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敖为了小安的事,再一次铤而走险。表面上看,他身体还算健康,可身上残存的力量,已经大不如一年前。
老敖昏昏沉沉苏醒,以为还在医院。可上衣、裤子沾满鲜血,浑身散发着牛屎牛血的腥臭,竟是躺在一家屠宰房的地板上。房间内挂满了一扇扇刚宰杀好的牛,他吓了一跳,慌忙出逃。
为了看看自己成功了没有,老敖趁白天人多时,偷偷去了一趟江北派出所。江北派出所门口人头攒动,又在举行认亲会,根本没人理他。和第一次去老城派出所不同,他那时并不觉得自己真的可以,通过那种方式替人实现恶毒的愿望,自己也只是吹响了哨子,和狗头领做了个简单的交易,交易秘密进行并没人发觉。而这次,自己亲自行动,保不准在哪里留下了证物,来不及销毁,是有些怕的。
老敖寻思,自己离恶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不可以再继续和老周、老黄和三哥保持那么亲昵的关系,不能连累他们。不论怎样,眼下最重要的事,还是要找一份活干,没活干,要饿死。
卖菜是不行了。自从南关菜市场发生那样的事,警察和城管已经加强了菜市场周边的巡查,三天两头来盘问。再去乡下养鸭也不行,身无分文,吃喝都成问题,怕是等不到鸭子长大,自己就嗝屁了。
高楼大厦里吹空调、坐办公室的工作显然和他没有关系;布草间的保洁员都不得超过五十岁,除了会打扫卫生,还要会照顾花花草草,察言观色与人融通;也去应聘过看门大爷,保安队长一看他的长相,要他回家带孙子别来凑热闹。好不容易春江公馆的偏门有个岗亭,值白班的人不知什么缘故没来,这才勉强答应他去试试。
春江公馆可是个高档小区,老敖虽然是临时工,也要尽快掌握各项看门技能,比如使用对讲机,填写来访登记表,控制停车杆,使用空调之类。还要记住各种车的品牌标识,对某些品牌的车主说话要特别客气一些,但是又不能过于谄媚,保安队长要他学会拿捏这种分寸。最重要的,是一定要遵守门卫的规章制度,要清楚每一个进出人员的情况,尤其是陌生访客,要严格登记。另外,工作时间,未经报告不许上厕所,饭菜有人准点送来,两荤一素还有果汁。
这么正规的单位,老敖很重视,一一都应着,没有任何异议,表示坚决执行,队长交代完,他便端坐在岗亭里开始值班。
半下午有人搬家,从老敖的岗亭出入,老敖一查,是访客。
“您好,我们小区没有您的车辆信息,请问您来找哪位业主,房号多少?”
“您好,我帮朋友搬家,小车拉的是一些行李,3栋2单元15A……”
“好,我打电话确认下,稍等……好,签个字吧。”
一会儿,搬家的那辆车又来了,又从老敖的岗亭出入。
“您好,我们小区没有您的车辆信息,请问您去哪啊?来找哪位业主,房号多少?”
车主大惑不解,他摇下车窗,整了整笔挺的西装,抬了抬没有镜片的钛合金镜框,有些不耐烦。
“我刚刚签过字了……行,你们小区挺牛逼啊,我帮朋友搬家,小车拉的是一些行李,3栋2单元15A……”
“好,签个字吧。”
车主,白了老敖一眼。
又过了一会儿,搬家的那辆车又来了,又从老敖的岗亭出入。
“您好,我们小区没有您的车辆信息,请问您去哪啊?来找哪位业主,房号多少?”
“我去!大爷,你仔细看看我,我都来三趟啦,不用签字了吧?”
“您好,这是我们小区的规定,请您理解。”
“行行行!真是爱岗敬业啊!牛逼!”
“好,签个字吧。”
来来回回六七趟,西装车主急了眼,开门下车,抢过老敖的《访客信息登记表》,哗哗哗鬼画符签完一整页,把笔往桌子上一拍。
“大爷,你是复读机吗?我和你无冤无仇的。我帮朋友搬家,又没有运炸弹毒品。哎哟,我操!把你们领导喊来!”
他做的不对吗?本来,今天晚上可以吹着空调,免费吃到两荤一素的饭菜,可是现在,只能继续在路边吃拌粉,不过拌粉的味道也不错呢,一块五一大碗就能吃的饱饱的。
“老敖?!你……哎,算了,死脑筋!呐,这是你一天的工钱,虽然只上了半天班,我按一天给你结,再加上其实也不是你的错,只是有些死笨,被业主投诉。我代表保安队不得不辞退你,按N+1赔偿,一天一百,给你两百,出去后,可别说我们欺负老人家。”
两百块,不少了,要是能一直干下去的话……老敖心里有些愧疚,保安队长人真好,估计还要挨物业老板的骂,以后有机会的话,要再好好谢谢他。
正吃饭,他脑瓜子突然开始嗡嗡响,好像有几百个人,在对着他耳朵说话,叽里呱啦,搅得他心烦。
“谁?谁在我脑子里说话?”
