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
风卿婈想说是师徒之情,是长辈对待小孩子单纯的关护关爱。
可这话,她又从何说出口?
风卿婈掐着自己掌心的软肉,深吸一口气:“殿下从前错爱了,臣女对殿下,从无那种感情……”
“我要娶你!”
北冥翊打断她的话。
少年急促的声音简直令风卿婈震耳欲聋,她身躯一僵,狠心地说:“可我不嫁你。”
说着就要走开。
“不要走!”
北冥翊忽然从后面将她紧紧抱住:“我爱慕了你那么多年,从前念在你是三王兄的未婚妻,不敢僭越,如今你与三王兄之间的婚约不作数了,我好不容易得偿所愿了,为何…为何你要如此狠心?”
他死死抱着风卿婈,头埋在她耳边控诉哀凄。
风卿婈感觉耳旁一阵炽热的湿润传来。
她浑身一僵。
他竟然……落泪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见是伤心到了极致。
可是……
风卿婈心脏狠狠一抽,她沉吟片刻,忽然下定了一个决定。
“殿下,我不是你喜欢之人了!你爱慕思慕的人早死了,真正的风卿婈早死了,如今占据在她躯壳里的,不过是一个妖怪般的人。”
她跟北冥翊坦白了。
“你……”
北冥翊瞳孔猛缩,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会说出来实情,更没想到的是,她居然如此称呼自己。
“妖怪般的人?你不是!”他摇头:“你是风卿婈!”
怎么不是,一个活了三辈子的人,每次重生都带着前世的记忆,怎么不算是个妖怪呢?
风卿婈并没有听出北冥翊的话外之音,只当他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或许只会觉得她是为了让他死心而编造出来的说辞。
毕竟这实在是太天方夜谭了。
一股浓浓的无力从心底升起,风卿婈叹息一声:“无论你相不相信,我都不是你喜欢的那个姑娘,她……早就香消玉殒了。”
放在腰间的手微僵。
风卿婈狠下心来,趁机一把掰开他的手,稀薄晨光中,少女容色昳丽,眼底的疏离冷然却那般清晰透彻,一点杂质也无。
“我不是她。”
她再也未看他一眼,径直拉开殿门走了出去。
北冥翊身形一个踉跄,掀翻了桌上的瓷碗。
瓷器砸在厚厚的地毯上,并未碎裂,然而他的心在这一瞬四分五裂,仿若严寒腊月的风灌进来,寸寸冷凝。
少年面色惨白,唇上的鲜血使得他精致的面容莫名妖冶,他眼尾红得厉害,长睫颤抖,瞳孔裹挟丝丝暗色,投下两道阴郁的视线。
羽行骤然走进来,与他目光相触,心神猛地一跳,急忙走了过去。
“殿下何必如此?既然昭华郡主如此,何不放手。”
“闭嘴。”
少年平息了胸口的起伏,直起腰板,他冷冽的视线倾轧过羽行,锋芒毕露,令羽行顿时噤若寒蝉。
“就算是死,孤也不放手。”
北冥翊狠狠擦去嘴角的血珠,周身阴郁之气翻涌,眼中满是势在必得。
一时之间,竟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羽行听得心惊肉跳,殿下完全走火入魔了,他真怕殿下像之前那样胡来。
可劝阻的话到了嘴里,对上北冥翊的神色,却吓得硬生生憋住。
这样的殿下,好陌生好可怕……
风卿婈回到英落苑,心脏处那股怅然若失的情绪无限放大,她走到窗边,看着远处高高竖起的墙,脑海里全是少年偏执的样子。
唉,这孩子如今不仅偏执还变得如此疯狂,也不知道这些年来究竟经历了什么。
但好在是把话说开了,也告诉了他实情,只希望他能早日想开。
风卿婈暗暗叹息。
昨夜一宿没睡,风卿婈眼眶枯涩得厉害,然而终究是担心北冥翊,毫无休息的念头。
明玉推门进来时,屋内空无一人,后院里却传来棍棒相击声。
明玉面色一变,急忙推开后窗,只见空旷的院子里,少女拿着一根木棒,身姿矫健若灵狐,与晨晕为伴,随风武动。
明玉看着看着,忽然扑面而来的风声中混杂了几丝禀凌,真冲她门面而来!
明玉慌忙躲开,闪身跳出窗户。
风卿婈不给她喘息之机,手中木棒已然而至!
