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的粮食刚被抢走,我爹娘正有气没处撒,见又有一群乱糟糟的难民往我家里挤,我娘抡着菜刀就朝他们身上砍,我爹也不在心软了,挥着斧头也跟着砍。
那些难民也不还手,眼里好像就只有粮食,一个劲儿的往我家屋子里挤,见屋子里没有粮食,一群难民转身就挤着往外跑。
难民走了之后,我家院子里变得血淋淋的一片,地面上散落着一些断指碎肉,还有几只断手。
我娘看着地上的碎肉,被吓得不轻,手里的菜刀都掉到在地上,我娘扑到我爹怀里,一下子就瘫坐到地上,哆嗦着身子跟我爹说:当家的,我害怕。
我爹平时连杀鸡都不敢看,看着血淋淋的一片也是浑身直哆嗦。
我爹坐在地上,把我娘紧紧的搂在怀里,手里紧抓着血淋淋的斧子。
我爹娘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从外面突然冲进来一个人,把我爹吓得猛一激灵,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挥着斧子就要砍,把那人吓得赶紧往旁边躲。
这个人是被我娘削去耳朵的那个人,他知道难民闯进村里抢粮食,想特意来帮我爹娘,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村民家里的粮食几乎都被抢光了,就连田地里还没长成的庄稼苗也被他们啃的连根都不剩。
我爹娘让我藏到床底下,然后跟村民们一起去追那群难民,因为难民实在是太多了,而且有些难民抢到粮食直接就抓着吃,听说有几个难民在哄抢粮食的时候活活被撑死了,反正到最后村民们一颗粮食也没抢回来。
我家还有几袋粮食没被抢走,自从上次那群人砸门抢粮之后,我娘就一直很顾忌,所以总是在我们屋子里埋上几袋粮食,然后在用床挡住。
有些村民和我娘一样,留了心眼,也剩了一些粮食,那些没了粮食的村民真是命苦,平时自己不舍得吃好不容易攒下来的粮食,到头来,自己一口没吃上,反倒是便宜了那些野蛮的难民。
我家里的情况并不惨,我爹娘算了一下我家的粮食,拿出一部分当种子,在拿出一部分救济村民,勒紧裤腰带的话,剩下的粮食足够我们一家三口吃上一年半载的,虽然吃不饱,但也饿不着,如果风调雨顺的话,等收了粮食很快就能缓过来。
我们爹娘刚算好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一天夜里,被我娘削去耳朵的那个人来到我们家,从怀里掏出一个干瘪的小袋子,袋子里装着一些粮食。
那个人说他家里现在就剩他一个人了,吃不了太多的粮食,怕我们家没吃的,特意给我们送了一些粮食过来。
我家里粮食够吃,我爹娘肯定不会要,问那个人家里还有多少粮食,那个人笑了笑没有说多少,支支吾吾的说够他吃。
我爹娘看出他在说谎,不仅没有要他的粮食,还把他干瘪的粮袋给装的满满的,让他带回家吃,那人死活不肯要,说粮食他已经用不上了。
我爹娘不明白原由,赶紧问那个人怎么回事。
那个人说带头领着难民进村抢粮食的那个小乞丐就是阿旺,他要出去找阿旺,为村子里除去祸害以绝后患。
那个人告诉我爹娘,前几天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人告诉他阿旺是个擅长蛊惑人心的魔鬼,只要阿旺活着,他就会挑唆人与人之间争斗,如果现在不把阿旺除掉的话,以后不仅没有机会在除掉他,而且还会有更多的人因为阿旺而惨死。
原来,当初那群人问村民要不到粮食吃的时候,本来是打算去别的村子继续要,但是阿旺在从中不停的挑唆他们动手抢,最后,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就听了阿旺的提议,在抢粮食的时候刚开始还没事,后来有好些人被村民给打伤了,甚至还有几个被脾气急的村民给打死了,一看死了人,他们那群人才醒悟过来。
