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派？”周询月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他虽然没有听过什么醉道人，但却记得自己黄山之行过后就要赶赴峨眉拜师。

“你……你”中年汉子连指何丸几下，看着十分激动，连身子都有些颤抖，“好眼力！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何丸退后两步，疑惑着说道：“九华山有名剑仙，无非长眉真人的五弟子齐漱溟。但素闻齐漱溟知礼守矩，绝不会像你这样邋遢，反倒是九弟子醉道人最爱饮酒，经常在红尘厮混，不是你还能是谁？”

醉道人才拿起葫芦，踟蹰一阵儿又给放了下来，“既然知道我是谁，就请道友自行离去吧。”

何丸冷笑连连，脸上满是不屑。

“如果是你几位师兄来了，无暇留下的宝物我也就不掺和了，但你……”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表达的十分清楚。周询月、廉留芷也大概听明白了，他们相信峨眉派是玄门正宗，自然也认定醉道人为在做正义之举。

“醉师兄，我是七秀法华仙姑的弟子，这个何丸不知好歹，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廉留芷脸上诚挚的表情令周询月一阵儿无语，但他却不敢去拆穿少女的谎言。

醉道人回头打量廉留芷，疑惑问道：“你跟法华学艺多久了？”

廉留芷装模作样地掰掰手指，“五年啦！”

醉道人似乎有些不信，清瘦的面庞又看向周询月，“她说的是真的？”

周询月啊嗯啊嗯几声，脑袋艰难地点了点头。

醉道人别过脸去，微微一笑，“何丸，我有两个问题要请教一下。”

“哪两个？”何丸有自己的倚仗，他并不担心醉道人是在使用缓兵之计，更不在意那一男一女，但醉道人的从容又让他觉得有些不妙。

“第一，你又不学佛法，要那卷《大方广佛华严经》有何用处？”

何丸向前踱了几步，见醉道人巍然不动，于是又谨慎地停了下来，“送人！”

这个回答显然让醉道人一阵错愕，但他也没那份兴趣去细问究竟。

“第二，你又怎么确定齐师兄不在九华山呢？”

醉道人狡黠一笑，“小师妹啊，我拖住何丸一会儿，你去‘十王峰’找我师兄来。”

廉留芷朗声应了一下“欸”，正要转身离去，何丸手中一把泛着赤红光芒的仙剑已经飞出，凌冽如电，直插少女心脏。

廉留芷近日来法力也有精进，但这一剑仍不是她一个还未修成元神的人能够抵挡的。好在醉道人及时剑指一点，指尖飞出七道灰色雾霭，将何丸的剑光紧紧缚住。

修道人之间的争斗，周询月完全插不进手，他只能急切地把廉留芷拉到身后，然后连退十几步。

何丸法力鼓荡，飞剑剑光再度炽烈三分，将七道雾霭接连挣断。

“我虽然不想和你峨眉为敌，但如果非要坏我大事，那我也只能得罪了。”

何丸抬手收回飞剑，使它停在背后，随后一剑化为十二剑，形成一圈不断旋转的金色剑光，将何丸映照的无比伟岸、神圣。

“既然叛出五台，还敢使《显通金科》？”醉道人说话间手中已经显化出一柄通体洁白的宝剑。

这一把剑一出，方圆十多丈内顿时寒气丛生，只粗浅学过几篇《白阳真解》的周询月立刻遭受不住。不闻风声，不见雪飘，但他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严寒。冷气充斥着塔林这方天地，似乎有一层看不见摸不着，却又真实存在的威压忽然降临。只不过短短几息，周询月的衣衫已经冻结，裸露在外的皮肤布满了寒霜。

“这是那把剑中蕴藏的寒气，你依着《白阳真解》的图样练习，或许还有好处”。

廉留芷不动声色地拉住周询月已经冻得青紫的手，将对应火行的心之气缓缓注入周询月体内。

周询月得到这股心之气的庇护，身体逐渐滋生起一团热气。他忽然想起，《白阳真解》中有一幅图录正好是熊卧，黑熊每年都要冬眠，却不畏惧睡梦中的严寒，或许会有效果，于是上身弯曲，双臂抱膝，练习熊的姿势。

他这幅样子其实相当滑稽，虽然是为了抵御寒气，却仍旧惹得廉留芷都想挣脱手躲到一旁。

“我说，你是不是换个地儿练这个啊？”醉道人忍着笑好心提醒了一句。

廉留芷听醉道人这么一说，脸上忽的一下臊红起来，赶忙丢开周询月的手走到一旁。周询月念诵口诀，模仿熊卧姿势熬炼身体，才刚进入状态便听到醉道人的这声调笑。他虽然也觉得有些羞耻，但浑身筋骨却十分舒畅，这种舒畅又转化为充盈全身的气力，在强盛的气力之下，那柄宝剑所带来的寒气竟慢慢被他逼出体外。