自顾自问了好几遍,没有回答,可声音并没有消失。他一边用筷子扒拉拌粉,一边仔细听着脑子里的声音,竟越来越清晰。
“龙王,请保佑我家小杰高考顺利,考上好大学,”
“请您保佑,保佑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身体健康,活到120岁……”
“拜托拜托,让我中一次双色球吧……”
“您这么灵验,也请您睁开法眼、打开耳朵听听我的愿望吧,家里真的是负不起更多医药费了,求求你让桃桃好起来……”
“龙王在天之灵,您嫉恶如仇,帮我把那个大坏蛋处死吧!”
“拜托拜托……求求了……我一定来还愿。”
是一个又一个固执而虔诚的信徒啊,原来人们还记得祂,并没有把祂当做一无是处的老头子。说来,祂帮忙调节风雨,保持粮食丰收还行,其它愿望,老敖也不知道怎么替实现呢!不过,要能帮助他们实现的话,祂是不是就能吃到供果,不再挨饿了,颐养天年了呢?
有些愿望很荒谬,什么中彩票啦,考大学啦。老敖想,能中彩票的话,祂自己一次不就把奖池掏空?为什么还有让祂去杀人的愿望呢?抓坏蛋该是警察的事啊喂!虽然祂嫉恶如仇,但你们属实想借刀杀人吧?这样做的话,你们内心的罪恶难道就比罪犯小吗?
奇怪,难道龙王庙又修好了?为什么突然会有这么多人来找她许愿?人们为什么要供养一位奄奄一息的神明,一个法力还不如虾兵蟹将的神明?难不成,是因为那两件事?
谁灵就拜谁,哇!这个时代的人,和古人也没什么两样嘛!
(2)
年后,老敖找到的工作都很不稳定。工地挑了半个月沙,路边收一星期停车费,有时帮人搬家,有时在后厨帮工,哪里有活就去哪,有人喊就去,只要有饭吃有地方睡就好,不挑。
工作期间,他总觉着有两个小女孩跟着他、观察他,又不确定。直到四月底,他丢了一份很喜欢的工作后,俩姑娘干脆走到明面上,和他说话了。她俩一双美貌,一人穿着办公室着装,戴着新奇款式的帽子,头发笔直,穿着黑丝袜;另一个穿着可爱的公主裙,剪着蘑菇头,粉粉白白俏皮可爱。
一天,老敖在吃粉,她俩不遮不掩就坐他对面,老敖很无语,不想看,又不能不看她们。两个姑娘却觉得这个满脸长瘤子,胡须长长的老头可爱极了,尤其是头上那对圆润如玉的角,摸起来的话会是什么触感呢?是像和田玉一样温润坚硬,还是如硅胶一样Q弹有劲呢?哎呀真是的,角的小分叉竟然是那个形状吗?也太不好意思了啊……看着看着,不觉双腿夹紧并拢起来。
老敖心里想的却是,“今晚睡哪里呢?”以前可以睡公园长凳、桥洞、大厦墙角,现在城里讲市容市貌,随便睡地上,怕是要蹲收笼所,也会吓坏路过的妇女孩子。
今晚,河边有个男人夜钓,他坐旁边大树下看钓鱼,顺便睡会,看着看着一会儿就真睡着了。迷迷糊糊听得钓鱼的男人收拾渔具回家,似乎还拍了拍他。他太困了,靠着大树,呼噜声起此彼伏。许久,梦里依稀听到女孩的窃笑声,不知道是不是幻觉,这个点了怎么还不回家,来逗老敖。
“哎呀,都怪我俩,让你丢掉了工作,也没有睡觉的地方。睡着了吗?小点声,嘘……”
“你摸,这个角好可爱,又光滑又Q弹,像假的一样……”
“假的吗?那客人会喜欢吗?客人被骗的话,会生气的?!”
“你摸摸嘛,不像假的,就是头上长出来的。”
“真的耶,哇,摸起来好舒服啊,我们都觉得不错,那些年纪大的客人就更把持不住啦……”
被人摸角是很耻辱的事,角连着心,老敖一阵痒痒,身体一颤眼睛一骨碌就醒了。老敖摸摸一双角,QQ的还在。两个年轻女孩一惊,半弯着腰退后几步打量着他,一个穿着工作制服戴着帽子,一个穿着粉白裙子剪着蘑菇头,还是晚饭时坐对面那俩孩子。
“谁?你俩小姑娘干嘛一直跟踪我?”
“哎呀,老爷爷醒了啊,好可怜怎么不回家,要睡公园呢吗?”
“大半夜穿着衣服睡,会着凉哒,可不能生病哇……”
“问你们呢小娃娃,干什么一直在跟踪我?”
“才不是什么跟踪嘞,只是巧合而已,老爷爷不要把我们想成什么不务正业,捉弄老人的坏女孩呀!我们可是来帮你的,是吧莎莎?”
“对啊对啊——哎呀讨厌,不可以在陌生人面前喊我名字……要不是为了帮助孤寡老人,我们两个女生怎么会三更半夜还在外面游荡?要知道路边的烧烤、手抓饼、煎饺、葱油面是很容易把我们劫走的。吃胖了,客人可就不喜欢了。”
“嘻嘻……怎么样,要不要跟我们走,给你找个睡觉的地方,以后再也不用和乞丐抢地盘?”