那几个人把阿旺从我家门口抬走之后,他们把阿旺抬到村口,狠狠的毒打了一顿,他们恨阿旺恨得不行,所以都是下的死手,阿旺不管在怎么坏,但毕竟只是个小孩子,那哪经得起几个大人的毒打,还没打几下,阿旺就断气了,那几个人以为阿旺死了,就把阿旺丢到村子外面的荒地沟里喂野狗,谁也不知道阿旺怎么就活了过来。
那个人给我爹娘说完来龙去脉之后,把我爹娘塞给他的粮食往地面上一放,跪在地上给我爹娘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就跑了,谁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外面乱糟糟的,到处都是灾民,我爹娘虽然很担心那个人,但也不敢出去找他。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那些难民陆陆续续的从我们这里消失,眼看没有难民了,又正好遇到种田的时节,家里有粮食的村民们赶紧种粮食,然后天天盼望着老天爷风调雨顺。
眼看风调雨顺的,田里的庄稼一天比一天壮,村民的肚子却是一天比一天瘪。
没了粮食的村民心里明白谁家都不好过,像是商量好的一样,没有一个人开口问别人要粮食吃,他们成群结队的开始在村子附近挖野草吃,野草吃完了就割树皮吃。
村民们肯定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饿死,有粮食的村民都把自己的粮食拿出来分给他们吃,但是那些人死活就是不吃,最后还是在老村长的劝说下,他们才重拾希望接过了粮食,不过还是有一些人活活的被饿死了,他们宁可自己饿死也没吃一口喂到嘴边的粮食。
村民们相互救济,度日如年般好不容易熬到了丰收的季节。
粮食是个大丰收,如果村民的粮食没有被抢走的话,那我们村子今年的收成肯定比以往最好的收成还要翻上一倍。
天公作美,但却不随人愿,风调雨顺的一年,因为粮食不多,村民们的种子都是勒着肚子勒出来的,很多村民连种子都勒不出来,所以那年的收成并不好,不过这已经能令村民们缓一大口气了。
因为村子里已经少了很多人,被抢光粮食的村民有很多都没有熬过来,有很多村民不愿意连累别人,都窝在家里等死,听我娘说,在田地的边上还发现了好多饿死的村民,他们死的时候眼睛还直直的盯着田里的庄稼。
村子里的收成虽然不好,因为人也少了很多,所以每家每户分的粮食也比之前多了很多,除去拿来当种子的粮食,剩下的粮食差不多能够熬到明年的丰收季节。
田地里已经种满了庄稼,等到明年丰收的时候,我们村子就会一下子恢复到之前的好日子。
就在村民们满怀信心的期盼明年丰收的时候,突然有一群带着红袖章的人说要在我们村子安置一些无家可归的难民。
我们村子就是因为难民才会变得这么凄惨,村民们甚至包括老村长,没有一个同意收留那些难民,但是那群人可不管村民们同意不同意,开着几辆车把一群难民往村口一扔,开着车就走了。
无缘无故多出了这么多张嘴,把村民们的计划给打乱了,更可气的是,村民们在那群难民里认出有好些个就是当初抢村里粮食的难民,其中就有阿旺。
村民们不愿意让难民进村,但阿旺本来就是我们村子的,认识我们村子里的人,见村民不愿意收留他,从难民堆里挤出来,跑到老村长面前,一个劲儿的哭。
阿旺哭,那群难民也跟着哭,这一哭,村民们心软了,把那些没能熬过来的村民的家给了那些难民,就这样,那群难民算是在我们这里落了户。
给了他们住,自然也得给他们吃,村民们不仅给把自己的粮食和锅碗瓢盆分给了他们,还把已经种好的田地也分给了他们。
过了一年,一整年的大丰收让村民们从绝望中走了出来,家家户户的粮食都慢慢的又多了起来,村民们饿肚子的苦日子到这里算是彻底熬到头了,我爹也熬到头了。
我家的粮食已经多的不愁吃,但我爹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口都吃不了。
粮食紧张的时候,我爹害怕我家粮食不够吃,经常瞒着我娘不吃饭,时间一长就把胃给饿坏了,但是我爹又怕我娘担心,一直忍着疼,不敢给我娘说,等我娘知道我爹把胃饿坏的时候已经晚了,我爹吃什么吐什么,没过几天就起不来了。
