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魏家日渐坐大,他们的目标绝不止如此,比起将朝堂握在手里,将整个北燕握在手里,似乎才符合魏氏一族的野心。
北冥翊线条流畅的下颚紧绷,垂着眼皮不说话。
风卿婈暗道一声少年任务繁重啊,以后他要走的路,必然是一条危险重重又艰难艰巨的道路啊。
刚想要出声安抚几句,就听北冥翊嗓音沉沉,带着某种决心说:“我自然会将毒瘤拔出来的。”
语气坚韧,神情认真。
风卿婈沉闷的心思豁然开朗,因为北冥翊这份心思:“来路艰难,但你也不是孤军奋战,我自然会协助你的。”
话一说完,就又觉得少年此刻的眸光过于灼热,莫名觉得不太对劲,风卿婈又补上一句:“作为盟友,这是我应该做得。”
北冥翊眸底闪过一抹黯然,面上却不显露,他唇角勾着笑意:“多谢。”
瞧这客气疏离的模样,风卿婈觉得自己想多了:“不客气。”
“黄中奎一死,魏家将黑锅背给了他意欲让他做替罪羔羊,呵,此事可不能让他们称心如意。”风卿婈冷笑一声,看向北冥翊:“殿下往后的打算是什么?”
北冥翊微微俯身,冲他招手:”你过来。”
风卿顿了顿,将耳朵凑了过去,少年吐字间,炽热的气息混杂着他身上清洌的乌木沉香味儿包裹过来,风卿婈耳郭发热,直觉得不自在极了。
好在她的注意力很快被他的计划所吸引。
眸光略微讶异地看向北冥翊。
他的计划比她想象得更为缜密严谨,也更为毒辣,风卿婈一时不能将制定这个计划的人与面前如清风朗月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唉,人不可貌相啊。
风卿婈感叹一声。
“怎么?“北冥翊见她表情意味深长,凝声问:“你觉得我太狠毒了?”
他轻垂眼,鸦羽般乌黑的长睫轻颤,就像是个得不到称赞而苦恼的孩子。
风卿婈道:“怎么会,这一条路布满荆棘,心慈手软不可取,你若是心慈手软人家就要取你的项上人头,你这样的手段,才是对的。”
北冥翊抬起眼皮,弯了弯眼睛,那双多变的眸子里一时如缀满了星光般璀璨发亮。
“那你觉得我的计策可又缺漏之处?”他问。
风卿婈联系前后想了想,摇头:“没有。”
她竖起大拇指:“借刀杀人,天衣无缝,我没有要补充的,你的考量很好。”
只是这一盘大棋下来,得益的人得益,倒霉是人倒霉,终究是苦了海州府的百姓。
“那就好。”北冥翊笑了笑,撤过身子。
风卿婈摸了摸自己耳朵,还觉得少年炽热的气息残留在上面。
她后知后觉地想,这是在他的地盘,还这般神神秘秘的是怕隔墙有耳?
随着黄中奎被查出来家宅藏匿了三万两赈灾款,似乎他身为赈灾钦差却监守自盗的罪行也被板上钉钉了,永宁帝在朝堂文武百官的裹挟声下,正要将贪污赈灾款罪名立在黄中奎头上之时,远在海州府的北冥麟却复命归来。
“父皇,此事大有内幕,你们冤枉了黄大人啊,并非是黄大人贪污了赈灾款。”
金殿上,从海州府马不停蹄赶到盛京城的北冥麟来不及休息,就盯着一张疲惫万分的脸来到了金殿,打破了文武百官以及永宁帝决策。
众臣哗然。
永宁帝亦是皱眉:“何以见得?”
北冥麟抱拳道:“父皇,儿臣查到黄大人拿着赈灾款,确实来到了海州府,他……”
“这有何妨,他是赈灾钦差,就算是要贪污赈灾款,怎么可能连这些表面功夫都不做。”一道懒洋洋地嗓音截胡了北冥麟。
北冥麟被人打断,眉骨青筋跳了跳,怒道:“本王在说话,魏承郎插什么嘴,莫非这赈灾款的去向与你有关系?”
魏晟一顿,心里有些慌乱,他几乎是以为北冥麟说出此话是查到了些什么。
不过看北冥麟满脸讥讽愤怒之色,便扯了扯唇,暗暗忖自己是过于杯弓蛇影了,赈灾款之事他做得十分保密,经过好几人之手,就算被人查,也查不到他身上。
北冥麟这个没了根的怂货,更是不可能查到什么。
魏晟微笑:“殿下何必如此懊恼,微臣不过是直抒己见而已,难道这,也不行么?”
