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大周西面的一个郡,三川郡下辖五县,分别是西宁、南岗、川渝、高密、连山,川渝县正是三川郡治所。
川渝县地势平坦开阔,与西宁县只有一关之隔,西宁县还是一片枯败,川渝县却是春暖花开,绿意盎然。
县城高大坚固,城墙高近十米,基部宽三十来米,墙体是采用本地一块块巨大的青石砌成,砖与砖之间联系紧密,墙缝几乎不可见,看上去浑然天成。
正值日暮,入城的人很多,远远地可看到一个庞大的车队往这里驶来。
车队大约有三十来架马车组成,护送的人员多达五六十人,一个个骑着马,腰间佩戴着刀剑。
最前面那辆马车上插着两杆大旗,黄面黑底,一面黑底绣着“神行镖局”,另一面黑底绣着“三川郡徐”,八字都是以金黄色丝线绣成,煞是威风。
马车上都是空的,押的镖已经安全送到地点。
眼见回家的大门就在前面,队伍开始骚动起来,已经有人在谈论回到家后去勾栏瓦肆听曲看戏。
镖头李大平骑着一匹大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身材壮硕,四方脸、大嘴巴,两条眉毛又黑又浓,笔直的连成了一个“一”字,此刻却是松开了,脸上出现了笑容。
每到这个时候,都是他最开心的时刻,他从十五岁就跟着总镖头徐行做事,二十多年过去了,他自己也成了镖头,手下带着一批弟兄。
走镖是个危险的活,拦路劫镖是常有的事,遇到真正凶险的说不定连命都会丢,真正能安安全全将镖送到目的地的少之又少。
“先生不要见怪,我们这群人都是一些大老粗,干的是刀口舔血的活儿,今天出去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活着回来,一时喜不自禁!”李大平歪过头对身旁之人说道。
先生摆手道:“不碍事!”
这人穿着一件黑色长衫,头上带着灰布幞头,嘴角留着两撇小胡子,一副三四十岁中年大夫的模样,恐怕就算是至亲之人也不会看出这人其实是王诚。
王诚做事一向很谨慎,既然许仲恒已经派人杀他了,他就不能光明正大地抛头露面。
李大平面色和善,道:“这趟真的要感谢先生,若是没有先生,我家那小子算是完了!所以请先生无论如何也要赏光,今晚务必留宿一夜,也好让我敬敬地主之谊。”
说来也巧,王诚出了西宁关进入川渝县地界,中午在路上碰到了李大平一行人在休息。
那时,李大平的儿子李东阳因为旧伤复发,伤口感染高烧不退,见了太多生死的李大平知道儿子是挺不过去了,王诚适时出手医治。
只用了半天,李东阳的烧便退了,并能正常活动,李大平当时惊为天人,于是便邀请王诚一块儿结伴同行,并许诺一定要酬谢他。
王诚并未拒绝,这次来川渝县救师傅,本来就没有好的去处,一路上他从李大平口中了解到神行镖局的强大,据说是三川郡最强的势力,的确是掩人耳目的好地方。
车队快到城门口时却是走不动了,两个士卒手里拿着一张画像,正在挨个盘查进出城门的车马和行人。
王诚心头一震,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张画像,那张画像的人竟是他本人!
画像跟他有七八分相似,都是一头板寸,容貌硬朗干练,下面还有几行注释,注明了他的年龄、籍贯、职业等信息。
“怎么会?”
王诚惊讶不已,自己怎么会上了官方的通缉令上?
他又没有在三川郡做过什么不法的事,即便之前杀过几次盗匪,那也是以“闪雷镖”的身份,没有人见过他真实面目。
“是谁下的令?”
王诚很想问问城门前的守卒,但他真要问了,多半引起人家注意。
这时,一道声音打断了的他的思绪,“这位看着有些眼生啊,不是本地人吧?”
说话的正是守城士卒。
王诚刚想着怎么说,李大平接过话,道:“赵虎兄弟,今天是怎么了?查得那么严?”
说话之间,他给赵虎偷偷塞了一锭银子。
赵虎将银子塞进袖子里,道:“俺们也是才接到的命令,兄弟我也没办法!”
他又看了看王诚,接着问道:“这位是……?”
“这是给我们家主请的大夫。”
一听是给徐光请的大夫,赵虎立马不问了,留下一肚子疑惑的王诚。
“兄弟我还等着给家主复命,改天,改天我做东,赵虎兄弟务必赏脸!”
李大平抱了抱拳,随后挥手领着车队入城。
王诚也跟着进了城,只不过心里一直在想,是谁对自己下的通缉令。
跟着车队,王诚很快便来到了一处大院。
院子门口摆放了两头石狮子,大门前挂着一块黑色大匾,上书四个鎏金大字“神行镖局”,好不气派!
王诚跟着众人从大门一侧的小门进入,大门只有接待贵客的时候才会开放。
进入院中,早有小厮在那儿等着,李大平将马匹交到一人手中,然后又是一番吩咐,便领着王诚去拜见家主徐光。
外人进院,自然要先见家主,这是规矩。
王诚跟着李大平七拐八拐,最后进入了内院,而在内院大厅里,一名中年男子正坐在椅子上等候。
他一袭锦袍,四十多岁,身高很高,坐在那里都跟常人差不多高,但是非常瘦,似乎风都能把他吹倒。
最容易让人记住的是他那张脸,你只要看上一眼,就一定能够记住。因为那张脸太奇特了,半张脸英俊无比,另外半张脸却是坑坑洼洼,遍布着伤疤。
一半天使,一半魔鬼,说的就是这种脸。
所以,不需要看第二眼就能记住他,因为没有人想去看第二眼。
这人便是神行镖局当代家主,江湖人称“病老虎”的徐光!
