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喜欢酒的女儿
在云素未使出钟灵时,她就已经把他带在身边了,还常常教导他,这对于一个身份尊贵的人来说或许不太寻常,但对于唐晚晴来说却很平常。
她在白树林里也教了诗尝经一些东西,在这期间去了鸢山又去了乌离,与云素初相识时,他身上就处处流淌着一种空洞茫然。
在她眼里,这就是一张白纸,比起柳林前见到的那些凡人,这就是一种有药可救,所以哪怕他没有拿着圣人的书卷,她也愿意为其提点一二。
不知道路就告诉他路,找不到路就指给他路,而他在这条路上做出的任何选择,都是对她眼里的怜悯还有胸膛里那颗菩萨心的一种反馈,所以她还是挺想知道他现在会做什么选择。
除了这些,他好像还是有些不明白这口棺材的重要性,唐晚晴解释说道:“不是只有你我知道现在京城很热闹、清净很热闹。也许他们没有想用这一点来做些事情、也没有想让玄知更乱一些。”
“但这样的事情你却要我拿去赌?还是放在对方的立场让他们赌?你真是够蠢的。”
“而且。”她鲜少的露出冷漠神情,语气冰冷的说道:“他们有着人世间共同的理念,只要他们强大一分,世上所有仙人就会艰难一分。这其中也包括你,所以哪怕我不是圣人弟子,我只是一个普通仙人,我也应该做些什么。”
“还有一件事。”
唐晚晴认真的对他说道:“你不应该想自己怎么选对谁重要,你怎么选,至少对你重要。”
话毕,她就背着剑走向林子。
云素微愣,她的坚定是因为她心里有了很清晰很确认的对错,但他没有。
他来不及去想也不再去想,急忙跟上她。唐晚晴无意间看到云素漆黑如墨的眼睛,又想起了什么,问道:“你要一起去的话,先回答我,上次你遮住了脸,你的眼睛呢?”
“只遮住了脸。”云素还没忘了那晚,回答说道:“事已至此,我们知道了他们,他们也知道了我们,你还有这般坚定之心,矛盾已然无可避免,这还重要吗?”
“名正言顺很重要。”
唐晚晴很细致很认真的说道:“此行我们是去拿回我们丢失的东西,在仙人的立场也是很理直气壮的一件事。”
她说道:“尽管上次只是为了拿回自己东西做的策略,但深夜的蒙面山匪怎么看都不光明正大,解释起来也很是麻烦,我们知道自己这是名正言顺的就好。”
他很理解她要的清白,也体会过很多次她在这方面的固执与不容置疑,只是没想到在这样的地方还有其参与,默默在眼里观想出一抹淡白的雪花。
在那片朦胧透光的雪花下,他的眼睛在此时总算看起来和常人一般,对他自己来说,这也只是一丝丝的雾气,不会妨碍到他对于事物的观察。
她徐徐走到白树林前,没了漂浮的白虫,这片不算密集的树林好像一眼就能将其中望得清清楚楚。
她望着林子深处看不见的地方,脚步仍然不紧不慢,云素走得稍慢些,看着她飘扬裙摆下的脚步走,想着以她的理所当然,会不会就这么走过去,然后突然停下,再突然拔起剑,突然与人厮杀起来。
裙摆停了,唐晚晴突然停下,她来到了白树林前。她看着林子,林边的人群明显比上次要警惕敏锐得多,发现了她接着朝着她缓缓聚拢。
唐晚晴没有半丝出手的动作,只是双手放在腹部站在林前,朗声与他们说道:“诗作木曾经有事相托于我,我未能完成他相求的事,特来相告,你们请他出来。”
诗作木大概是某个在他们族里很有声望的人物,人群听到时就有些喧闹,听完跑出来一个人,然后匆匆跑进林子。
在他的呼唤下,不一会儿,一个老者佝偻着身子慢悠悠走出林子来,他肩上扛着一节柔弱的柳絮,柳絮尖头还残留着一些绿意,余下皆是枯萎残破,生得也是短短的,微风一吹就摇晃起来,好像随时要折断的模样。
他应该境界也高,面对这样的柳絮却好像扛得很艰难,是用双手抗的,每走几步都要停顿喘息。
在老者之后,诗尝经也跟着走出林子来,目光越过老者的背落在林前,寻找着那位来人。
记起唐晚晴的话,又看到诗尝经,还有他上次的愤怒坚持,云素又在瞳孔中仅有的几点眼白旁动用一些些心力观想出几缕白光,让他的眼睛看起来更加寻常一些。
这效果很好,诗尝经的目光匆匆扫过他,并未将云素原地认出,然后打生打死,而是直勾勾的看向唐晚晴,上一次他在族里远远的见过她的仙子,恭敬行礼说道:“上人。”
“尝经,作木先生。”
唐晚晴稍稍回应了他一下,就向着老者说道:“上次你问我南下是否见到你的女儿,我不曾留意,这次归去时我留意了。我去了途中每个酒窖酒馆酒楼,不曾见到你说的那个时时端着酒盏的少女。”
诗作木沉沉放下肩上柳絮,喘着气朝唐晚晴行了一礼,说道:“上人费心了。”
“我的女儿已经找到。”他脸上出现不知是哭是笑的神情,幽幽望着白树林说道:“就在其中。”
“恭喜先生。”
唐晚晴也像是了却一件心事,云素看着她的神情,发现她的确是发自内心的恭喜,又听她说道:“我也有件事想请先生帮忙,我途经此地,疏忽间有件东西掉在林子里了,不知先生可能帮我找找?”
