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天公剑
唐晚晴认真的想了很久,说道:“行不通的,虽然还没见过,但他们应该不是笨蛋。”
云素没有想到她真的会认真去想,心里有些好笑,又给出她建议说道:“那你快些写一封书信给圣人,让他稍稍动动手指处理了这些人不就好了。”
唐晚晴又低头思考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成,细细解释说道:“远水解不了近渴。而且既然是圣人,当然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平日里就多,如今出了那样的事肯定更多了,轻易可动不得。”
云素深感无奈,他重重的叹着气,接着说道:“你千里迢迢来找那只雀,难道就你自己?”
她点点头说道:“那只雀也无比重要,所以越少人知道越好。”
云素也想知道有关朱雀的事,问她说道:“那究竟有多少?”
“就我与老师。”
“…”
云素自认为在苏一一嘴皮子十数年的磨砺下,他已经足够有耐心,但是很显然这位圣人弟子同样非比寻常。
他觉着大脑隐隐作痛,直接了当的说道:“你到底去不去?”
“还是去。”她说。
“好马儿,走!”
他一拍马背,灰马收到他的指令,它像是也受够了磨砺,正要仰头发出一声英姿勃发的嘶吼然后撒腿狂奔,云素却猛地按下它的头,说道:“闭嘴!”
它埋怨的哼哼两声,冲入林中。
唐晚晴匆匆说道:“等一等。”
“不等。”云素虽然这样说,却还是紧紧拉住缰绳把马儿停下。
她温柔的说道:“我还想问你一件事。”
云素问她说道:“是何事?”
“你的名字。”唐晚晴认真的说道:“两次了,你都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要是往日你一个知初我知不知道都无关紧要,可现在你要是死了,我总不能连你叫什么都不清楚。”
“云素。”
一听是这个,他本就有些恼火的心绪被其中太过于直接的话语弄得更加恼火,他挑起眉头匆匆甩下一句,自此不再停留,像是生怕她再说些什么,驾着灰马冲入正在翩翩起舞的白色飞虫环绕的林中。
他刚入林,突然拉住了灰马,不等唐晚晴发出疑惑,灰马自己就已经开始恼火。
它踢着蹄子回头看他,云素则看着林中,耸了耸鼻子像是在闻着什么,闻了一会儿问唐晚晴说道:“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酒香。”
这次轮到唐晚晴皱眉了,她很是不放心的看向云素,觉得他总有些不问道:“你不会在这时候想饮酒了?”
不说那人,就是那片林子都已经不复存在。云素心想自己莫非也迷糊了,他摸了摸鼻头,将这与鸢山柳林里一种味道的美酒忘却,说道:“坐稳了。”
月光与白虫将林子点亮,一颗颗树间闪烁着火光,马儿在林子边缘飞速的奔跑,云素目光也飞速在林中游走,很快他就看到了明显的火光,挑选了边缘其中一个驾马前往。
马蹄声未近,他朝唐晚晴说道:“张弓。”
他接着又补充说道:“看见的第一个,张弓就射,不要管是谁。”
唐晚晴看着那处火光,听着他的话拉开了弓,问他说道:“要是打不过呢?”
“那就第二个。”
“第二个也打不过呢?”
“那就跑,等你伤好再来。”
两人交谈间,两人一马已经冲到那束火光前,林中巡视的持剑少年早已听到马蹄声,他放下火把拔出长剑,双手持剑横于胸前做出防守姿态。
云素提醒时唐晚晴已经张弓搭箭,那马蹄声愈来愈近。
然后人未至,弓已开。
锋利的箭头在夜色中扬起闪着银色的光泽,唐晚晴坐在晃荡的马背上,温柔的目光却静得像水,她遥望着林中的持剑少年,箭尖直指他胸前的长剑,随后松开的弓弦。
林中轻噗一声,它从茂密的丛中飞出,准之又准的命中他胸前。
她受了伤,修为虽然大不如从前,但某些底蕴还在,这一箭射得他的手与他的剑一齐颤抖,少年退了足足五丈才逼退箭尖传来的力量,又退一步箭枝才落地,他眼里的火花才消退。
剑上火花散去时灰马紧接着从丛中一跃而出,一脚踩在他跟前。
唐晚晴感知着那柄剑与箭支接触发出的生息波动,低声附耳对云素说道:“知初。”
“就他了。”
云素说着再一扯缰绳,灰马落地稍作停顿,溅起满地的尘埃又开始更快的奔跑,它的眼睛露出一些兴奋,他在它背上下腰一只手紧抱马头,一手持刀,刀尖朝天用刀柄狠狠打在那人肩头!
云素出手很有分寸,打得他痛但并未打断他的手,少年吃痛轻嗤一声,手一松长剑从手中落地。
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剑落地嗑在石头上还在晃动,身后就出现无名虚影,人动影也动,影有多大力就有多大,他另一只手抬起,影子的手也抬起,林子突然又出现一片沉重的黑夜,少年落掌,影子也落掌,黑夜朝着重重砸下!