“哇!这年头,小姑娘这么直接啊?半夜拐卖老头,你们就不怕警察抓,再说,你俩细胳膊细腿的,打得过我绑得住我吗?”
“薇薇,你看你看,他真的把我们当成了拐卖老人的坏蛋了……喂,要拐卖你,趁你睡着绑你不就好了,再说了这可是县城,把我们想成什么了真是?好心好意给你介绍一份工作,爱干不干,谁稀罕,呸!”
“别生气嘛莎莎,老头你也真是,好心好意给你介绍工作,想不想试试?可以干一天休两天,赚的很多哟?!嗯?不想的话,我们走了……算了,走,莎莎。”
“诶,等等,什么样的工作?工钱一天多少?”
“对嘛!具体多少不好说,嗯?和工厂计件差不多吧。”
“计件啊?我手脚可没你们快,多少一件?”
“哼哼?工厂计件只是个比喻啦!反正一次能顶得上你好几天的,一天能做几次,呃做几件,不好说哟爷爷,不过,去了你就知道了。”
“能具体点吗?开门见山吧,我这把年纪了,能糊口的工作我基本都知道,你们说的这个,模棱两可神神秘秘的。”
“你可真心急啊,工作方式嘛?就是聊聊天,说说话,唱唱歌,好不好听不要紧,给客人摸摸你头上的角。爷爷你知道吗?你这对角早就有人看上了,她好想摸呢,还说平时工作那么辛苦,要是能摸摸你头上这对角的话,那该多解乏啊。我们刚刚也试了,Q弹Q弹……”
“哇,你们要我做牛郎啊!”
“喂,牛郎怎么啦?你嫌这份工作脏啊?靠自己养活自己,又没人逼着你?!呸!”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不尊重二位的意思,只是,这门子活我没做过,年老色衰的,你们要不找一找年轻一点的,我知道那边桥洞下,有几个体格健壮的……”
“操!真侮辱人,老茄子,你他妈的把我们店当什么地方?垃圾站吗?那种垃圾也配进我们店门?真晦气……”
“莎,别气别气,我来说。老爷爷,我们观察你好久了,你生活阅历丰富,处处照顾他人感受,自食其力还洁身自好真是不多见。我们店的客人,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纪的阿姨,非常喜欢你这个类型的呢。我悄悄和你说,去年我们就注意到你了,看到你在河边自言自语说话,吹口哨喂狗狗,嘻嘻……哇好有爱心啊……”
“什么?你们,你们看到了?”
“是啊,还听到了呢。”
“听到什么了?”
“哎呀,不好说,反正过了没多久,南关菜市场就发生那样的事,要不是我亲耳听见,简直不敢相信,这样以为和蔼可亲的老爷儿竟然会……哈哈,哼哼人不可貌相。”
“好吧!你们赢了。我跟你们走。”
“别别别,你抱着被要挟的态度可不好,你这么不耐烦,把你介绍给客人的话,客人一定会知道的。万一伤害了客人的自尊,坏了客人的兴致可不行。除非你真心实意,乐在其中,和我们同心同德……”
“你们对我这个老头子要求太高了吧?就算我自愿应聘,你们这个高洁傲岸的岗位,恐怕也做不到真心实意,乐在其中,同心同德吧?你们也不一定能做到吧?我就不信。”
“老头,不要随便质疑我们的公司文化和企业精神,我们可是每天晚上开会喊口号,墙上挂着KPI考核,夜里时时刻刻追赶业绩,清晨复盘数据的正规公司,管理扁平,人人都能实现自己的价值。”
“啊?真的假的,那你们公司墙上,肯定贴着‘一家人、一个梦、一起拼、一定赢!’这样的横幅?”
“哇,老头!你不会去过我们店里吧?这你都知道?”