那一瞬太快太快,明玉只觉眼前一晃,那平平无奇的木棒已离她眉心不过微寸。
若面前站着的是个敌人,只怕此刻她已经魂飞天外了。
明玉打了个寒战。
她自诩武功过人,能让她在三招之内落败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今日在风卿婈手里,连发挥招式的机会都没有……
明玉知道风卿婈会点武功,哪曾想,她竟然如此厉害。
功力之深厚,全然不是她能企及的。
明玉暗暗心惊,对面前迷一般的少女又多了几分好奇。
风卿婈收回手中木棍,明玉才感觉浑身上下的寒意退去。
她赞叹:“郡主深藏不露啊。”
风卿婈勾唇一笑:“好长时间没练,活动活动筋骨。”
她虽然笑着,明玉却敏锐地察觉到她心情似乎并不怎么好,再打眼一看,只见她眼帘下方的位置,泛起两片淡淡地青色。
郡主该不会一夜没睡吧?
“郡主……”明玉微微拧眉:“可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
“嗯。令人头疼。”
风卿婈揉了揉额角,并没有将这个话题延展下去的意思,明玉也就跟在她身后沉默地不问。
风卿婈回到屋子里,沉吟片刻才说:“你注意点隔壁,太子若有什么事,来告诉我。”
明玉明白了,郡主如此烦恼,只怕是与太子殿下脱不了干系。
她点点头。
与此同时,隔壁,北冥翊缓过气来,也面色冷然地吩咐:“盯着隔壁,若昭华郡主要去哪儿,来跟我通报,不可有耽误。”
“是。”
羽行退了出去,实在是不明白殿下为何要如此痴心错付,那昭华郡主根本不愿意这门婚约,为何殿下如此……唉。
心里如此想着,却还是让人去盯着尚书府。
次日,一大早,守着的人就来通报,风卿婈出门了。
羽行不敢耽搁,连忙敲开了太子的门,告之:“殿下,昭华郡主出门了……”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北冥翊一眼,心里有丝不好的预感:“是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昭华郡主昨日直言不赞成这门婚约,此刻又往皇宫去,目的不言而喻。
羽行不太敢去看太子殿下阴沉的能滴水的面庞:“殿下,要不要属下去使些小障碍……阻止昭华郡主?”
北冥翊唇畔一抹寥寂的笑意,自嘲道:“她与王兄的有婚约时,好歹还陪他周旋了这么久,可到了孤这儿,才不过三天就如此迫不及待地要去退婚……她,真的好狠,好薄情!”
北冥翊拧紧了门框,
羽行听着他没有下文,心中不由一喜。
莫非殿下被昭华郡主这番作态伤到了?或许认清了现实,不再理会昭华郡主了……
谁料,这个想法还没落地,面前黑影一晃,北冥翊已经出了房门:“备马,去皇宫。”
羽行大惊,这样冷的天气,殿下风寒未愈,怎么能受得了马上的颠簸?
前方北冥翊忽然停下脚步,面色难辨地说:”去设置一些故障,阻止她进宫的速度。”
羽行咬了咬牙:“是。”
……
风卿婈没想到,这进一趟宫,居然能如此不顺利,先是刚出家门就遇上了一群乞丐躺在大路中央闹事儿,挡着马车不让走。
好不容易来了官差清开了路,还没走两步,又遇上两个喝醉了酒的公子哥儿在青楼门前为了个女子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那二人你一拳,我一脚,周遭就拥挤了不少看好戏的人,风卿婈的马车难以前进半分,只能按耐住心思,看着那二人打累了,看戏的众人散去,这才继续往宫门走去。
这短短的路程,她一大早出门,愣是被耽搁到了午后才到了宫门。
风卿婈被封为三品郡主,自然有无诏可入宫的特权,她一拿出郡主玉碟,宫门上的守卫就为她放了行。
风卿婈来到勤政殿外,被人告之知太子殿下在殿内。
北冥翊不好好养病,来这里干什么?
风卿婈心间涌上一抹疑惑。
垂着眼帘静静等候,片刻后,一道纤长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他身上穿着墨色大氅,越发衬的身姿羸弱。
他骨节发白的手掩到唇边轻咳起来,眼尾发红,眸底黯然,弱不禁风。
风卿婈心神一颤,他看起来病得很严重,可昨日分明挺好的。
她隐隐有些担忧,却依然在他走过来时,目不斜视地弯腰,疏离寡淡地行礼:“殿下万安。”
北冥翊看她从始至终从未向他投来一眼的目光,心如针扎。
步伐停顿下来,阴郁眸光落到她纤长的脖颈处,明阳下,那优美的天鹅颈微微前倾,姿态恭敬,白到发光。
他手指穿梭在大氅的厚实的毛边,手背青筋暴起。
少年看着羸弱,却在停下来的一瞬,将照在风卿婈身上的明阳揽去了大半。
他面色苍白,在阳光下似乎能透光一样,纤长的眼睫微微扑簌。
“我有话与郡主说。”
嘶哑暗沉的嗓音不禁意间显露出丝丝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