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方才的一切,风夫人还心有余悸。
“扶我起来,去魏家。”风夫人磨牙道。
今日之事,风卿婈不会善罢甘休,她受了这样大的侮辱,也不会!
风夫人这头往魏家去,那头风卿婈回了英落苑。
明玉已经找人处理好了荷儿。
荷儿穿上了衣服,被放在床上。
嘴角脸上都是淤青和疹子,那双向来带着笑意的双眸死气沉沉,此刻大瞪着,竟是死不瞑目。
风卿婈手陷进掌心里,脚上似托着千斤重担,每走一步都无比沉重。
北冥翊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跟着她。
明玉手里拿着那颗红玉髓珠走过来,她眼眶红得厉害,也不知背着人偷哭了多久了。
“郡主,这是荷儿握在手里的,上面还沾染着血,府里都在传,这几日总有采花贼进尚书府,荷儿不是第一个死于非命的,她之前还有好几个丫鬟也遭遇了毒手,可若是采花贼,能不会拿走这名贵的珠子吗?”
“你还不明白吗,根本没有所谓的采花贼。”风卿婈瞳孔盯着明玉,黑得可怕。
“一切都是风夫人自导自演的!一个荷儿好不够她祸害,为了这个局更逼真,她还将其他无辜女子也牵连进来。花柳病通过血液能传染给旁人,风夫人打得就是这个主意。可她低估了荷儿在我心里的位置,她怕我不管荷儿,又把名贵的红玉髓珠塞进荷儿手里,一个丫鬟的是死是活我或许不会在乎,难道我母亲留给我的红玉髓珠难道也不在乎吗?”
风卿婈嗓音泛着寒冰渣子,冷笑连连:“做下这样丧尽天良的事儿,却推到一个莫须有的采花贼头上,撇清自己的干系,如此,就以为自己能高枕无忧了,呵……”
风卿婈所说的字字句句,都能与所有细节对得上。
明玉瞪大眼睛,不寒而栗:“风夫人真是心狠手辣,蛇蝎心肠。”
北冥翊亦是拧起眉头,见风卿婈往床边走去,担忧地拉住她的手。
风卿婈却抽出手,缓缓走到床边。
荷儿漆黑地眼瞳盯着她,走近了,更能看到荷儿面上满是恐惧与痛苦。
花柳病,从被传染到发病得好几天,这些天荷儿究竟遭受了什么样非人的待遇?
风夫人为了害她如此不择手段!
她若对她有什么恨意,大可以冲着她来,为何要牵连无辜?
荷儿啊,她的荷儿啊。
与她日日夜夜相处了快一年的荷儿啊,日日给她做美食讨她开心,会在危险来临时坚定地挡到她面前,自己却怕得瑟瑟发抖地荷儿啊……
那么单纯善良的一个小姑娘,她才十五岁啊!
风卿婈肩膀微微发抖,喉咙里又堵又干,仿佛有团火在烧!
风卿婈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婈儿。”北冥翊担忧地看着她。
风卿婈微微低头:“让我单独待一会儿。”
“好。”
北冥翊与明玉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风卿婈蹲到床边,用手捂住脸,有晶莹地泪珠顺着她指缝掉落下来,滴在地上。
一滴,两滴……
“荷儿啊……”
日落之前,风卿婈才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面色沉静,已经看不出什么来了,唯独眼角的泛红,没逃过北冥翊的眼睛。
少年轻垂眼帘,握紧她的手。
谁也没有提议要去报官,一来没有证据,二来荷儿就是个丫鬟,根本不足以引起官府的重视,报官也无济于事。
风卿婈深吸一口气,亲自着手安排起荷儿的丧事来,明玉怕她触景生情,自告奋勇:“让奴婢来吧。”
风卿婈摇了摇头。
见她如此坚定,明玉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处理好荷儿的丧事,趁着天黑回了宫。
风卿婈如往常一样吃过晚饭,梳洗,上床安寝,除了格外的沉默,跟没事人一样,可北冥翊知道这只是浮于表面的掩饰而已。
他并不去打扰风卿婈,往她跟前凑,只是悄悄伴在她左右。
月影朦胧,暮色渐浓。
不知过了多久,风卿婈骤然从床上坐起来。
荷儿的音容笑貌总是在她脑海里闪现。
风卿婈经历过许多次生离死别,那种压抑着揪心的痛,每每在午夜梦回之时折磨得她无法安寝。
荷儿的离去,比往昔更加地令她悲痛入骨。
她一直都很喜欢那个小丫鬟,还规划着往后等她再大一些,就让她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择一门婚事去,摆脱为奴为婢的身份去过自己的日子去。
却没想到…
黑暗中,她的眸光凛厉,闪烁着寒光。