老敖沉默了。
两个小女孩手牵着手,蹦蹦跳跳在前面带路,老敖则心服口服地跟在身后。小姑娘这玩玩那看看,时不时买点夜宵,克制地吃一两口丢垃圾桶,有时也多买一份给老敖,嘻嘻哈哈的,真像一个爷爷带着两个孙女逛夜市。老敖前思后想,怎么也想不出回绝她们的理由,像猎物一样,被俩小姑娘拿捏的服服帖帖。
一路跟一路忐忑,也想半路跑掉,可是又想想这样大的城市,反正也没人认识他,能吃安稳饭能睡安稳觉更要紧,何况又有把柄在她们手上。
老敖跟着她俩,拐过一条街又一条街,在黑不笼统的巷子里晕头转向。到了一条略有路灯照亮的小巷例,三人停下。叫莎莎的女孩三下、两下、四下又两下地敲了敲窗户,房间里三下又两下地回应着,莎莎回应了四下,门开了。老敖心里的忐忑不安,为眼前突然出现的粉红的灯光照亮了,一个身着鲜艳连衣裙、妆容精致的中年妇女冲俩女孩点点头,女孩开心地喊着老板。老板看到老敖时,竟欣喜若狂笑得合不融嘴,一把包住老敖,亲了亲拉进房间。
老敖一进房间噗呲笑了出来,“来阿明商务有限公司”,大大的宋体字招牌很严肃很惹眼,前台小妹端坐着小声接打电话,向电话那边报着三百、五百、八百的价格,随后点点头,那边说了什么,小妹挂断电话。房间里全是光鲜亮丽的漂亮女生,听到他不尊重的笑,纷纷瞪着他,老敖抱歉似的收起了笑容。
六七个姑娘端坐办公室一样,一个人一个封闭隔间,每个隔间一套化妆镜,一个沙发,方便姑娘们躺卧。隔间各自装扮成自己喜欢的样子,有养花花草草的,堆满玩偶的,摆满成功学书籍的,办公室氛围融洽,墙上果然挂着“一家人、一个梦、一起拼、一定赢!”的红色横幅。“来阿明商务有限公司”的老板把他带往办公司后门,穿过一道又一道关着的门,来到一排粉红色的公寓,老敖竟然有一种错觉,自己终于应聘到一份坐办公室的工作。
走廊里隔音不太好,有几个房间里传出来嗯嗯啊啊的女人叫声、娇喘声。老板几乎是搂着老敖进了最里面的一个房间,和别的房间离挺远,哄着老敖坐下。一开灯,圆圆的激光球,金色的立麦,柔软的真皮卡座,竟是一个缩小版的舞厅。
“你在这坐一会儿,吃点零食,喝点水,约的两点半。别紧张,客人是市里很有身份的人,不是外面那种……”
几句话交代完,老板离开包房,房间里死一般安静。他心情复杂,有些懵懵的。今晚发生的事情很不真实,心里砰砰砰乱跳,这把年纪了,心慌到这种程度怎么行?第一次体验这样以前看来不太……不太普通的工作,心里隐约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激动和期待,会是什么样的呢?总不至于让我这个老帮菜……算了,不敢想。
忽然,老敖觉查到房间里还有别的气息,很微弱,难道还有别人?老板不是说人还没到吗?现在有两点半了吗?兴许没有。身后突然有人站起身,一把抓住他的一对角,没由来的,纤细的手指好温暖。
“将将,抓住啦!哇,竟然又硬又有弹性。”
身后响起一句尖锐的夹子音,听喉咙的底色约莫五六十岁,却要模仿十七八岁的小女孩——听多了莎莎和薇薇的声音,这个装嫩的声音好勉强。老敖转身要看,却像自行车被抓住了把头动弹不得。
“别动,也别问,不许转过来看我,看见我是要倒大霉的。”
听凭客人摆布是职业操守吗?没按照客人说的做会有什么后果呢?没人交代也没岗前培训,按理说公司既然挺正规,怎么可以让员工毫无准备就接待客人?看来待客之道只能自己领悟了,老敖果然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
他分神的片刻,一条光滑的丝巾遮住了他的双眼,饶了两圈从脑后打了结。他落入漆黑之中,他的脑袋和上身被女人从身后紧紧抱住,柔软纤细的手指一遍遍抚摸着、把玩着他一大一小的两只角,果然是很富有的人呢,这样的年纪手掌皮肤竟然保养的这么好。女人淡淡的香水味包裹着他,薄薄的衣物划过他的脸,双手摸够了他的角又摸脸,然后手指顺着前胸往下,不知道女人这细皮嫩肉摸着他这一身褶子肉、疙瘩瘤子是什么感觉,女人嘴里发出啧啧啧的奇怪唇音。
老敖被摸来摸去很不好意思,虽然按照人的身体时间算,女人至少年轻他四五十岁,可玉体翩跹只是让身体有些痒痒的,下面却完全硬不起来。他想牛郎如果面对客户硬不起来的话,是十分丢脸也很让客人没面子,会误认为员工嘲笑客人没有吸引力,这样不好,既伤客人自尊,也损伤公司名誉。而且出于对客人负责的态度,有必要把自己的实际情况告诉她,客人应该有知情权。
“对不起。”
“嗯?怎么了,老家伙?是被我揉搓的不开心了?”
“没有,您是客人,您应该的,可是……”
“可是什么?被遮住了眼睛不乐意?想看我?”
“不敢不敢,如您所说,万一真见到尊荣,恐怕确实会坏了您的事,毕竟客人的身份是要保密的。”
“啧啧。我真没看错你,你果然温文尔雅,和别的虚伪种马不一样,心里干净。”
“您过奖了,我心里还行,只是……我实在不想瞒您,今天是第一天上岗,从我丢掉上一份工作算起,我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清洁了,如果从我在屠宰场醒来开始算,至少三四个多月没彻底洗澡了……我怕……”
话没说完,女人往后大跳了一步,从什么地方扯过去一条毛巾、布之类,用力擦手、甩手,不过嘴上没问候老敖的家人,斯斯文文一声不吭。
“没事,不怪你。也难为你老板,没来得及准备准备就把你带来了,正好,我来给你洗洗澡。”
“诶?别别别……”
“紧张什么,又不脱你衣服……”
女人不知道掏出什么东西往老敖头上撒,似乎是一种很干爽的粉末,滑滑的,味道像醋,酸酸涩涩,有些刺鼻。两只角被涂抹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抹脸、抹胸、抹肩膀,说话不算数,说不脱衣服可还是脱了。又开始用酸粉末抹他肚子、后背,把手伸到那里,也抹了一个遍。老敖被酸酸涩涩的粉末呛得受不了,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爬起来要摘眼罩,手和头却突然挨了一闷棍,瘫坐在地上。
“老实点!别乱动!”
