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蕾雅渐渐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苇草之中，身上还披着一件厚重的披风。

怔怔的坐起身来，然后环顾四周。

篝火的噼啪声中，清冷的女骑士坐在她身边的石头上，擦拭着手中残缺的大剑，一身朴实的银甲闪烁着火焰的光。

她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湿润的触感自指尖传来，芙蕾雅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她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她见到了哥哥，哥哥告诉她，它是为了不让芙蕾雅饿死，才主动让那位女骑士将自己杀死，用自己的血肉填饱她的肚子。

梦中的哥哥比以往都要温柔，芙蕾雅趴在它温暖的羽翼上哭泣。

哥哥就这样安抚着芙蕾雅，直到芙蕾雅醒来。

“醒了？”

女骑士回过头来，脸上依旧是铁一般的沉肃。

芙蕾雅缓缓点了点头，眼神呆愣地盯着眼前的火光。

一块烤熟的鸡腿出现在芙蕾雅的眼前。芙蕾雅怔怔的抬起头，对上了女骑士的眼睛。

“不想辜负你哥哥的好意的话，就把这个吃了。”

一想到哥哥温暖的羽毛，芙蕾雅眼中再次泛起泪光。

可是，在梦中，哥哥对她说，芙蕾雅能够活下去便是它唯一的希望。

哥哥已经死了。为了不辜负哥哥的愿望，自己必须坚强起来才行。

芙蕾雅强忍着眼泪接过那条鸡腿，哽咽着吃了起来。

看见芙蕾雅的这番模样，兰娜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干的好啊，洛基，不愧是［欺诈之神］。

兰娜在意识海里对洛基说道。

——只不过是扮演角色罢了，主人过奖。更何况，芙蕾雅小姐所谓的“哥哥”只是她臆想出来的事物，本身并不存在。那只被她吃掉的鸡，也仅仅是一只普通的鸡，只不过孵化的时间比其他禽类略长而已。将芙蕾雅小姐的状况放在现代来说，类似于你们的妄想症，只不过比这稍微严重一些罢了。

洛基毕恭毕敬地说道。

尽管看不见洛基的样子，但透过他的语气，兰娜有种洛基就在自己面前鞠躬的感觉。

——我的主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呢？还请您光荣的指示——

兰娜盯着面前瘦削的芙蕾雅，心中暗暗有了打算。

治疗妄想症的有效方法就是让她直面残酷的现实。

所以——

“那个……谢谢您，兰娜大人……还有，对不起……刚才冒昧攻击了您，是我不对……为了报答您的大恩……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情——只要是您要求的，芙蕾雅一定会尽力做到。”

芙蕾雅有些愧疚的说着，似乎是因为难为情的缘故，她低着头，不敢直视兰娜的眼睛。

哥哥在梦中告诉了芙蕾雅事实，并且对芙蕾雅说，女骑士兰娜是同它一样值得信赖的存在。

而自己却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攻击了她——一想到自己方才疯狂的样子，芙蕾雅就感到深深的惭愧。

“报恩就不必了。”

“诶？”

在芙蕾雅疑惑的目光中，女骑士站起身来，走到芙蕾雅面前，蹲下身，靠近她的脸。

“兰娜……大人？？”

随着兰娜的脸逐渐向她靠近，芙蕾雅开始惊慌失措起来。

兰娜大人的脸，既有骑士英武的锐气，也有女人妖娆的妩媚。她的脸介于男性和女性之间，浑然有一种超乎性别的美感；加上身上所穿的甲裙，以及干练的马尾辫，芙蕾雅一时分不清她的性别。

明亮的篝火之下，兰娜清冷的面容皎洁如月。此刻，她正以她那纯净如泉般的蓝色眼眸凝视着自己的眼睛。

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面容，芙蕾雅的脸上不禁腾起了红晕。

随后，在芙蕾雅惊诧的目光之下，兰娜向着她缩紧的身体伸出手去——

芙蕾雅强忍着羞愧，别过头去，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她曾经从某些禁忌的书上听说过这种惩罚犯人的仪式，这种仪式会让受罚的女犯面色潮红，发出极度痛苦的呻吟声，并且看起来生不如死。

书上的内容让芙蕾雅不知为何满面羞红，并在她幼小的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兰娜大人灼灼的眼神，以及她伸出的手，令她不禁想起了书上所描述的那些情节。

——啊啊，兰娜大人竟然想要我做这种事情……虽然很害羞，但是毕竟已经答应过兰娜大人，无论她对自己做出何种惩罚，她都会尽己所能的接受……

感受着兰娜伸出的手的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近，芙蕾雅不禁感到自己的身体火一般的躁动了起来。

虽说对两位女性间是否能做这种事情，芙蕾雅并不知情，不过既然是兰娜大人想要的，那她就要接受才行——

“嘤！”

芙蕾雅感觉一阵迅猛的风袭向了自己，不禁胆怯地嘤咛出声，然后——

然后兰娜拽去了她身上盖着的披风，接着什么都没有了。

诶？

芙蕾雅怔怔地睁开双眼，看见面前的兰娜早已站起身来，双手绕到脑后系着披风，脸上依旧是平淡的表情。

“你在干什么？”

似是感觉到了芙蕾雅异常的眼眸，兰娜回过头去，看见芙蕾雅雪白的脸上泛着微红，正坐在原地娇声喘着气。

“兰娜大人？？惩罚……我……诶？”

看着不知所措，胡言乱语的芙蕾雅，兰娜不仅叹了口气。

她走到芙蕾雅面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放心，芙蕾雅，正如你的哥哥所说，我是你值得托付信任的存在，因此，我是不会惩罚你的。”