北冥翊也随她起身,看着她。
“成婚那日,我本意是要带她进宫的,可荷儿不愿意,她说‘郡主,这偌大的尚书府都是人面兽心的人,他们每一个都没盼着你好,过几日,等郡主回门之时,只怕也没一个人是真心实意欢迎郡主您回来的。我娘说,女子三朝回门,得家里人真心实意地欢迎才不会婆家人看轻了去,将来以后的日子也会过得和和美美顺顺遂遂的,郡主,奴婢知道太子不会对你不好,可奴婢想就在这里守着咱们的小院子,真心实意地等您回门来’。”
风卿婈嘶哑地嗓音缓缓道:“若那日,我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带在身边,她就不会……”
黑暗中,北冥翊看不清她的表情,却听到她话音里的鼻音越来越重。
北冥翊知道她必然自责且愧疚,手拧了拧,抓住风卿婈冰冷彻骨的手:“都是居心叵测之人的错,与你无关。”
风卿婈深吸一口气:“我必然让魏嫣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死无葬身之地。”
嗓音冷厉入骨。
并不是突然就有的念头。
在看到荷儿的那瞬,愤怒就铺天盖地地席卷了风卿婈,她在垂安堂,几次都起了置风夫人死的念头,却最终停了手。
并非忌惮魏家,也并非怕麻烦,只是那样轻轻松松地让风夫人死了,未免太便宜她了。
“好。”北冥翊在黑暗中点头。
风卿婈复而躺下,浅浅地呼吸声传来,北冥翊知道她并没有睡着。
这波折起伏的一天一夜终是过去了。
风夫人回了魏家,因魏峥事务繁忙,在第二日魏峥下朝后才见到了他。
“脖子怎么了?”
风夫人故意露出被风卿婈掐得青紫一片的脖颈,魏峥见了她第一眼,自然看到了那骇人的掐痕。
他眸子危险地眯起:“谁掐得你?”
风夫人潸然泪下:“是风卿婈!她做了太子妃便目中无人了,昨日差点儿掐死我,还扇了我一巴掌,大哥你看。”
风夫人扭头,果然一侧脸也被打得红肿起来了。
魏峥眸内闪过一丝冷意。
风夫人掩着唇哭了几声:“大哥,如今我声名毁了,所有人都不将魏放在眼里了,风卿婈想要我死,就连风东庭那个混账也如此,昨日眼睁睁看着我被他女儿掐死了也无动于衷。大哥,你得为我主持公道啊。”
魏峥从椅子上站起来,想起那一双沉静的眸子,忽然问:“你做了什么事?”
风夫人哭音一弱,嗫嚅起来:“我……我就是……”
自己妹妹什么性情,魏峥还是了解了的。
“你若不从实道来,我不会帮你去追究,免得旁人批判我奸佞当道,只手遮天。”
他语气里有淡淡地嘲讽,也不知在嘲讽自己还是旁人。
风夫人再也不敢隐瞒了,原原本本地道出了来龙去脉。
“啪!“
魏峥猛拍桌子:“跪下。”
依旧是淡得听不出情绪的话语,却无端令人毛骨悚然。
风夫人梗着脖子嘴硬:“大哥,我为何要跪?我没错!”
“你没错?”魏峥怒极反笑:“堂堂魏家大小姐,使那般下作手段去害人!我看你是越发厉害了,不顾礼义廉耻,不顾三从四德也就罢了,如今更是连人都不会做了。”
这是骂她做得事情禽兽不如!
风夫人心里拔凉。
她就知道自己这个大哥是个古板之人,若教他得知了自己用那样的法子害风卿婈,定然训斥自己,才打算模糊带过原委。
可她怎么忘记了,大哥心思缜密,又如何能被她轻易瞒过去?
“你若看不惯那风卿婈,大大方方与她斗就是,谁让你视人命为草芥的?谁教你做这种下作阴毒的事儿的?那些枉死的丫鬟何其无辜?她们难道不是血肉之躯吗?你就不怕午夜梦回之时她们来找你索命吗,谁让你如此干的?!母亲当年是怎么教你的?啊?”魏峥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忽然大声质问。
魏峥一向温润如玉,很少发脾气,这般急言厉语,如狂风暴雨般骤至,整个花厅里的下人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风夫人颤抖起来:“大哥!”
“你嫁去风家这些年,没了我的管束,真是越发不像话了。”魏峥摇头:“你本性纵然骄纵,却并非如此恶毒,定然是有人撺掇至此,来人,将她的两个陪嫁嬷嬷拉出去乱棍打死!”
“相爷饶命!老奴再也不敢了,相爷饶命啊!”
林嬷嬷不在相府,跟着风夫人过来的只有一个桂嬷嬷,若要乱棍打死,她必然是第一个。
一时,桂嬷嬷吓得心肝脾肺俱裂,一个劲儿求饶。
“林嬷嬷性子温厚,果然是你撺掇了小姐。”魏峥冷冷一笑:“拉出去,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