包房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男人的声音,男人身板极其结实,一只手把老敖拎回沙发。
“哈哈哈……老家伙不用怕嘛……只是给你清洁一下下,不要紧的。”
女人拍了拍手,整个包房都是那种酸酸的粉末味道,老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漂白粉吗?消毒粉?不知道,也想不明白。
突然,毫无防备的,女人用湿湿地舌尖舔了舔他的脸,让他一阵寒颤。
“你给我抹什么了?酸酸的,你还舔,是能吃的东西?”
“哇哦!老家伙好聪明,能吃,不过只能吃一点点,少吃多餐,吃多了可不好,吃了以后精神焕发,很有干劲呢。怎么样,要不要试试?你舔舔自己就明白味道了。”
“我才不上当。”
“就算你想,我也不允许,毕竟咱们还要合作呢。”
“看来,我根本不是你临时找来的牛郎,是被你绑架了吧?哼,你挺没准头啊,我这把年纪,无牵无挂,你绑我有什么用?我有什么可以要挟的吗?臭女人!”
女人在他面前踱来踱去,几次想开口,又闭嘴踱步。老敖被架着手,蒙着眼,根本不知道对方接下来的意图。
“哎呀,本来是想和你好好谈谈的,你这样无家可归的老头,在小县城里艰难谋生,吃了上顿没下顿,还动不动身体垮掉送急诊进ICU,多可怜啊。我原以为只要给你一份不错的工作,你就能安享晚年。现在看来,必须给你一点颜色看看了……”
说完,身后的男人,抬手就给他一拳,重重打在脸上。
“住手,阿坤!没让你打他,你怎么这么蠢……哎哟哟,老家伙没事吧,我好心疼啊,都怪我,平时没把他教好,让你受委屈了哦。”
“嘁,你这蛇蝎女人,对我知道的挺多啊。没错,那样的哭日子我确实过够了,你真的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就能说服我帮你做事。你看,那两个小姑娘随便诱惑我一下,我就来当牛郎了,为了一口饭吃,我很容易妥协。可是,你实在太笨,你连自己的计划都没告诉我,稀里糊涂就把我打了,你觉得我还会随随便便替你做事吗?就算我给你当走狗,你信得过我吗?蠢女人。你往我脸上抹的这玩意儿,挺贵吧?这一趟干洗你破费了啊,你的夹子音像吊死鬼,让我恶心。”
“你?!好——好你个老茄子,咳咳,不,我不能暴躁。老家伙好一个伶牙俐齿,我差点就上你当了。没错,在你看来我确实笨了点,我到现在也没告诉你,要你做什么,不过没关系,你已经猜到了。你全身上下抹的,是我们刚到的顶级货,很贵的哟,你帮我们走一次货,够你女儿养老院好几年经费呢?”
“什么?你……”
“哦?老家伙紧张了,哎哟哟,我可是派人跟了你好几年,你的底细,你和你女儿珍珠的纠葛,我可全知道……哎哟,对了,我这里还有一个哨子,这个哨子好像是稀罕东西呢?你以为你干的那些事没人知道?你以为你把哨子往土里一埋就能埋掉你的罪孽?!”
“罗广标本就该死!那种祸害女人的垃圾,我杀了就杀了,被抓到又怎么样,我大不了挨枪子。”
“说的倒容易,可是你女儿呢?哎呀,就怕警察最后查到那个养老院,怕是连她的心上人都保不住吧?陈勖,一个小小的派出所所长,就这么轻易被拿捏住了呢,那以后我们走货就更容易啦。”
“你!操你妈,我做的事,和他们无关!”
“哎哟哟,你想操我妈?可以啊,她快入土了,正好少个伴。我不介意你当我老爸,老茄子,嘻嘻。把她嘴绑上,老家伙你好好反思,我就坐这里,天亮前,是跟我走,还是你、你女儿、陈勖身败名裂,你——来——选,嘻嘻。”
无边的黑夜,老敖浑身痉挛。两个选择,不论哪个,结局都一样。如果被警察发现自己的罪行,知道自己用无法理解的方式杀了罗广标,警察一定会查珍珠和养老院,到时候养老院的秘密就保不住了,陈勖深爱珍珠二十多年,莫须有也会受牵连的。假如跟着这女人卖白粉,祸害别人,同样会连累女儿和陈勖,这个女人真是歹毒啊。女人的话真假难辨,又无从知晓她到底知道老敖和珍珠多少事情,虽然老敖早就和女儿闹掰了,可亲情还在,总不能这样莫名其妙害了这对苦命鸳鸯。
门外一阵惊慌,听着像老板的声音。老板直接冲进包房,慌忙说到:
“大老板,警察来了,在路上,大概5分钟到,快跑!”