这其中固然有廉留芷心火之气的辅助，但也是他天资聪颖、勤学苦练之下的水到渠成。和这种成就相比，醉道人的调侃就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在这种心态下，周询月缓缓伸直双臂，足尖轻轻一点，竟然后跃一丈多远，接着他将大半气力又灌注在双腿上，依着图解中的“松鹤之行”，锻炼自己的下肢力量。

“倒是个好苗子！”醉道人不禁赞了一声，于是移转身形，挡到廉留芷和周询月身前，“何丸，真经是你的了。”

有着五台派筑基之法《显通金科》，何丸已不将多少同辈剑仙放在眼中，更何况他身上还有秘宝，即便遇上成就元婴的高人也有自信保全自己，但醉道人如此干脆地就将《大方广佛华严经》舍给他，让这位五台派太乙混元一气祖师曾经的四弟子一阵心疑。他已经看出醉道人的元神达到了遨游十洲三岛的境界，虽然稍差于自己，但峨眉派自诩玄心正宗，《太清仙法》又是灵空仙界琅嬛仙阁馈赠人间的十部道书之一，自有巧妙功效，无论如何都不该这样轻易让步。

除非，是担心自己会对那两个年轻人不利？

何丸阴冷的目光和他背后的一圈剑光极为不符，看的廉留芷浑身不自在。他在权衡，这种权衡本来毫无意义，因为能在不得罪峨眉派的情况下拿到金经对何丸来说已经非常划算，但周询月的天资让他妒忌。在何丸“朴素”的观念里，谁令他妒忌，谁就该死。

“峨眉派是要收了这两位吗？”

醉道人讪笑着横起手中洁白无瑕的剑，“这个不劳烦道友操心。”

何丸缓缓升起，落定在一座佛塔上，背后十二道剑光闪烁着耀目的金光。

“这么不给面子吗？”醉道人不再掩饰自己的怒气，他已经认清状况，知道大战在所难免。

“面子是要自己来挣的！”

何丸说完这句话，双手剑指齐舞，背后的十二道金色剑光接连飞出汇成一条剑光长龙，霸道强绝地袭向醉道人。

醉道人仙剑脱手，以一剑硬抗十二剑，将剑光长龙死死抵住。霎时间，一股磅礴伟力从两团剑光相接的地方传出，方圆数十丈内，天变风涌，地震山摇。

何丸立在佛塔上巍然不动，醉道人虽然死扛，却仍小小的退了半步。

廉留芷有心帮忙，挺身近前几步，胸中四气就要舞荡而出，却被醉道人左手拦住，“退后。”

他右掌转旋，白色飞剑的剑尖突然生出一股至寒之力，何丸十二把飞剑组成的长龙，立刻便有两把被寒冰镇封，但这种蔓延之势很快就停了下来。何丸背后的金光依旧璀璨，须臾间两道剑光显化，相助方才的十道剑光将寒气击溃。

十四道！

醉道人收回被击飞的白色飞剑，面色凝重地望着天空中的“金色洪流”。虽然只是十四道剑光，但每一道剑光都绽放着夺目的光彩，看起来声势十分浩大。

“醉道友，峨眉那么多良才美质，何必为了一个陌生人去犯险？”说话这空儿，又有两道剑光汇入“洪流”。

醉道人冷笑，“这两人我罩定了。你要是不怕我那几个师兄弟，大可以全力施展《显通金科》。但凡我能逃出一缕元神，你何丸必定要付出代价。”

“代价？”何丸轻声自语，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在五台派学艺的时候。太乙混元一气祖师常常念叨的一个词就是“代价”。他鼓励徒弟们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但也让他们做好承担代价的准备。

“五台派的时光总是挥之不去……”

醉道人并没听清何丸的悄声细语，不过见这个即将修成元婴的五台弃徒陷入彷徨，猜想是峨眉派的名头起了效用，刚想继续说上几句，眼前的敌手却忽然开口，“倒是有些想见识一下峨眉的手段。”

何丸一扫刚才的犹豫，眼眶逐渐被金光充斥，一团氤氲自头顶升起，外围稍淡，中间浓重。随着何丸元神的出现，《显通金科》的威力又被放大，哗哗哗十二把飞剑从金光中射出，连同之前的一十六把一齐冲撞向醉道人的白色飞剑。

“那就试试我的太清仙法！”醉道人似乎动了真火，整个身子骤然化光，没入剑光之内，狠狠一剑劈下，却被何丸的剑阵击飞出去。白色飞剑在空中接连翻转，数百丈后才稳住身形。

白色飞剑仍不甘心，携雷霆万钧之势直刺而来，却被二十八道剑光汇集成的长流再度击飞，醉道人也从飞剑上剥离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