唐晚晴在清净见过许多的术法,见到影子的一刻就将其轻易辨认出,出声提醒云素说道:“这是一种术法,叫做身身造化法,最柔力也最大,你小心些。”
云素不懂何谓术法,对她的话也是糊里糊涂,但面对未知的东西他同样不敢大意,在鸢山所悟的钟灵意韵凝炼于掌心,有若云雾般现与掌心,在影子的手掌坠落之前朝着少年一掌拍出。
这一掌拍出的瞬间他就后悔了,并非是她说的那句力大,而是他记起身后的是唐晚晴,而自己的意韵来自鸢钟灵,这一掌钟灵打出,她必然也会多很多心思。
然而意已凝,掌已出。
掌与掌对。
意韵与术法对。
知初与知初对。
她看着云素掌中涌现的云雾,雾里似乎有许多事物活灵活现,然而不管是在他掌心还是在对掌时都只是云雾。
她目光闪了又闪,心思在他与鸢钟灵身上交换了无数次,然后微微叹息一声,温柔的说道:“这样子,你哪里讨得了好。”
她刚说完,掌间果然已出胜负。
那虚影从天上来时还有如山如海般威势,云素对此早已有所防备,他驾着马与影子的主人对掌,不仅有钟灵还有马力,在力量上并未吃太多的亏,甚至还将少年打退将影子在坠落前打散。
然而下一刻那散去的虚影便再次交叠汇集少年掌中,毫不修饰的力突然转成了柔,少年的手掌也从坚韧变得柔软,他突然弯曲手指,缠上云素即将退却的手掌,与云素相触时影子如丝线般裹上他的手指,之后便从手指蔓延到他的手臂。
如蛆附骨,如影随形。
唐晚晴收起弓,抬起手按在云素后背,眼中闪过一些微弱的光泽,光泽落到他背上,再落在那影子上,截住这丝线,牢牢抵住这股从他手掌一路侵蚀他五脏六腑的阴软之力。
她知道云素的孤陋寡闻,收回手掌解释说道:“术法之中本就有意韵,那是仙人将自己的意韵加之剑招、刀招种种所成,当然也能加些绵柔的东西。”
如云素所料,唐晚晴果然一眼看出他所用意韵,同时也看出他的不足。
这意韵是他自己所悟,理应比这不知传了多少代术法中残缺的意韵要更加圆满更加通畅,只不过他好像不清楚该如何去用,就连掌心的云雾本身都模模糊糊。
对自己与鸢钟灵之间的事她单单内心一动眼睛一眨,他在鸢山这么多年学到一些也是件合理的事。
在术法这件事上,她的眼界非常人所及,更是在不久之前与鸢钟灵真正交手过,那并非是云素与鸢钟灵那般的交手,她继续出声小声的指点他说道:“这道意韵不是这么用的。”
“我在山上见到它时,它好像无处不在,但它的无处不在又好像是因为那座山的哪里都是它。”
唐晚晴没有再顾及是否会戳到他的悲伤之处,说道:“所以那火才烧了整整一座山。”
“我不如你懂它,但你若是这般用,倒还不如直接用生息。如果你还是不懂,你就去好好想想你是如何得道的,如何学来的,你懂它如何来,也应该懂它如何用。”她说的细致字字点在关键处,每一句都好像让人如痴如醉。
她又一次扮演起了老师的角色,在努力的教他些什么,而云素也如她所愿在听完这番话后憬然有悟。
他从前在山里,鸢钟灵是山是天,现在他在山外,钟灵却在他心里。
鸢钟灵特殊就特殊在它并非世间的哪一种生命,它本来不存在,鸢山有人想它它才存在,也许不止是人。
它在那些外乡人来之前就存在了,那些作为祭坛使用的石头也不是在这一代才放在那里,云素想着它的恐惧是否也有很大一部分源自族人内心对仙人的恐惧。
因为想,所以在。
他把自己当作鸢山众生。
然后观想。
一座山逐渐在他心里的云雾中显现,山中有风雪有鸟兽还有刀剑,风雪与鸟兽齐嚎,刀与剑齐鸣。
一个云素记忆中的人缓缓从山中走出,最开始她只是躲藏在云雾里,若隐若现若即若离,而他多想一分,她便多走一步,便在云雾中多清晰一分。
“虽然孤陋寡闻,一无所知。”唐晚晴凝神看着他的茫然渐渐消退,感觉到心中那道樊笼有些松动,夸赞他的有可救药说道:“但还算有悟性。”
少年看着马上的唐晚晴,又看着翻身下马似乎与先前有些不同的云素。他对这突然的袭击感到愤怒,耳畔响起雷声,他攥紧手指,耳畔雷声越来越响。
嗡的一声,地上长剑骤然冲天,他一把抓住剑柄,指尖紧握止住剑的嗡鸣,再提剑上扬,剑刃在火光中扬起,银芒中似有人影乍现,他在雷海中游荡,突然停顿像是无聊,弯腰随手捉下雷海雷霆放于剑中。
少年握剑下劈,雷光从九天之上乍现,剑落时雷也落,以大气浩然之意劈向云素。
“天公剑术。”唐晚晴说道。
这又是一道术法。
唐晚晴对少年感到意外,在这样的地方知初境已经算是罕见,更别说学得两道术法的知初境,若是名不见经传的术法也就罢了,但这接连两道术法连她都认得,且都有一些名气。
要么是她与云素的运气不好,第一个就找上了这些人当中最出色的,要么这事就并非她之前想的那么简单。
她拇指与食指捻起脑后一缕青丝将其弹出,一如另一把长剑般朝少年下劈的剑光飞去。
与剑尖即将相撞时,发丝忽然改变轨迹,它变得似一片飘摇的花瓣,飘飘摇摇的撞向剑身,一层层围拢像是花朵合拢,牢牢束住剑中雷霆。
看着少年,唐晚晴温柔的说道:“我们是好人,来这里是想问你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