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
“嘭······”一个个烟花前脚并着后脚的在空中绽放。暖色之下姑娘们与情郎一同游逛,吃吃糕点,猜着灯谜,真是好不快活。
“真静啊,不知还能维持到几时呢。”男子望向楼外。“卢青要,你当真是老了,这哪里静了?”给他斟酒的男人试图将其拉回快乐之景。“不是我丧气,单张,现今的形式便是如此,如此不堪:朝中乌烟瘴气,大臣无人敢议政,帝王昏庸不堪。依我之见,还不如赵观沧之时!”卢北嚣激动得口水四溅,拉着楼灌题的手胡语。“卢北嚣旧事切莫再提!”楼灌题放下酒杯正色道。“单张······”叫着叫着,卢北嚣便哭了。
楼灌题一阵失笑:“而立之年的人了还哭?”卢北嚣不答,仍带着哭腔:“一群刍狗!早知大赵放于他手是如此迂腐朽败,我就不该胡道什么谶言,说什么蒙极渊是为蒙蔽世间极物以进深渊,此为大不祥,胡扯!你说我好端端的,却去争夺你的活计,真是糊涂!满朝人官竟还无一人反对,都是些被猪油蒙了心的狗杂种!不过单张你除外。可笑我卢北嚣兄长为赵观沧之师,己只为赵潮量一子,真是······呕······”话还未说完卢北嚣便松开楼灌题的手跑出隔间一吐为快,只留得楼灌题一人独自感慨:果然,人喝多了什么都敢说。
城主府外百里,酒楼内宾客满席。
赵贳抬头望了望眼前这座辉煌殿堂,满屋火烛也着实养眼。他闭眼片刻,脑中却浮现出一个他从未见过也未曾经历过的画面。那是一处位于山间竹林中的一处亭,亭中有两人焚香。
“你啊你,挺直贱脊一生,如今做如此耻事,亡天灭地之事可谓做尽,竟还有脸面存货,也不知是该如何誉你!老糊涂!”陈长甫一把掀翻清茶,指着周辑梁。茶水洒在木板上散发出缕缕热气。
周辑梁却轻笑:“那你呢?”
“什么?”陈长甫错顿。赵贳看得清楚,这位陈长甫确实对其这句话不可思议。
“你就无疵无暇,你就冰清玉洁?先生为何故你我不是不知。天子近谄不仅无动于衷甚至置身事中的人是谁?三殿下至亲为谁所困你最清楚。”
“什么?你这般想我?”陈长甫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冷静到极点的周辑梁。
“不然呢?还要我怎么样?我并非至性至善之人,定也是有话当讲。倒不像某些人,说话拐弯抹角,指桑骂槐。”周辑梁一顿:“缝隙之处的存活从来最难。”赵贳看着这位周辑梁,他的老师。仿佛是想看透他,但他清楚,他做不到。他看着这位教过他几年学的老师,却发现他变得如此苍老。
“呵,这也便是你做奸的理由?!周辑梁!你真是糊涂的不行了。看来是真的老了,哈哈哈·······”陈长甫从错愕中脱离出,听此言语竟直接笑出了声。
“我有理由,但我不会叛国害人。从未。”周辑梁说得很轻。陈长甫一笑:“呵呵,也对,也对啊,你可是太傅,能做什么事还不被牵连呢。”
周辑梁嘲道:“可我始终是一个人啊。”赵贳一怔,他从未在他的或是别人的眼神中看到过这种东西。那是一种惋惜,无奈,麻木又有些希望掺杂的复杂体。他不太明白。
“什么?”陈长甫听不太清低喃。
“没什么,说够了就走吧,这茶杯已修补不成了。走吧······"周辑梁又坐下,望着碎掉的茶杯出神。陈长甫抖了抖衣袖:“也对,茶早凉了,人早该走的。”说罢扬尘而去。可赵贳分明看到陈长甫先生抓衣衫的手在抖。
秋风清凉,吹来的细丝还是压弯了周辑梁的脊背。琼林轩外竹兰相映,泉涓涓而始流。微光透过轩中隙打在周辑梁的脸上,可不知为何还是冷,冷得像是寒夜中的烬炭旁独守冷风。天色与青竹成一物,绿绿而聚。赵贳抬头,看见了漫天的乌云。
阵阵风又起,吹得薄衫不得不贴在周辑梁的身上。他轻呼一口浊气,把弄起了鬓边松下来的头发:“万山秋色里,终不似少年游。”说罢像是想起了什么大笑起来,其声与泉声并为一音。
“可我总是一个人啊,长甫,我的长甫也走了。何为归,何为宿?天与万物自成一相,混乱清明无所适从,我的命早就是浮萍,漂泊无依了。可我说不出来,长甫,我说不出来!你为何不太懂我,若我做何为说,那该才是最好。哈哈哈······那该多好啊!”
赵贳看着眼前人,心中早已不知是何感想。他不明白,真得不明白有什么话不能对挚友说出口。
他不懂他的老师。只是在重复着他的话:“万山秋色里,终不似少年游。”令人向往又令人惋惜。
一阵长啸似是在释放,周辑梁竟大声哭诉而出。云翳聚集,此刻下起的倾盆大雨似是在回应他般倾泻而下。竹兰不堪重负伏于地,泉浑浊不堪,轩中四处冷风可进,炭盆早已被雨水浸没。赵贳想去拨炭,这才发觉自身游于身外,如魂魄般雨中无事却碰不得实物。他就是个看客,仅此而已。
而在这无边大地间的芝麻亭中亦有如蝼蚁般事物存在且物拼死挣扎,即使深陷泥潭也会尽力揩净手去拥每一位拉他之人。万千事物循循相扣,遂而成圆,进而成圈,终而为点。有人曾用一生参悟大道法则无果,有人则听雨而成。若论悟性则择其二,若谈历则选一。这便叫做各有所需罢。而周辑梁,只不过为介于两者之间极不纯粹一物罢了。既无悟果终鲜畅游而困于木。
多少个日日夜夜长久以伴的时过境迁,他也是从未想过如此情境竟被一孩童一语成谶:万里,地之远也;悲秋,时之惨凄也;作客,羁旅也;常作客,久旅也;百年,暮齿也;多病,衰疾也;治,高迥处也;独登台,无亲朋也。十四字八门含八意,而对偶人极精确。多少经历却只用十多字来形容:
万山秋色里,终不似少年游。
赵贳睁眼,转过身看了看柳夙。这是他昨日他睡于石桌前做的梦。思来想去,可能也是与以后有关。他现在也不是什么都不知,但也不是任何事都清晰明朗。倒不如先顺势而为,进而破局。想了想,他又回过身。
赵贳举起酒杯,一一回敬向他敬酒的权贵外徒。
一夜梦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