看着兰娜温柔坚毅的眼神，芙蕾雅不禁想起了那位抚养她长大的女皇。

除去女皇和她的哥哥外，从未有过第三个人能够这样温柔地对待她，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

“兰娜大人………”

兰娜的温柔以及哥哥的牺牲，令按捺不住眼泪的芙蕾雅终于哭了出来。她紧紧抱住兰娜的腰部，像是受委屈的小孩子般依偎在兰娜的怀中哭泣。

看着这样哭泣着的芙蕾雅，兰娜嘴角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微笑。她轻轻叹了口气，像是芙蕾雅的母亲一般轻轻拍着芙蕾雅的背。

因为妄想症的缘故，在社会上很少与人交流的芙蕾雅，即使现在已经成年，说到底心里也还是个孩子。

…………

等到芙蕾雅哭完，洞口外面的风雪已然消停。

手把手地帮着芙蕾雅穿好衣服，兰娜带着她走出洞口。

兰娜按照洛基的小地图，带着兰娜平稳地穿过一个又一个的险路，终于来到了龙脊雪山的出口——覆雪之路前面。

途中，芙蕾雅一直跟在兰娜的后面，默默地拉着兰娜的衣角。

“走过这条路，前方不远处就是愚人众的军队了。”

兰娜转身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芙蕾雅，发现芙蕾雅正抬头泪光闪闪地看着她。

“不用担心，芙蕾雅，你一定没问题的哦。我相信，只要芙蕾雅同你的伙伴表达清楚自己的感情，你们之间的矛盾总会化解的。”

兰娜轻轻抚了抚芙蕾雅的头顶，又蹲下身去，帮她戴好面具和兜帽。

“嗯！芙蕾雅相信兰娜大人，一定会努力与大家和解的！”

芙蕾雅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即又露出有些不舍的表情。

“可是，兰娜大人……芙蕾雅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您呢……从始至终，都是芙蕾雅在给兰娜大人添麻烦……”

听到芙蕾雅的话，兰娜随即露出一丝微笑。她从怀中掏出一只骨哨，随后牵起芙蕾雅白嫩的手来放在了她的手中。

“兰娜大人……这是……”

“这是我的妹妹送给我的骨哨，她对我说，只要我思念她的时候，吹起这支骨哨，就能将我的怀念通过风神大人的歌谣传送到她的耳中。现在，我把它送给你，芙蕾雅。同样的，只要你想我的时候，你就可以吹奏这只骨哨，到时候，无论我们之间隔着多远的地方，我都能听到芙蕾雅的声音。”

“嗯！”

芙蕾雅如同获得宝物一般将骨哨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胸口内侧的衣服里，洁白的脸因为欣喜而微微泛红。

………

“那么，再见了，芙蕾雅。要努力开心的生活呀。”

兰娜向着离开自己的芙蕾雅挥了挥手。

芙蕾雅擦干了眼泪，回过头来，转而向着兰娜露出天使般美丽的笑容。

“再见，兰娜大人，芙蕾雅以后一定会来报答您的！”

………

目送着芙蕾雅的身影从自己的视野中消失，兰娜微笑的表情重归冰冷。

“不得不说，我的主人，在角色扮演方面，您比我更加出色……同样的，您的心也是残忍到了可怕的地步——您知道芙蕾雅小姐返回营地还是会遭到同僚的报复，为什么您还是要把她送回去呢？您不是想让她成为您的伙伴吗？”

耳边传来了洛基不解的声音。兰娜看着手中残缺的大剑，平静的说道：

“你还是没能理解我的意思，洛基。我同你说过，我需要的不是正义的伙伴，而是燃烧着复仇之火的利刃——换句话说，一次背叛并不能让芙蕾雅感受到切身的痛楚，只有经历第二次，她才能真正明白［背叛］这一词所代表的沉重和侮辱，才能切身体悟到这一词所给她带来的痛楚有多么强烈。”

“一块洁白的烷玉，第一次着墨并不能使它变黑，光滑的表面使墨汁无法玷污它的洁白；但是，将烷玉重新烘干之后，只要顺着先前着墨过的地方再添一笔浓墨，洁白的烷玉便会变得乌黑，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兰娜望着远处飞翔的雪鹰，此刻，她的眼神中只能看见冰冷的光。

她并非不想救赎芙蕾雅，而是要以自己的方式。

芙蕾雅有着和兰娜相同的人生经历，在芙蕾雅的记忆里，兰娜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被人嘲笑，胆怯怕事，做什么都会小心翼翼，生怕伤害到别人一分一毫。

兰娜心里明白，现在的提瓦特并非游戏，而是弱肉强食的真实世界。像芙蕾雅这样内心软弱的人，根本无法在世界上生存下去。

她要让芙蕾雅看清这个残酷的世界，看清人性的险恶，让她亲身体悟软弱无力的痛楚。

兰娜需要的不是温暖的小棉袄，她需要的是锐利的寒刃。

只有这样，芙蕾雅才会彻彻底底地转变，才能成为为兰娜所用的利刃。

“………我明白了，主人，接下来，只需要模仿［七擒孟获］的把戏就行了……您的智谋真是令我敬仰万分。”

“不，洛基。我们的时间有限，据芙蕾雅所说，家族和西风骑士团的部队还在周围游荡，我们的处境依然危险。所以，再见到芙蕾雅小姐之前，我们要去一个地方……”

兰娜转过身来，在她面前，雪雾笼罩的巨大雪山之下，一排排阴森的巨大白骨直插天际。

那是数百年前死去的毒龙——杜林的骨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