“啊?怎么可能,阿坤快跑。”
那个叫坤的男人,一溜烟跑了。而对老敖上下其手的恶毒女人,跑到他身后的沙发边,慌慌张张地收拾包包之类的贵重。老敖虽然看不见,声音却听地真切,不顾一切从沙发上翻过去,一把抱住那女人,女人卸下了夹子音,嗷嗷喊叫,照着老敖的头和角一顿猛锤,疼地角都快断了,老敖强忍着剧痛,依旧死死抱住她。
女人见捶打没用,突发奇想用力掰老敖的龙角,老敖有如被切断命根般疼得撕心裂肺,松开双手去护角。女人见状要逃脱,却被老敖攥住左手四根手指,跑也跑不得,急得大哭大喊:
“阿坤,救命,救命啊!刘坤华,你妈的,来救我……”
那男人真的来救,对老敖一顿猛砸猛踹。石头般的皮鞋,铁一样的手臂钻进老敖衰老的肋骨、肚子、脸和手臂上,灼热的液体从老敖的鼻孔里、嘴里、内脏里汩汩流出,霎时间天旋地转,五脏滚烫,几要不省人事。
仿佛过了几天几夜,在一片黑暗之中,老敖的身体已经痛得没有什么知觉,他隐约记得警察快来了,使出全身的力气站起,顺着那婆娘逃跑的路线,踉踉跄跄躲进了黑暗中。临走前,他想到刚刚从女人手指上,掰下一块硬东西,老敖往身上擦了擦,放到了桌子上。
警察飓风突袭,一个屋子一个屋子,几乎扑了个空。最后才搜进老敖受难的包房,闻到了满屋子的白粉味。他们见到了桌子上放着一颗无以伦比的钻石,比鸽子蛋还大,黑夜里闪闪夺目。
(3)
深夜的派出所,风俗店的小妹向陈勖供述,一位额头长角的老人确实来过店里,半夜来的,可能是老板或者毒老大带着老人走了。再细问缘由,一个个小妹只摇头说不清楚。
陈勖审了一个通宵,人疲马乏,也再没问出关于的老敖只言片语。他端详这这枚价值连城的钻戒,来历不菲,如果它出自某个爱讲故事的品牌或某位大师之手,那它一定流传有序。钻戒上的指纹已经抹去,表面沾满海洛因,是有人故意留在那的,一定是老敖。
这就足够了,剩下的事情交给吴攸和小甘他们处理。上午,他约了黄长斌等两位同事,陪同局长再去医院看望一下缉毒英雄,冷水洗把脸就该动身了,不能迟到。
这位缉毒英雄,名叫阿忠。此刻正躺在市立医院的病床上,上半身裹得像个木乃伊。半年前,他在中缅边境和毒贩周旋一个小时,双方打光了子弹,毒贩用一把尼泊尔军刀插进了他的嘴巴,经过几天几夜的抢救,才脱离了危险,但上半身依旧剧烈地抽搐。阿忠的痛苦已经殃及终身,他的弟弟阿诚正在为此事责备母亲。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一直要这样?半年了,哥哥的事,为什么总是最后才告诉我?”医院的回廊里,年轻人责备着一旁的中年女人,中年女人被他一说,眼泪不自觉流出来。
“阿诚,别怪爸爸妈妈,我们也才知道,你爸爸一听说你哥出事,当时中风就犯了,阿忠命保住了就好,就好……阿诚,等下别过去……部队上有纪律。”
阿诚远远地看到哥哥的病床边,又来了四位身材壮实的男人,一位身材略矮小头发花白,跪倒在床边捂脸大声痛哭,握着阿忠的手说着什么,说到激动处拳头用力捶打胸口。哥哥裹在纱布里,说不出话,头一颤一颤。护士劝慰头发花白的男人起身,又嘱咐了几句什么,整了整着装,身体站直,敬了个标准的军礼便一同离开。护士仔细查看了下围绕在阿忠身边的各种设备、管线,确认没问题后关好病房门,出门时视线和阿诚母子对上了,护士点了点头。
一直是这样,一直都是这样,懦弱怕事的阿诚,总是下意识地躲在哥哥身后。上学的时候阿忠护着阿诚,打架的时候阿忠挡在阿诚前面,工作以后阿忠守在国境线上,而阿诚在大城市里谈酸酸甜甜的恋爱……半年前德宏州那一晚,牺牲了三名干警,重伤五名,哥哥是其中之一。因为哥哥已经暴露,为了他的安全,在紧急救治后急忙运回家乡休养。而此刻,那个像盾牌一样的哥哥,只是平静地躺在弟弟面前,睡着了打着轻轻地鼾声,时不时剧烈咳嗽一阵。一别就是五年,哥哥的人生没有细节。这五年哥哥是怎么度过的?阿诚泪如泉涌,哭之无声。
医生护士每天都来查看,宽慰阿诚说哥哥之前的手术很成功,身体也在不断好转,再过一两个月就能正常说话吃饭不用担心。阿诚什么也没听进去,爸爸妈妈倒是很兴奋,阿忠哥哥交替抬着腿,眼睛也一个劲眨巴表示开心——哥哥就是哥哥,真是乐观啊。
大多数时候,一家人只是默默坐着,聊着有的没的闲话,阿诚和阿忠说些大城市里有趣的事情,自己的工作,遇到的姑娘。这个话题聊干了就找另一个话题,阿忠都耐心听着。说完了眼前就聊从前,从前的事情忘了就放一放,憧憬一下以后。听到有趣开心的地方,阿忠就交替抬腿,眨巴眨巴眼睛,嘴里时不时咕噜咕噜,阿诚也哈哈哈哈笑起来。
“护士同志,我们病房的电视遥控器好像找不见了,我想给我儿子开电视。”好一会儿,阿忠的眼睛一直盯着黑黢黢的电视屏幕,被爸爸看到了,开始满屋子找遥控器。
“实在不好意思,医院暂时不让播放电视了。”
“为什么?”
