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卫得了北冥翊的命令,是半分都没手下留情,北冥翊每走一步,脊椎处传来的痛楚,都让他痛不欲生。
他的面色越发惨白起来。
永宁帝看到北冥翊这幅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如今可满意了?”
北冥翊低头,轻笑一声。
“你还笑的出来?!”
“得偿所愿,自然笑的出来。”北冥翊擦去眼角的雨珠。
“……”
永宁帝不知该说什么,瞪了一眼李忠德:“还不快去请太医!”
“皇上,太医早就候着了。”
李忠德多机敏的人,早就让太医过来候着了,哪儿能等皇上开口了,才慢吞吞地去传唤太医来。
太子可是皇上的心头宝,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谁负得起这责任?
李忠德扶着北冥翊到了软榻上,命太医进来给他瞧瞧。
那侍卫虽没得命令,却是个有眼力见的,虽然下手很重,却没伤到要害。
只是北冥翊风寒未愈,又遭了这一难,免不了要在床上静养个十天半个月的。
听完太医的禀报,永宁帝沉下脸来。
“染了风寒,还敢如此。”他怒斥:“我瞧着你为了个女人,真是连命也不要了!”
北冥翊侧着身子倚靠在软塌上动弹不得,被永宁帝给骂了一通,心情却无比舒畅,嘴角的笑容始终不减分毫。
他扭头问李忠德:“昭华郡主还在吗?”
“郡主担心殿下,还不曾回去。”
“去告诉她,太子伤得很重,为了她差点儿连命都没了!”永宁帝道。
“父皇,……”北冥翊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吩咐李忠德:“告诉她实际情况即可。”
李忠德面露为难之色,看向永宁帝,永宁帝气得冷哼一声:“照太子说得办,你若是夸大其词了,把太子放在心尖尖上的人给惊到了如何是好?”
这语气,好似一个深闺妇人般幽怨。
北冥翊:“……”
李忠德:“……奴才晓得了。”
李忠德退了出去,永宁帝也拂袖而去,留下北冥翊一人。
他侧着身子,唇边的笑意越绽越大,又忽然凝结在唇角。
窗外暴雨扣窗,大有不休不止之势。
北冥翊眼睫颤抖,忍着剧痛下榻穿鞋,轻微的动作没逃过外面守着的侍卫。
羽行大步流星走了过来,见状搀扶住北冥翊。
“殿下,您身上还带着伤呢,不宜走动。您要去哪儿?”
“扶我去偏殿。”北冥翊轻咳。
……
窗外大雨冲刷着一切,巍峨严密的皇宫在大雨的侵袭下也变得朦胧虚渺。
风卿婈站在窗户边,心绪不宁,每隔一会儿便看向殿门的方向。
在她第五次看过去的时候,李忠德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殿外。
“公公,太子殿下如何了?”
风卿婈嗓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担忧之意。
李忠德面色微沉,轻叹一口气。
风卿婈的心坠了下去,窗外密匝匝地雨声在耳边放大,使得她心烦意乱。
北冥翊身上那么弱,如何能承受得了杖责之刑,莫非情况不妙?
风卿婈手指下意识蜷缩起来,抬步往殿外走去:“我要见太子。”
“郡主稍安勿躁,太子并无大碍。“
“千真万确?”风卿婈满脸不相信。
李忠德脸上的神情变幻了一下,露出一抹笑容:“没有伤到要害,可杖责之刑也不是摆设,往后得好好养这才行。”
风卿婈闻言松了一口气,却又随着李忠德的话语渐渐沉到了谷底。
没伤到要害,可十杖之刑确确实实落到了他身上,只盼望往后不要留下病根才行。
少女站在门框边,扒着门框的手指骨节发白,寒凉的细雨斜斜打在脸上,也恍若未知。
她神情变幻。
愧疚、忧愁、担忧,懊恼等复杂在眸子里回荡。
“不过,好好养着,只要没留下病根,也不是大事。”不知为何,看着她这副样子,李忠德居然有些不忍,不由开口。
风卿婈知道这是宽慰之言:“多谢公公告之,我可否去看看太子殿下?”
这会儿皇上正在气头上,风卿婈也要去看太子,如果碰上皇上,那可就不好了。
“郡主,您看这天色已晚,太子殿下已经休息下了……“
“既然殿下已经休息好了,我就不去打扰他了。”风卿婈听懂了他的话外之音,脸上掠过一抹失望。
一墙之隔,熏香萦绕,烛火明亮,透过一扇小窗,殿内一切隐隐绰绰地落入了北冥翊眼中。
少年站在紫檀木百蝶戏牡丹四折屏风旁,那极为浓墨重彩的画作在少年身边也显黯然。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落在风卿婈脸上,看着她因自己而担忧地眼神,心情变得无比好,就连脊椎处传来的痛楚也在这一瞬减轻了不少。
少年提起的一颗心在这一瞬间落地,他感觉自己被暖融融地幸福感包围着。
他唇边的笑意加深。
果然,她还是如此在乎他的……
“今夜天色已黑,郡主不妨在殿内休息下?”