她接着说道:“是一口棺椁,黑色的。”
诗作木眼中闪过异色,随即重新扛起柳絮,回答说道:“我看见了。”
唐晚晴点点头,她的脸上除了温柔看不出别的心思,温柔说道:“是在哪里?那东西重要得很,要是被先生拾去了,还请先生将东西还我。”
诗作木脸上露出遗憾神色,摇着头说道:“我见是见了,只是上人来晚了,就在前夜,那口棺好好的放林子里,夜里两个蒙面的匪徒夺走了它。”
他接着指向诗尝经,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斥声说道:“尝经曾与那两人交手,只恨其学艺不精,不曾守住上人至宝,上人勿怪。”
诗尝经闻言,从林子里取出几柄一模一样的长刀和一把弓放在唐晚晴跟前。那晚之后,他在周围找了足足一夜,总算是找到了云素杀人的地方。
这些兵器的来源对他来说不是什么秘密,他们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念头。
诗尝经拿起一柄刀,指着上面的刻字给唐晚晴看,说道:“上人或许不知,乌离有个杨家,这些兵刃,正是其养的兵士所配,整个乌离,也只有他们有这样的财力权利。”
他意有所指说道:“而这些,便是那日夜里两名匪徒所持兵器。”
唐晚晴听着他们说着,莫名一笑,紧跟着她的莫名笑容就变成了满满温柔的笑。
她笑着拔出背后的梧桐剑,梧桐木上还有着十多年前的春意,带起的绿意变作春风吹往林中,吹得林叶哗哗响,剑上清新沁人心脾。她抬起剑,将并不锋利的剑尖直直刺向诗作木。
剑尖停留在诗作木眉前三指,唐晚晴没有对其的身份或是境界有任何扭捏忌惮,握着剑柄的手微微一转,清新忽的变了,纤细清澈变得密集狂暴,在剑身转动时转出,席卷着四周的生息,将诗作木满头枯发吹起。
细密的汗珠从诗作木额头手心流出,他的身子颤抖着,就连眉眼也在颤抖,而他的手臂在这温柔的狂澜里成了他全身最坚不可摧的部位,因为他肩上有着一株更坚不可摧的柳絮。
春意也好,春风也罢,它都随着摇曳,受着风吹雨打,晃动的快要折断又慢慢直起腰杆,直到唐晚晴的手停下它又回到了刚刚的模样,好像从未变过。
唐晚晴的温柔声调响彻林前众人脑海,对诗作木说也是对面前整个族群说道:“我请先生出来,是要先生说实话,哪里想到先生竟然拿我当孩子耍,先生胆子真是好大,你们的胆子也好大!”
他们知道唐晚晴受了伤,也知道火起时那位县长会派遣自己的兵士四处探寻,在县长和唐晚晴之间,他们当然更愿意相信那就是杨以音的人马。
诗作木知道她知道了他们,在她出现时也知道了县里冬家已经动了手,但她未曾挑明他也不会主动挑明。
对于棺材的事他仍旧坚定的说道:“此事上人信与不信,那棺椁在与不在,我说了自然不算,上人说东西丢在了这里,那请上人与我进林一看就是。”
唐晚晴点点头正要随他去,云素急忙拉住她。
听着她的话语,云素总觉得她不是在演戏,更不是有意不去挑明他们身份,而是单单想一件事一件事有序的来,首先就是棺材的事。
她不是在演戏,他们却很明显是在演戏,她对自己很自信对梧桐剑更加自信,所以她不在乎他们演不演戏,而云素清楚的记得那口棺有些特殊的能力。
他松开唐晚晴,低头闻了闻身上是否还有诗绪撒上的美酒味道,在身上闻不到,只能闻到林子里的。
云素眼里浮现出那个少女,不合时宜的朝诗作木开口说道:“作木先生,方才听您说,您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女儿,她叫什么名字?”
诗作木也停了下来,眉头与手臂重重的坠下,看着云素沉默许久后回答说道:“我的女儿叫做诗绪。”
“她喜欢饮酒?”云素又问道。
柳絮也从他肩头滑过他胸前滑到他脚下,诗作木回答说道:“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