他眉眼间是恶劣地笑意与挑衅,偏偏说出来的话又如此无辜。
北冥麟拧了拧拳头。
眼下还有正事要办,先暂且不与这人计较耽误正事儿。
他哼了一声,留给魏晟一个不屑一顾的后脑勺。
“父皇,儿臣如此言论,自然是有一些证据握在手里的,儿臣在海州府找到了黄大人的小厮,那小厮说黄大人是全权将赈灾款交付给了海州府,只是交付赈灾款与文书那日,黄大人的马不幸受惊,黄大人摔下马匹双腿皆断,伤筋动骨一百天,在床上躺了一百天才算好全,此事父皇可以去查证。”
“赈灾款交付一应俱是黄大人的长随处理的,那赈灾款为何没到海州府手里,只怕这个长随应该一清二楚。”
“哦?“永宁帝来了兴趣,抬起眸子看着北冥麟:“你调查可当真?”
“父皇,此乃国之大事,儿臣不敢谎报,儿臣所说句句属实。”北冥麟道。
“既如此……那长随何在?”
“父皇,这正是儿臣着急忙慌来禀报此事的缘故,黄大人那长随如今失踪了,恳请父皇下旨,派人缉拿那长随。”
永宁帝有些失望,他还以为北冥麟如此信誓旦旦,是有铁证在手,没想到,不过是雷点大雨声小而已。
众臣听了此言,皆是面色难辨。
有大臣问:“麟王殿下到意思是,赈灾款是被那长随给贪了?”
“麟王殿下,恕臣直言。”御史台的明大人站了出来,直言不讳道:“你此话毫无可信度!臣不觉得一届小小长随,能有这通天的本事将整整十万两银子不知不觉地收入囊中。”
“就是如此!”
“一个长随怎么可能有那本事?再者,若真是那长随吞了赈灾款,黄中奎家中搜查出来的三万两银子如何解释?依我看,就是他主仆二人联手贪污了赈灾款!若不然,黄中奎为何宁愿自戕而死,也不愿意向人揭露关于那长随的只言片语。”
“此话有理!定然是他们亢泄一气狼狈为奸贪污了赈灾款!”
众臣抓到了要点。
永宁帝也看向北冥麟:“麟儿,此事你如何解释?”
北冥麟面上闪过一抹古怪的笑意,他目光留意着金殿内数张面孔,说:“父皇,儿臣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才在得知长随此人之后,又觉得此事充疑,便让人暗中去搜查黄大人的家,在锦衣卫搜查之前,儿臣从黄大人书房中发现了此折子,父皇过目。”
北冥麟从怀里拿出一张折子。
李忠德走下玉阶拿过那张折子交给永宁帝,永宁帝这些时日以来被赈灾款的事情弄得心力交瘁,便有些疲惫。
原本他靠在龙椅上惫懒的身姿,在展开纸张的瞬间骤然离开龙椅,待看完那上面的内容,他面上尽是凝重之色,“看来此事确如麟儿所说,大有内幕啊。”
“众位爱卿看看,这是黄中奎的遗笔。”
李忠德将那张折子一一交给大臣们观看,这折子上面写了北冥麟所说之事属实。
折子上言明自己腿摔伤了,便将赈灾款交付之事交给了自己的长随,那长随是他深信不疑之人,黄中奎在折子中言明自己的确不知一向深信不疑的长随竟然会背着自己将赈灾款弄得不知去向,待要问责之时,发现长随也不知了去向。
然赈灾款一事,他虽不受贪污之罪,可到底是因他大意才会导致事情如此,恳求永宁帝给他几日机会,待他找到长随追回赈灾款,再求永宁帝处罚他的玩忽职守。
折子到了此处,上面竟然还有被泪打湿的痕迹,可见黄中奎蒙冤不轻。
折子中言辞之诚恳,字字句句揭露心酸与苦楚。
不少朝臣看了当即动容。
亦有朝臣嗤之以鼻,指着折子骂道:“我看这就是为了自己脱罪而说得惺惺作假之词!微臣还是那一句话,若黄中奎真如折子上写得那般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又何必自戕而死?”
这话倒是问到了要点上。
眼前的一切很矛盾,黄中奎说自己是蒙冤的,那他大可以来面圣告诉永宁读原委,又何必对长随之事闭口不提,反而还自戕了。
怎么看都像是蒙混过不了关,才心虚自戕的。
永宁帝皱眉:“倒也是事实。”
北冥麟道:“父皇,若儿臣说黄中奎自戕是假,被人害死才是真呢?”
“什么?”
无形中,又似乎一道猛雷砸下。
今日北冥麟几次三番语出惊人,此刻诸臣倒是不比刚才那般讶异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北冥麟抬手道:“父皇,儿臣除了在黄大人书房中发现那份折子之外,还发现了他喝了半杯的茶,那茶乃是上好的大红袍,伺候黄大人的老仆说黄大人一向简朴,像大红袍这般的好茶平时自己是舍不得买的,那大红袍还是元旦佳节上父皇赏的,他喝得时候也一贯喝得干干净净,断没有留下一口的时候。”
北冥麟顿了顿道:“众位大人难道不觉得奇怪么,就算黄大人要去赴死,一贯节俭惯了的人,怎么可能不把那茶喝完,当时儿臣觉得有些疑惑,就多留了个心眼让人查了查那杯茶,接过收获甚多,众位大人猜那茶里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