“好。”
“既然无事,奴才先退下了。”
“嘎吱。”
李忠德退了出去,独留少女站在殿中,面色难辨,她望着窗外看了片刻,才转过头往铜镜处走去。
北冥翊眸光紧紧尾随着她。
风卿婈毫无察觉,手指萦绕到领口的纽扣上解开,外衣褪去大半,如上好的羊脂玉的娇嫩肌肤上,纵横着一道青紫的棱子,破坏了后背的光景。
是情急之中,为他挨下的那一杖……
北冥翊唇边的笑意骤然凝住,他无意识地摩擦着掌心的软肉,面庞染上一抹冷色。
那厢少女抬手,轻轻将外衣剥去,只留一席粉红色的贴身小衣,她站起来,拿着铜镜观察自己后背的棱子,轻轻揉搓,忍不住倒吸冷气。
那优美窈窕的身姿,随她吸气的动作,如拂柳般轻轻一颤,起伏的胸,不堪一握的腰,微陷的腰窝……
北冥翊呼吸一窒,骤然拉上小窗,横眉往后扫过去。
身后的羽行早在风卿婈解衣服的时候低下了头,看到太子如此视线,不由庆幸。
还好自己没有多看一眼,否则太子殿下让人剜了这双眼睛可怎么办?
北冥翊轻轻走到软塌上坐下,顿了片刻,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瓷瓶:“让人给她送过去。”
里面是上好的活血化瘀消肿止痛的膏药,据说功效了得,若擦在伤口上,不出三日就会好转,且不会留疤,十分难得。
是刚才那太医给他的,让他用在自己伤口上,还献宝似地说,那是他师父的独家秘方,早已经失传,这已经是最后一瓶了,特意来献给太子。
这么难得的药,居然要给昭华郡主,昭华郡主身上的伤比起太子殿下,可是轻得多了。
羽行皱了皱眉头,还是伸手接过那小瓷瓶。
不过他也不敢多言。
太子殿下为了昭华郡主,疯魔到连自己性命都不当回事儿,后背上区区伤痛又算得了什么?
“属下会找宫女送去给昭华郡主的。”羽行略去眸中神色,点了点头:“殿下,要属下扶殿下回去吗?”
“不必。”
北冥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一直全神贯注者风卿婈,还没注意到,这会儿一收回心绪,后背上的伤痛密匝匝地袭来,弄得他坐立不安。
北冥翊呼吸微微沉重,微微咬牙:“不必了,孤今晚就在这儿休息。”
离她很近,心里安心。
羽行看着少年皱起的眉头,顿了顿,还是开口问:“既然殿下如此,为何不去看一眼昭华郡主,殿下亲自将这药给郡主,还能让她知道殿下心中她的分量有多重,或许……”就不会不知好歹了。
后面的话,羽行没敢说出口。
北冥翊精致的面庞闻言闪过一抹怔忪,唇畔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孤又何尝不想?只是,孤有些不敢。”
“不敢?”
不敢什么呢?
对上小侍卫懵然的眸子,他不由自嘲一笑。
自然是不敢的,今日之事他自己最清楚是怎么弄的,他如此费尽心思,通过自虐的法子逼她就范,终于得偿所愿。
可是欣喜之余,又有浓浓地不安席卷而来。
“孤手段卑劣不堪,心机用尽,她又是那样聪明的人,若是有朝一日知道了今日的一切,只怕是……”
他没有说下去,面庞却越发惨白,纤长浓密的眼睫扑簌间,在脸上投下两片惊惶的扇影。
看着患得患失的太子,羽行轻轻叹气,宽慰他:“殿下,此事只有皇上与您知晓,谁也不会泄露出去的,殿下大可放心。”
北冥翊摇了摇头,满目凄苦之色,他靠在床沿上,轻轻阖上双眸。
等再次睁开之时,澄澈地黑眸里覆上一层隐秘的锐利。
“可即便如此,孤也不后悔今日所作所为。”
羽行松了一口气:“那属下先出去了。”
“去吧。”
房门被关上,北冥翊凝神细听,勤政殿内的大小偏殿盖得严丝合缝,根本听不见一墙之隔内的动静。
他坐在床沿上停顿片刻,还是没拗过心内的想法,最终又走过去,手抚上小窗,轻轻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