“前段时间,有一个病人因为看电视新闻,情绪激动吐血了。所以医院暂时就把电视遥控器都收起来,防止重症病人们情绪过于激动发生意外。哦当时那位病人就睡在您儿子隔壁床,是一个老人,你儿子当时也在,估计吓坏了吧?实在抱歉,是我们医院的疏忽。”
“啊——什么新闻啊,还能让人吐血?”爸爸好像不大关心老人吐血有没有吓到哥哥,反倒很好奇是什么新闻,不住地追问道。妈妈扯了扯爸爸的衣袖,爸爸不让,就想知道个中缘由。
护士继续解释道:“大概是派出所抓人贩子的新闻,其他的就不太清楚了……请保证病人可以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摁床上的铃。”
没有打听到更多细节,爸爸有些失望,护士走后被妈妈一通数落,责怪道:
“中国男人怎么就那么爱看热闹?”
爸爸嘻嘻哈哈的给妈妈剥橘子。橘子吃了,下午妈妈带着阿诚去庙里给家里求平安福,留下两个爸爸和哥哥大眼瞪小眼。
“妈,这已经是第五个平安福了,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最后一个,听你婶说也是最灵验的一个,一定得去,你和我一起,想好和菩萨说什么了吗?”
“没有,也不想说,我宁可陪哥哥身边照顾他,也不想搞这些……封建迷信。”最后几个字阿诚很小声,还是被妈妈听到了,她登时就拉下脸来。
“诺?我封建迷信啊?去庙里求个平安福就封建迷信?又没让你跪菩萨,拜拜而已。”
“妈,哥哥身体能好全是医院医术好,平安福那么多的话,菩萨也忙不过来吧……”
“少废话,你和你的莹莹就可以去圣塔菲教堂、西开教堂听什么唱诗班,怎么她去那里是信仰,我的就是封建迷信啊?封建迷信还分中国和外国吗?”
“我没说这个嘛,哪里的神仙都是神仙,你俩都是我的宝,我和莹莹只是去玩玩,图新鲜罢了……”
“那下午就和我去庙里玩玩,新鲜是不新鲜了,去回忆回忆……你听我说一句,下午去的那里真的很灵,不是我说的,大家都这么说,而且出了奇的灵。我也知道菩萨忙,自己的日子还得靠自己,可是……你又不耐烦,你一年到头不回家,就当听我说故事唠叨几句行吗?哼……你晓不晓得去年南关菜市场死人的事情吗?还有北边火车站撞死人和牛?”
“嗯,知道,爸爸说过,都挺奇怪的。”
“嘘!听说是有人在庙里许了那样的愿望,还摆上了供果,结果愿望竟然实现了,而且神仙还吃了供果。”
“妈妈,您大儿子可是正儿八经的警察,而且是特警,咱的觉悟能不能稍微高一点,一点点就好。死的那俩是连环杀人犯和人贩子,这种罪大恶极的罪犯,明明是警察豁出去性命才正法的,怎么可以这么说?就算真有人许愿,那也不代表什么,一百个人去庙里许愿明天出太阳,明天出了太阳,和许愿的人有什么关系,嘁!听不下去。”
阿诚真不爱听这种事,和莹莹一起进基督教堂,他也只是东张西望,惊叹教堂巧夺天工的巴洛克建筑风格,五彩斑斓的窗户。他确实无法分清信仰和迷信之间的区别,可能根本就没区别,一张纸的正反面,黑夜与白天,执念与偏见而已。世界上只有零星几个地方还在发生信仰战争,或以信仰为借口的战争。信徒认可的白天,不允许别人说成黑夜;信徒一如既往坚持的执念,现今也管不了别人的偏见。绝大多数人只是内心藏着这个避难所,面戴妥协的面具对抗外部世界的步步紧逼而已。
母子俩来到春江、青渚河交汇的河边,跨过一座古老的石桥,面前全是摩肩接踵、举着高香的人流。跃然眼前的,还有一排明清古建,在青烟缭绕中一字排开,左边的房屋大门上写着“吴氏祠堂”,右边是“昭文市老城区敬老院”,都紧闭大门。中间是修缮中的龙王庙,脚手架和绿网还没拆。
“龙王庙?!妈,你来龙王庙做什么?祈雨吗?”
“刻板印象了不是?来龙王庙就一定是求雨啊?你看看这乌央乌央的人是来祈雨的吗?都是来摸彩票的。”
“摸什么彩票?这又不是彩票站。”
“差不多啦,你看里面的人,烧完香放完供果也不走,就堵在院子里死死盯着龙王牌位和供果桌,像不像天天泡在彩票站的人?地也不种了,工也不开了,班也不上了,就在这等挨雷劈发大财……诶诶诶?老太婆你的香戳到我了!烧个香这么急,入土前问风水啊?真是的,你说说,你哥哥拼死拼活都保护了些什么人啊?!”
