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天彻底暗下，还下了一场大雨。

刚才还彩霞满天，夕阳余晖，颜色暖和，不过一刻，就来了个翻天覆地，潮湿的寒意就此袭来。

街上还有来不及收摊的人，淋着雨推着货车往家赶，被淋成落汤鸡是免不了的事了。

此时青渊正在客店之内，看着外头的雨中景象。她坐下的地方靠近大门，正好能看见街景，有什么都避不过青渊的眼睛。

只不过，并不能看尽长街。

一把粉色的油纸伞从门边现出，圆圆一片，对着青渊。在油灯的光亮里，油纸伞油呈滑亮，附带了整片雨水，让人看着觉着黏腻。

油纸伞下方，是一摆粉色，轻盈似在清风中徐徐而行，优雅柔和。

“哗嗒”一声，油纸伞收起，雨水涓涓流下。一名面容秀丽如池畔芙蓉的女子，现于伞后，她没有环顾四周，没有迷茫，没有寻找，而是寻了门边的这一桌，坐下。

青渊看着她，不说话。

刚一坐下，她便缓缓抬头，对同坐于此的对方道：“我坐在此处，可有碍着姑娘？”

外头的天，是黑的。

各处店铺内的光照在雨水上，在以黑暗的背景下显得晶莹透亮。

青渊和善地笑了笑，摇了摇头：“反正我也是自己一人，不碍事的。”

听青渊这么一说，那女子问道：“自己一人？小姑娘家，独自一人在外，不怕遇上坏人，又没人帮衬吗？”

青渊盯着她道：“姐姐自己一个人，不也不怕吗？”

那女子透亮的眼睛定了定，随后看着对面的这名小姑娘，微微一笑。

青渊也是灿烂一笑，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现在客店的生意一般般，没什么人住店。店面里坐着的人不超十个人，所以一眼看去，也不是没有空座。她只挑在这里坐下，目的昭然。就不知道，她接下来会有何行动了。

对方笑意暖暖地，说似芙蓉，更胜芙蓉。

店小二见有人客进店，殷勤着来询问点菜和住店的事，女子回绝了住店，点了一壶龙井，而青渊点的牛肉面，已经上桌。

“现在是饭点，姐姐只喝龙井么？”

女子回道：“我也是趁着天下雨，凉爽了些才出来走走，在这儿待上那么一会儿，我就得回家了。”

“哦，原来这样，我不回家，所以我要趁热吃牛肉面了。”说完，动筷。

“你还真有童趣，想你这样的姑娘，多是无忧无虑的大户人家的女儿，你怎么会在此处，孤零零一个？”

青渊带着奇怪的眼神，看着对方，袒露着对她这话的不解。

“虽然唐突，却是真心的关心，这世道并不同你所想的这样太平，或许，还有些事，是你见过之后会失望的。”她道。

她似在道着自己心中无尽的失望，好像曾经确有真么一件憾事，在她的生命里存在过，令她变得无力。

青渊还是不解，也不大愿意接她的话，但出于礼貌，还是回了一句：“俗话说人生无常嘛，有什么，都是正常的。”她一边吃着面，故意含糊不清地说着。

她想结束这一场无聊的谈话。

“是啊，人生无常，就如同那一只被困在石洞里的小妖一样。”

这下，青渊倒是听得迷糊了。

龙井茶至，她倒了一杯，将茶推到了盛了牛肉面的碗旁。女子眼中诚恳，对青渊问道：“姑娘，你可有善心？”

青渊看着她的眼睛，在她的诚恳中，她看见了一丝哀愁和悲苦。

“我知道，你看出了我是妖，我身上的妖气，是我们怎么也掩盖不了的真实，就算我们抹上再多的香，都无法避过你们的知觉。”

青渊能够感觉到她并不是传闻里面的那只獐子妖。

她原身是一只画眉。

她的动作很轻柔优雅，举杯品茗，也是真的在细细享受。

“小姑娘能说出这么一句‘世事无常’，对人生的体会，应该不浅罢？”带了点打趣的意味，她说道。

青渊摇头。

“那大概就是听得故事不少的缘故吧。”

青渊手中的动作一停，放下对牛肉面的专注，看向对方。

“原来如此。你有没有意愿，要听我的故事？”

青渊对故事二字没有拒绝。为表尊重，她放下手中的筷箸，认真听着对方所说所讲。

在墨荷山时，不仅有山脚村落的老者说故事，附近最近的镇上集市，也是有说书先生在的。先生看得书多，说得故事更多更长，不是如诉说传闻那般地短，所以她觉得比村落里的老者说的故事要更精彩。

青渊喜欢故事，但也不能次次都赶得上先生说书的时间，所以她托说书先生带了很多充满故事性的书。

也算是少年心性，才让她喜欢着世间的故事。

女子见她有心，就将这一段故事缓缓说给青渊听。

原来，八百年前的这里，是一片荒芜的战场。

战场相隔了两国，至于为什么会隔着两国，自然就是因为战争。

这一场战争里，南边的小国吞并了北边的小国，但实力却没有因这次吞并他国而变得壮大，很快地，在这场获得了胜利的小国在吞并北边小国的三个月内也被他国吞并。

有一只小妖，妄图保住南边的小国，为此用尽了法力，自不量力，妄想用一妖之力对抗一个大国的她不仅没有保住南边小国的生机，还从此之后消散天地。

天地不存，是对妖最大的惩罚。

既然不存了，怎么来的轮回？

数百年的修炼毁于一旦，初心被毁，怎么不是惩罚？

“那后来呢？后来发生什么吗？”

女子摇头：“没有了，小妖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以一人之力妄图改变事情走向，算是愚蠢，还是勇敢？”

“我只知道，能让小妖选出这样的做法，小妖的一生，是悲哀的。”

“外头雨还没停，我确是要回去了。抱歉，因为这个故事，你的面冷了。”

“雨夜里冷，应该吃点暖的东西，你再点过一碗吧。”

说完，她放下一枚银锭。

她离开的时候，青渊见她脸上笑意不减，但观如今的笑颜，却又比刚才的柔意要更甚。好像有什么东西，放下了一样。

她起身走了两步到门边，撑开了伞。

就在她要离去的那一刻，她回头对青渊道：“咱们，可以有缘再见吗？”

“当！当然！”

青渊激动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