我爹下不了床的前一天下午,还高高兴兴的跑到田里看庄稼,回来的时候还跟我娘说今年肯定还是大丰收,然后第二天的早上说起不来就起不来了。
老村长懂些医术,来我家给我爹把了把脉,然后跟我爹说这是肚子饿坏了,安心静养一阵子慢慢就能缓过来。
我娘让我守在我爹身边,她去把老村长送走之后,回来的时候哭得脸上都是泪,我娘站在门口擦干了泪才进屋。
我娘坐在床头,想跟我爹说话,可是话还没说出来,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我爹虽然憨厚,但是不傻,早就知道老村长是在骗他。
我爹躺在床上,歪着头,看着我娘,费了好大劲儿才把手伸到我娘脸上,替她擦了几下泪,跟我娘笑着说他饿了,想吃我娘煮的面糊。
我娘抹了抹眼泪,让我陪我爹说说话,然后就去给我爹煮面糊粥了。
我娘走了之后,我爹冲我招了招手,让我离他近一点,我趴在床头抓着我爹的手,扣着他手上的粗茧,我爹摸着我的头,让我去给他抓一把粮食。
我跑去给我爹抓了一把粮食,我爹颤抖着手从我手里捏了一粒粮食,然后放到嘴里嚼,嚼着嚼着,就胡言乱语了起来,一会儿说看见我爷爷奶奶来接他了,一会儿埋怨自己没本事说我娘这辈子跟着他没享过一天福,一会儿又喊着我的名字让我以后争点气好好替他孝顺我娘。
我爹越说声音越小,等我娘端着面糊进来的时候,我爹已经没声音了。
我爹早上下不来床,没熬到中午,人就不行了。
下午的时候,陆陆续续的往我家来了好些村民,我爹的后事也都是他们给操办的。
我爹下葬的那天晚上,我娘把我搂在怀里,坐在床上哭了整整一个晚上,也骂了我爹整整一个晚上。
过了没几天,我娘的身体也不行了,说病倒就病倒了,我娘的病和我爹一样,吃不下东西,但是比我爹会强一点,勉强还能咽下几口吃的,我年纪小不会伺候我娘,我娘病在床上的时候,是街坊邻居轮流伺候的。
我娘像是知道自己活不长了,在去世的那一天,让给我们做饭的大婶去把老村长喊到家里,然后又让我搀她坐起身,跟我交代以后我要是遇见了那个被她削去耳朵的人替她磕头认个错。
我娘刚说完,就从外面冲进来一个衣衫破烂的人,那个人正是被我娘削去耳朵的人。
那个人进了屋,一看见我娘就哭了,我娘摸着那个人耳朵上的两团结疤,很自责的看着那个人,跟他说:真是对不住你,都怪我当时气急了心,对你下了这么狠的手。
那人跪在我娘面前,说他谁都不怪,要怪就怪他自己作孽。
我娘看着那个人,叹了口气,突然就吐起了血,吐了一地的血。
我娘的后事也是村民们操办的,他们把我娘跟我爹埋到了一起。
村民们把我娘安葬好之后,我爹娘的坟前跪了好多人,老村长跪在我旁边,跟我说我爹娘坟前跪的人都是吃过我家粮食的,要不是我爹娘把我们家的粮食分给他们吃,他们早就饿死了,老村长还跟我说让我不要怕,以后他们就是我的爹娘。
爹娘去世之后,家里就我一个孩子,除了跟着爹娘种过几年地,我也不会别的,就一直守着父母留下的半亩多田地生活。
爹娘走了之后,街坊邻居都可怜我,一到饭点就来我家拉着我去他们家吃饭,我这个人死心眼,死活都不去,因为我娘在世的时候常跟我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男子汉有手有脚的自力更生不求人,这样子才能让人看得起。
街坊邻居拉不动我,就把饭菜往我家里端,我知道他们是真可怜我,也不好意思在拒绝,但我也不能总吃人家的饭,我们村子本来就穷,谁家的日子都不富裕,于是我就让街坊邻居教我做饭,尽管知道我自己能做饭吃,但街坊邻居还是隔三岔五的往我家送吃的。
安稳的日子刚过了没几天,村里又出现了一群高举小本子的人,那群人里没有一个是我们村子的村民,全都是在我们这里落户的难民,他们比之前那群人更激昂,更疯狂,而站在那群人最前面的那个人还是阿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