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佳儿将声音稍稍放大了些,男子还是没有回应。
“呼。”
佳儿深吸了一口气。
“这位公子!”
她大声喊。
“啊!什么!”
男子吓了一大跳,双手一前一后举起护在身前,震惊地说:“谁、谁人打的狮吼功?”
“公子,你肚子饿了是不?怎直盯着咱家的柿子瞧啊?”
佳儿将眼睛移开裂缝,怕被男子看见。
“呃,不不,在下肚子不饿,瞧得是……瞧得是……”男子结结巴巴一会,才不好意思地说:“在下瞧得是那柿子树没错,真是失礼了。”
隔着围墙,虽然看不到里头的人,男子依然有礼的对着墙做了个揖。
“有什好失礼的?
您肚子饿啦?”
佳儿偷笑。
“实、实不相瞒,在下已三天没吃东西了。”
“三天!”
佳儿惊讶地说:“那岂不要饿坏啦,要不,我找点东西给你吃?”
“不不不,不必,在下自会想办法,不敢劳姑娘费心。”
男子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那怎么行?再饿下去可要出人命啦,我吩咐阿碧拿些东西给你吃。”
心地善良的佳儿转身想去找东西给男子。
“真的不用了,家父曾说过,人就是穷,也要穷得有志气,有风骨,有梦想,不然和那些个盗匪、娼妓有何分别?”
佳儿这一听可火起了。
“和娼妓有何分别?
喔,原来公子不愿,是瞧不起咱家生意啊?”
佳儿酸酸地说:“枉费我还想帮你呢,真是狗咬吕洞宾。”
“咦?不会吧?这里是……不不,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男子连忙道歉:“在下初到贵宝地,人生地不熟的,真不知姑娘家是开妓不是……我是说……”
“哼,想说什么就说吧,假惺惺。”
佳儿大声了起来:“告诉你,咱家可不是你想得那样,你可知道这院里住的是些什么人?”
“在下……不知。”
“这院里啊,住的都是些在外头被欺负的走投无路的姐姐,我娘收留她们,长得好看点的,教她们唱歌弹琴,力气大点得就煮饭挑水,做的是正经生意。”
佳儿顿了顿,又继续说:“可你们外头的人啊,个个都瞧不起咱,说是娼妓。”
“在下万万没有那么想。”
男子诚惶诚恐的对着墙壁低头道歉。
“说真格的,便是娼妓又有什么不好?”
佳儿哼哼地说。
“这……出卖灵肉的活,自然是不好的……”“可那也是凭自己本事挣钱啊!
不偷不抢,有啥不对?”
佳儿说得脸红脖子粗。
事实上,关于男女之事她根本一点不知,只是她最恨人家谈起她家时用歧视的口吻,或瞧不起那些平常对她照顾有加的姊姊们,只因为她们曾为娼妓。
家人被瞧不起,没人会好受。
“这个……姑娘说得有理,但……这工作总是……总是不太好。”
“有啥不好?”
“这……不偷不抢,不会伤人,倒也没什么不对。”
男子低头思索了起来。
“就是说啊。”
佳儿点点头。
“可是……”男子苦恼得抓了抓头:“唉,这其中奥妙,在下一时参悟不透,暂且不提了罢。”
“那你可不准再说刚刚那什么『人没有梦想,和娼妓有什么』分别之类的话。”
“那,改成『人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分别』,姑娘觉得如何?”
“噗哧。”
佳儿被这句话逗得笑了出来:“我看你倒跟咸鱼挺像的啊!”
“……”男子一愣,脸色暗下,不说话了。
“啊,公子,真对不住,我不是那个意思……”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过分,佳儿连忙道歉。
“不,姑娘说得很对,在下这副德性,的确和咸鱼没什么分别。”
男子拍拍布袍,自嘲地笑笑。
“公子……”佳儿很后悔自己方才口无遮拦,想转个话题:“啊!您饿了吧?我这就去吩咐阿碧拿点东西给你。”
“不用了,真的。在下好手好脚,等会自会找个地方干活,图一晚之温饱还不成问题,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这就告辞。”
说完,他对着墙壁深深一揖,然后转身就走。
“公子请留步!”
男子疑惑地回头,正好看见一团物事从墙上飞过,伸手抓下。
是一条姑娘用的丝帕包成的布包,绣工精致,还有淡淡的香气。
解开,里头是四颗红透的柿子。
原来是佳儿心里对男子觉得愧疚,从地上拾了几颗完好的柿子,用衣角擦净后,拿帕子包起,当作给男子的赔礼。
“这是?”
“咱家的柿子很好吃的,算是跟公子交个朋友,当见面礼。”
佳儿笑笑。
“这样啊,那多谢姑娘了。”
男子微笑着将柿子揣入怀里。
“在下……”
男子自我介绍还没说完,就听到院里传出一声惊呼:“小姐!
小姐你跑到哪儿啦!”
“糟糕,被阿碧发现了,公子,我得走啦。”
佳儿急急忙忙地回头。
男子连忙问道:“敢问姑娘怎么称呼?”
“我姓李,名佳儿,公子叫我佳儿就行了。”
佳儿回到房间后,和丫头阿碧说是去院子走走而已搪塞过去。
等到一个人静下来后,佳儿顿时不好意思了起来,脸胀得绯红。
直到此刻,她才猛然惊觉,这是她第一次和教书先生以外的男人说话。
这时的她还不知道,将来得面对的,那些痛苦挣扎。
…………
寒风从江口一路吹拂,到了佳儿的窗边,将雾和思念化成千丝万缕的愁,缠上她的心头。
“公子,不知您现在会冷否?
北方现在下雪了罢?
有没有注意身体呢?”
佳儿又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颗青涩的柿子,一口咬下,硬梆梆的,酸酸涩涩。
酸涩的,忍不住流下泪来。
那天之后,那男子便常出现在围墙外,说也奇怪,每当那男人来时,佳儿总会莫名的感觉到,常常男子都还没出声叫唤,佳儿便已打开窗户。
几次隔着墙聊天,佳儿对男子的来历有了些认识。
男子出生于书香世家,家里也略有田产,但父亲过世后,两个哥哥便将财产分得干干净净,只给他留了头驴,所幸他不像两个哥哥不学无术,年纪轻轻便以考得秀才身份,见考试日期将至,变卖了驴换得几两银想赴京赶考。
但好心又不谙世事的他还没到京城,便给几个装模作样的骗子骗得差点连衣服都没得穿,本想往北走,却阴错阳差越走越南,来到这个小镇。
简单的说,是个好心的倒霉鬼。
遇见佳儿后,反正考试日期已过,他索性住了下来,在镇外结了个草庐教书,有空便跑来围墙下找佳儿聊聊天,看看夕阳,瞧瞧星星。
两人的感情就这样慢慢孵生。
“叩叩叩。”
一阵敲门声打断佳儿的思绪,伴随着敲门声,丫鬟阿碧的声音出现在房门口。
“小姐,阿碧要进去啦。”
“等等。”
佳儿连忙将窗户关起,咻地溜回床上,拉起被褥才说:“好,可以进来了。”
阿碧托着木制餐盘走入房间,上头摆了一些菜,还有两只碗,一只碗里盛着白米饭,一只碗里则是半满黑呼呼的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