在徐光左右下首分别坐着一人,左下首那人年纪较大,眼角鱼尾纹清晰可见,须发花白;右下首那人四十多岁,身材魁梧,虎目黑面,让人生畏。
见李大平走了进来,徐光立刻起身,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再想说几句,他立刻捂着嘴不住咳嗽,止不住,仿佛要将肺咳出来,直到重新坐回椅子上他才好点。
王诚若有所思,耳边忽然响起李大平的声音:“先生这是看出了什么吗?”
“这位是……”徐光这才注意到李大平身后还有一人。
当下,李大平将如何结识王诚说了一遍,重点突出王诚是如何救活了一只脚踏入鬼门关的李东阳。
李大平又朝王诚行了一礼,道:“还请先生为我们家主诊断一二!”
原来他将王诚领到这里还有这番心思。
他朝徐光递上一个放心的眼神,徐光这才松口:“麻烦先生了!”
王诚自是没有拒绝,他走上前直接为徐光把脉。
跟随师傅张神医学了一年多医术,在把脉上虽然无法跟那些浸淫医道几十年的老大夫相比,但也不比那些从医十来年的大夫差多少。
毕竟师傅就摆在那里,就好比一个是普通二本大学的学生,而另一个是清华大学的学生,前者可能学习十年也抵不过后者学习四年收获的多。
更何况他本身就是学医的,在医学的理解上很多连他师傅都比不了。
片刻,王诚收手,道:“气阴两虚,阳明火胜,兼有悬饮。家主肺部气血淤积,受过很重的内伤!”
“只是这些吗?”徐光有些失望。
他看过不少医师,基本都这么说,药也吃了不少,但都没有治好他的病。
就在他要放弃时,又听王诚说道:“在下多有得罪,还请家主将上衣解开!”
徐光也没抗拒,解开上衣,露出胸膛,只见上面遍布着一些伤口,虽然早已经愈合,但看上去依然狰狞可怖。
王诚闭上眼睛,心神沉静下来,再睁开眼时,徐光胸膛内的两肺立时清晰可见。
他不由松了口气,随即心头一阵欣喜。
这是他头一次透视人体,没想到竟然成功了。
只见左右两肺各有一个高密度阴影,非常小,只有细针大小。
王诚轻咦一声,伸手在这两个位置按了一下,徐光当场痛呼。
“家主!”
李大平立刻上前,这时徐光摆了摆手,看向王诚说道:“不知先生可看出了什么?”
王诚道:“家主肺里有两个小东西,这么多年治不好,应该就是这两个小东西在作怪。”
“什么小东西?”李大平问道。
王诚道:“应该是……暗器!”
“暗器?”李大平不明所以。
坐在一旁的徐光却是脸色异常凝重,不发一语,足足过了数息,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问王诚:“先生,徐某这病能治吗?”
王诚点头道:“能治!但是有风险!”
然后,他将治疗方案以及其中的危险一一说出。
厅内几人听后全都神色大变,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治病方法,难怪寻常的医师治不了。
徐光道:“大平,这次真的要好好感谢你,帮我把先生请来。你先安排先生在这儿住下来,先生旦有所求,竭力满足!”
“是!”
李大平点头,然后领着王诚出了大厅。
就在他们前脚离开,后脚那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一掌拍在茶几上,道:“什么狗屁的手术?我不同意这么做!”
徐光抬手压了压,道:“大志,坐下!”
洪大志“啪”地一下坐在椅子上,嘴里仍旧嘀咕:“反正我不同意!谁知道这是从哪儿找来的赤脚大夫,到底有多少斤两?”
徐光又看向左下首那人,道:“龚大哥,你对此事怎么看?”
龚大诚捻着下颌花白的胡须,道:“此等治疗之法确实骇人听闻,但若是能治好家主的病,或可一试!”
“一试?这一试是可能要命的!龚大诚,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思?”洪大志怒道。
这时,把王诚安顿好了的李大平走了进来,一看见他,洪大志气的不打一处来,道:“李大平,都他娘的是你惹得骚!”
李大平一脸懵逼,好端端的火怎么烧到他头上了?
他也怒道:“洪大志,别他娘的以为你大我几岁,老子就怕了你!当年跟总镖头习武时,你他娘的没少欺负老子,有种的咱们现在练练?”
“练就练!不练是孙子!”洪大志撸起袖子往外面走。
徐光怒道:“都坐下!”
这一用力,他捂着嘴不停地咳嗽,许久才停下,拿开手后,掌心一片殷红。
龚大诚关心道:“家主!你没事吧?”
徐光摆了摆手,暗暗将带血的手掌缩回袖子里,道:“好了!这事不要再争了!是否做这手术自有我定夺!”
“都回去休息吧!”
他扬了扬手,龚大诚三人不好再留下,各自离去。
徐光打开手掌,看着鲜红的血迹,胸口隐隐作痛。
哎,真是多事之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