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阿碧将托盘放置在桌上,看了看四周后,转头意味深长的看着佳儿
“我刚刚没开窗啊!”
佳儿被阿碧一盯,连忙挥手否认。
“我可啥都还没说呢。”
阿碧的眉毛皱成八字型,走到佳儿的床前用指节轻轻地敲了佳儿的头。
“你这个阿,就叫那个……嗯……不招自打!”
“是不打自招。”
佳儿嘟着嘴纠正。
阿碧的妈妈是以前在院里的妓女,正当她发现自己怀孕,担心被扫地出门,苦恼着如何堕胎时,李氏接管了这家妓院,将其改成酒楼经营,阿碧的妈妈才能将她生下来,不料却在阿碧出生时难产而死。
阿碧从小在酒楼长大,做事勤快聪明,后来李氏收养佳儿后,便让阿碧负责照顾佳儿。
“都一样,我说小姐阿,您身子虚,冬天了就别开窗,这病好不了,夫人可要打断我腿啦。”
佳儿从小和阿碧相处,也没把她当下人,情同姊妹,偶尔佳儿做错事被阿碧念上整天也是常有的事。
“知道……”佳儿扁嘴点头。
“又在想那公子啦?”
看佳儿脸色阴郁,阿碧坐在床沿,温和的问道。
“……”佳儿没有说话,低下头,几滴眼泪顺着脸颊落在被褥上。
阿碧见了一阵心疼,将佳儿拦进怀里。
佳儿和那男人的事,阿碧一直看在眼里,能让从小就硬脾气的佳儿落泪,除了那男人就没有别人了。
“小姐别哭,公子他会回来的。”
尽管嘴巴上这样说,阿碧心里可真没一个准。
“会回来的……一定。”
........
那天,公子突然对佳儿告别。
“你……你说你要走了?”
佳儿的声音颤抖。
“我想进京考试。”
男人的声音很坚定。
“是吗?
那……祝你一路顺风。”
佳儿没办法好好控制自己的声音,一下子就将难过的情绪泄漏出去。
自从认识公子后,佳儿的生命变得光采亮丽了起来,几年来,她也渐渐习惯了这个言词间常常得罪人,却总能让她感到温暖快乐的男人的存在。
现在突然要抽离这种生活,佳儿顿时感到心里塌了一大块,不知如何是好。
“咚。”
一声重物落地声自左首响起,“你……你……”佳儿转头,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一名男子狼狈地爬起身,拍净灰尘,尴尬地对她笑笑。
她的公子居然翻过围墙!
认识几年,这还是两人第一次靠得那么近,而且中间没有隔那道冷冰冰的围墙。
男人深呼吸,一咬牙,踏步到佳儿的身前,牵起了她的手。
佳儿被公子突如而来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羞得脸色绯红。
“我一定会考取功名。”
男人的眼神和语气同样坚定:“然后……回来,娶你。”
“……嗯。”
佳儿点点头,流下了开心的泪水。
…………
好几年过去了,终于有一天,传回了公子的消息。
那消息,却不是专给佳儿的。
“咱镇上出了个状元郎、驸马爷啊!”
消息传回后,人们纷纷互相走告,那在镇外教书的先生高中状元,还得到皇上的赏识,许配了位公主给他。
消息传回时是冬天,但街上却热闹得紧,这消息让全镇的人都兴奋非常。
除了一个人之外。
“小姐,我说那男的真是……真是王八蛋!
你就别想他了,不值得!”
阿碧怒骂,气得七窍生烟。
从公子走后,佳儿的身体就越来越差,到了消息传回的时候,她已虚弱到下床都有问题。
和阿碧不同,佳儿对这消息反而没太大反应。
对她来说,只要知道公子很好,就够了。
“别这样说……皇上赐婚,他就算不想也没办法拒绝呀。”
佳儿微笑着说:“没关系的,他没事就好了,状元呢,他一定很努力吧。”
“小姐……”阿碧又气又心疼。
“好阿碧,我累啦,想休息一下。”
“是……”阿碧关上门前,还担心地回头看了看佳儿。
阿碧走后,佳儿回想起和公子相处的一点一滴。
不知为何,她的心里一点怨恨的感觉都没有,也许是因为,她仍深深相信她的公子会回来。
“公子,可是佳儿……恐怕等不了啦……”她看向窗子喃喃自语。
突然,窗子啪地一声被风吹开,冷冽的寒风挟带着雾气吹入。
佳儿从床上站起,摇摇晃晃地走到窗边。
她没有立刻把窗户阖上,因为她看到,院子里的那颗柿子树,上头青涩的果实红得熟透,像她遇到公子时的那天一样。
“公子……”隔着朦胧的雾气,她似乎看见了,她的公子在围墙外和她笑着招手。
佳儿微笑,她终于等到了,她的公子。
她轻轻地唱起了久未唱过的小曲,优美的歌声在雾里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最后消失在人们欢欣地笑声与鞭炮声里。
后来,那歌声便再也不曾响起。
窗边的人儿也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
恍惚里,佳儿的魂魄来到了阴间,生前没什么特殊际遇的她,就和大多数新死之人一样,神识不全,成天浑浑噩噩的四处游荡,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
灵魂到了阴间一阵子后,等到消散的三魂七魄慢慢聚集全了,神识恢复了,就可以选择在阴间生活,或是去投胎再入轮回。
一般来说,这灵魂聚集的时间少则三五天,最多一年,可日子一天天过去,佳儿的魂魄却总没有集全的一天,让她连个明确的形体都没有,却也没有消散,就这样抱着残缺不全的魂,悠悠忽忽,一晃眼,便是数十年。
数十年的时光里,佳儿几乎什么都忆不起,唯一记得清楚的,是和她的公子从初识到互相倾慕的每一刻,不断在佳儿的灵魂深处反复……
“佳儿,抱歉,今天来得晚了,都是我私塾里那几个小毛孩,他们……”男人在围墙外合掌,拼命道歉。
“没关系的,公子。”
佳儿微笑着说:“来教书的老先生才刚走呢,您来的正好。”
事实上,佳儿已站在树下等了好几个时辰了,她怕公子来的时候没看到她,在墙外等,累着了。
松了一口气后,男人开始说起今天在外头发生的趣事,站了老半天的佳儿也不嫌累,专心的听着,偶尔还会搭几句腔,逗得男人哈哈大笑。
“佳儿,糟糕了,这珠花穿不过去啊。”
又有一次,男人懊恼地捧着买给佳儿的礼物,那是他存了很久的钱去买的,只是他没想到围墙的裂缝不够大,根本穿不过去。
“没关系的,公子。”
佳儿微笑:“你有那个心意,佳儿就很满足了。”
“不、不、不,那怎么行,要不,我从墙上抛过去?”
男人提议。
隔天,当男人看到佳儿戴着自己送的珠花出现在窗边时,笑得乐不可支。
他不知道的是,那珠花其实在被抛过墙时早摔得散了,还是佳儿一颗颗拾起,缝拼了一整晚。
“佳儿,我这一去,恐怕要好几年才能回来……”临别前,男人欲言又止,他本想叫佳儿若等不了,便找个好人家嫁了,可是话到喉头又梗在那儿,没有勇气说出口。
“没关系的公子,佳儿愿等,您安心上路吧。”
佳儿擦了擦眼角的泪,还是微笑。
“公子,不论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佳儿都会等的……”
公子……
漫长的岁月里,佳儿对于她的公子的感情,几乎已变成她的信仰,也让她残缺不全的灵魂免于消散。
直到有一天,她终于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