继续往前走,好似没有察觉身后的异状。
路灯发出啪滋一声,光芒无预警的闪烁一下。
少年抬起头往上看了眼,但是异样似乎只有一瞬间,也许只是单纯的接触不良,少年又把视线挪了回来。
昏黄的路灯光芒将少年的身影投映在围墙上,拉出了细细长长的形状。
如果少年转个头,就可以发现黏稠的黑色液体竟在不知不觉间拔高,像是卷起的海浪一样,无声的朝他逼近;而在黑色海浪的正中间,骤地咧出一张血红色的巨大嘴巴,上下两排牙齿尖厉得如同刀子,折射出森森寒光。
在双方的距离越拉越近,那张血盆大口只要再往下几公分就可以轻而易举将少年的头颅吞进去,而尖锥状的牙齿即将咬向少年的脖子的时候,仿佛要将人从睡梦中惊醒的高亢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少年皱了一下眉,插在一边口袋里的手抽了出来,一只银色手机正抓在他的手中。
然而,在他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来电者之后,拧紧的眉头顿地松了开来,漂亮的脸蛋上露出笑容。他愉快的接起了手机,同时另一只手也抽出了口袋,只是指间却是夹着一张符纸。
轻飘飘的符纸在脱离少年手指的瞬间,就像是有自主意识一般,朝着血红色的大嘴劲射而去,直窜最深处。
猝不及防之下,黑色海浪被迫将符纸吞了下去,黏糊糊的庞大身躯猛地颤抖了起来,就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呼恶……呼恶……”腥红的嘴巴发出了浑浊的喘息声,每喘息一次,海浪的高度就缩短几分,而身躯的抖动频率也变得更快了。
到最后,它就像是崩塌的沙堡一样,哗啦的碎落在地。
柏油路依旧凹凸不平,在灯光的照射下显示出坚硬的质感。
方才的黑色黏稠海浪仿佛只是一场错觉,周边的住宅安安静静,没有人察觉出窗户外的小巷里曾经出现异状。
少年冷眼旁观黑色海浪的散佚,他将手机贴在耳朵边,明明注视地面的眼神充满嘲弄,但是从嘴里吐出的嗓音却温柔不已。
“解决了,只是一只还不成气候的路妖而已。不用担心,我等等就回去了。”
少年所说的路妖,指的就是方才出现的黑色海浪。
路妖形体不一,是由秽气堆聚而生,就算只是一条偏僻巷道,但是长期承受许许多多行人与驾驶的负面情绪,经年累月下来,那些无法输导的恶念就会化成秽气,秽气再生成路妖。
扫了周边一眼,确认没有再出现任何异状之后,少年一边讲着手机,一边迈开步伐。
虽然他音量放得极轻,但是蕴含在里头的柔软就像是浸了蜜一样。只是说着说着,似乎手机另一端的人提起了什么,他顿地露出嫌恶的表情,就连舌头也轻弹了上颚一下。
“班游?什么鬼,那种旅行不去也不会死吧。守护那家伙的事交给你就好,我可没兴趣跟其他人睡一起。”少年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步伐倒是丝毫没有放慢,轻巧如猫,又更像是游走在黑夜里的幽灵。
“……嗯?等等,你说什么?”少年突然睁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他的声音甚至因为激动而干哑了几分,“等下!真的假的?可、可以夜袭你?”
少年已经顾不得现在是三更半夜,兴奋的嚷嚷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简直像有星星掉在里头。
“好,班游我去,你不准反悔喔,绝对、绝对不准反悔!”
班游的出发日转眼就到了。
今天是星期六,祈安高中自然是一派冷清,大门被拉上,仅开放了一道小门,供附近来这边散步或运动的民众出入。
不过红砖围墙旁边却停靠着一辆游览车,还有约莫二十多个穿着便服的少年少女聚集在此处,嘻嘻哈哈的聊着天,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掩不住的兴奋与期待。
花铃是二年一班的副班导,现年二十五岁,相貌清秀并且戴着一副粗框眼镜,身形瘦瘦小小的,看起来风一吹就倒,不过她的个性却极为的平易近人,也由于在一票老师之中她的年纪最轻,因此和学生们之间比较没有隔阂。
当小晴来询问花铃是否可以与二年一班一块出游的时候,她一口就答应下来。一个原因是学生们都未成年,要在外头过夜的话还是需要大人陪伴;另一个原因则是她没有家累,即使假日不留在家里也没关系。
身为班游的随队老师,花铃是第一个到达集合地点的。没多久,参加的学生们也陆陆续续的到来了,一时间,本来安静的人行道上充满此起彼伏的笑闹声。
班长小晴已经拿着点名簿开始清点人数,身为这次夜游值星官的天羽则是指挥着男同学将露营器材搬上车去;接下总关主的南莉和其余担任关主的同学们围在一旁,压低声音讨论些什么。
现在距离发车时间只剩下五分钟了,大部份的同学都已经抵达,也上车先挑了座位,就剩下三人还没现身。
“小晴,有联络上釉釉、睿颖跟小橘了吗?”花铃看了下手表,又抬起头来问着身边的二年一班班长。
“嗯,三个人都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到。”小晴推了下眼镜,回报方才联络的结果。
她话音刚落,就见校门前方的大马路左右两侧各有一辆车转了进来。
当两辆车都在游览车附近停下来的时候,少年与少女们的眼神也都好奇的移了过去。
“应该是他们。”小晴如此推断。
正如她所言,一身轻便打扮的睿颖从车子里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