“啊对对对,你说的对,可是哥哥保护爸爸妈妈呀,来这的人有菩萨保佑就行了……天,这么多人,挤死了,根本没处下脚嘛。这庙里没有和尚维持秩序吗?”
“先前都快倒了,连龙王像都没,哪来的和尚。最近才香火旺起来,都是香客自发维持秩序,自己筹钱修缮,还在修大门,修完大门修庙堂,然后再重塑龙王像。”
进到龙王庙,庙只有一间,四方格局,百十来见方。人群朝着龙王牌位的方向,跪成一圈一圈,男女老少或手上念着弥陀,或抻着脖子巴望着,只留下进出过道。人是真的多,却比庙门外有序,几位香客穿着印有“龙王庙”的黄色上衣,维护着现场秩序。
妈妈带着阿诚穿过人群,来到跪蒲团前排队。龙王庙陈设简单,几张八仙桌,插满香灯香烛高香,摆满的供品。香火供品实在太多,桌子摇摇欲坠,黄上衣隔一会儿来收拾一次,一股脑地清空,不一会儿就又满了。
八仙桌后面有个石台,石台上明显看到,龙王像从脚部断裂的痕迹,龙王身体不知何处去了。石台上供着一块牌位,左右燃着大蜡烛。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阿诚陪着妈妈去过不少寺庙庵堂,比这个龙王庙还要寒酸的怕是没有,香客比这个还要狂热的,怕是也不多。龙王庙的香客似乎在举行一种仪式:香客只要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往八仙桌上摆供品,房间里一圈一圈的信徒便着了魔一样,坐直身体鸦雀无声地盯着桌子上的供果,盯了一会儿,没有什么异常,人群就泄气似喝着倒彩,瘫坐下来。
阿诚以为自己看错了,几番打量,才确认信徒确实一遍遍盯着供果看,都是普通的苹果橘子,有什么好看的呢?庙里乌烟瘴气,仿佛随时要着火,龙王信徒的眼神也让人很不舒服,阿诚担心是不是进了什么邪教组织。想起来,旁边还有一所敬老院,我的天,吵吵闹闹的,隔壁的老头老太太一定恨死这个破庙了。
排队轮到阿诚母子上香,虽然讨厌这一套,可是眼前只要一出现哥哥痛苦的身影,便不自觉地跪在的蒲团上。哥哥已经脱离危险,从千里之外的云南回到了故乡,妈妈此来是还愿的,可是自己来做什么呢?干脆装装样子吧,这时候还是别惹老妈生气了。
一支长长的高香从八仙桌上栽倒下来,掉到眼前的蒲团上,差点戳到阿诚的嗓子眼,母子俩吓了一跳。阿诚摸了摸嗓子眼,想起哥哥遭受的痛楚,仿佛那把尼泊尔军刀是插进了自己的喉咙里。千刀万剐的毒贩真应该下地狱,让哥哥遭受那样的罪过,诅咒也没用,那窝毒贩早就被打掉了,已经对哥哥没有威胁。
哥哥伤好之后,是不是还会被派去守边疆或者缉毒呢?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哥哥有他自己的使命,而自己什么也控制不了。而龙王又能帮什么忙呢?他连等身像都没有,嘁,一个心理安慰而已,就大致随便许一个愿吧,反正也不可能实现,也可以不用再来还愿——既然不用再来还愿,是不是可以说的离谱一点,先前妈妈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传说里,龙王真的嫉恶如仇吗?不如,就许这个吧:
“愿您保佑这一方安宁,保佑这里的人不再像我哥哥那样被毒贩戕害,如有,愿他们被世间最剧烈的毒毒死。”
为什么是被毒死呢?毒贩因为贩毒就要被毒死吗?抢劫银行的人因为抢钱就要被钱砸死吗?是不是过于……草率了?临时想的而已,算了,和祂老人家解释一下。
“愿您听听就好,量力而行,听说您也被损害了身体,望您保重。”
妈妈把供果摆上,简单的几个橘子苹果,一包果冻一包瓜子。嗯?为什么摆果冻和瓜子,祂又不是小孩子,真不理解。
周围一圈一圈的信徒,果然直起身往供果桌上看,妈妈白了他们一眼,拉着阿诚要走,人群却莫名其妙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人群纷纷看向阿诚母子,几个信徒站起身,欢天喜地地围拢过来,指指点点要他俩转身。吵吵嚷嚷的人群让母子俩极不耐烦,几乎要动起手来。
“你们……干什么?!我还要回去给我老公儿子做饭!”
“滚开!”阿诚尖叫起来。
他俩被人群拥着,被迫转身看向八仙桌上的供果。
什么?为什么供果微微发着蓝光,为什么那些个橘子、苹果、果冻、瓜子在慢慢消失?好似纸张被火点燃那样慢慢被蓝光吞噬。这是什么物理定律?什么唯物主义原理?什么量子力学?一点,一点,又一点……桌子上,妈妈刚刚摆放的供果。大庭广众之下,竟然……
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