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暗,马车四角都挂着灯笼。林示靠近了些,才看清楚马车的样子,十分的豪华,一瞬间便是明白,这不知道又是哪个大户人家的,驾车的人都是两个,奇怪的是驾车的都是老人,他不明白,但是心里还是有所猜测,这辆马车应该是来找老道士的。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来到马车旁,林示行了一礼,向马车里的人表示谢意。
“不必多礼。”马车里传出来很平静的声音。林示听着,心里感觉里面之人年岁应该不大,应该是个青年,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哥。
“只是不知道公子为何助我?”林示不紧不慢地说道,并没有因为别人救了自己一命就卑躬屈膝,也没有见到这富贵的人家就拼命讨好。
“随手而为罢了,不必在意。”马车上再度传出声音。
“不知公子是何方人氏,若是有机会林示必定相报。”林示说道,不过话刚出口心里就是一阵惨笑,刚才没死也活不了几天了,什么报不报的都是笑话了。
“一件小事而已,不足挂齿。”马车上传来淡然的声音,看起来确实不放在心里。
林示心里有所明白,自己这么一个人又有什么可以报答人家的呢,但还是说道:“总之是多谢公子了。”
说完,林示向着出手救下自己的老人微微又行了一礼,转身就离开了,只是刚绕过马车,才走出几步,一道声音再度响起,只听道:“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云徽张家还请你照拂一二。”
听到声音,林示立即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听到后面后面的话心里不由的苦笑,先不说自己都要死了,再不说自己一穷二白,自己可是连你说的在哪儿都不知道,不过虽然觉得奇怪,林示脸上还是显得比较平静,郑重说道:“林示记下了。”
见到没了动静,林示就欲转身离开,但下一刻,马车帘子撩了起来,一张英武不凡的脸出现在了他眼中,随后那人扔出了一块黑色的东西,林示立即伸手接住,只见那应是一块玉佩,接着又听到那人说:“此物收好,若是……”
那人并没有说完,只是摇了摇头之候放下了帘子,道:“走吧。”
驾车的两个老人都重重的看了林示一番,脸上有些惊异,想要说些什么但也并没有说出来,最终只是听命驾车离去。
少年立在原地,愣愣地盯着远去的马车,直到马车被房屋挡住再也看不见了,才收回了目光,看着手中这块黑色的玉佩,重重的叹了叹气,摇摇头转身离开,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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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中大路,马车上,驾车的两人都是忧心忡忡,互相对视了几眼,之前救下了林示的那个老人还是忍不住说道:“少主,如此动作只怕会引来麻烦。”
“无妨,我自会同父亲解释。”马车内传出淡淡的声音。
闻言,老人皱了皱眉头,接着道:“我观他气海,觉着他两年前就该命绝,至今没死只怕是有人以自身气运度他,但这不是长远之计,我想也仅此而已。”
未曾听到马车里的人传来声音,老人又道:“他先天受损,想来应该是她母亲的缘故,虽有可补,但终究根基不足,不过这也不算什么。但是命格有缺,天道不照,此为重中之重,况且,看样子他活不了几天了。”
马车里还是没有传出任何声音,驾车的两位老人不由得再此互相对视。另一人也开口说道:“少主,此事干系重大,还请三思啊。”
良久,马车里那人才说道:“两位族老,你们说那‘三千年来算术天下第一‘到底算出了什么?”
一句话,两位驾车的老人都沉默了,他们不知道,甚至他们家族到现在都没有弄明白到底是什么,反正只知道那太玄宗的道士以一句话便搅动了天下风云,有这种本事之人,天下寥寥无几。
许久,老人才开口说道:“呼……他只是一位真人……”
“是啊……终究只是一位真人啊,若是活着,那会是何等景象……”另一个老人也是感慨,叹了口气,便不再说话。
“乱世将启,谁主沉浮?”马车之中最后传出了这么一句话。
没有人再说话,只有一辆马车缓缓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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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徽张家?此人倒是有点意思,日后可成大器。”见到了之前那一幕,沈先生不由得感概了一声。
“顺手而为而已,如果不是恰好遇到此事,他们也不会专门去交这一份缘。”白衣男人对于儒士的话到不那么赞同,似乎并不是很看重这种行为,“不过是一场投资罢了,哪像你这样似的。”
“虽然是投资,但也能称为豪赌,就赌那万一,也算是有魄力。”沈先生道。
“那可未必,他赌的不是这个孩子,而是那个天下第一,这点小事不见得会激起波浪来,还是怎样还是怎样。终究是比不上谷家,若是真有那万一,那才是从龙之凤。”白衣男人说着,仔细端详了一下儒士,才道:“那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
沈先生笑了笑,道:“你猜……”
“我猜你个头……”白衣男人没好气说道。
沉默了一会儿,白衣男人问道:“你,有想过退路吗?”
这一次,白衣男人脸上没有那些嬉皮笑脸,无论是眼神还是神色都能看出他的凝重。
沈先生闻言,扭头看了他好一会儿,随即又看向了远方,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棋局已现,棋手各谁?”
或许是觉得天色晚了,两位先生也离开了学堂,缓缓向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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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庙,一个老道士端坐在蒲团之上,在他身前有一只彪,一只尾巴一分为二的彪王。
“呵呵,文远道长还真是有耐心,大祸临头了还能端坐于云端之上。”彪王开口说,言语中多少有些轻视。
这一幕,若是有林家村里的其他村民看到,只怕会吓得魂飞魄散,但是这老道士却像是习以为常了,神色自若,丝毫感到没有意外和奇怪。
“大祸临头?”老道士眉头一挑,看了它一眼,随后又继续摆弄着自己手中的铜钱,漫不经心似地说道:“我看未必,或许这是一件好事。”
彪王双眼直直盯着老道士,老道士摆弄着自己的铜钱不理它。
彪王踱了踱步,抬着头看向这大堂中那些损坏了的佛像,打量了好一会儿,这才扭头看向老道士,说道:“一百年前我来此见过三泰,五十年前又在此见了元希,今天在此见了你,细细一想,倒是你个道士比他们更适合这个寺庙。”
“哦?那道士我倒是还承蒙抬爱了。”老道士头也不抬,随意说道。
“看起来你是选了一个人,我很好奇,他比你可是差远了,为什么你要选他?”彪王也停下了脚步,盘坐在老道士面前。
这一幕,倒是有些奇怪,一只彪王,一个老道士,现在就像是老友一样,面对面畅谈。
老道士收起了铜钱,看向了彪王,问道:“你打算杀他?”
彪王冷哼了一声,心里颇有些怒火,道:“是你让他来杀我的?”
老道士摇了摇头,说道:“只是凑巧而已,与我何关?何况他们一行也杀不了你。”
“如果不是你,那个凡人也能发现我的踪迹?”彪王冷声说道。
老道士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不知道是默认了还是有别的意思。
“看来你是为了让我见到他,怎么?怕我杀了他?还是说……你到底为何要让我见到他?”彪王接着问道。
老道士说道:“与我无关,天命如此。”
“你信命?”彪王笑了几声,“你若是信命就不会折腾出这些事来了。”
“信不信由你。”老道士没有与他争执这方面的话语,只是说道:“这里已经困不住你了,你为何还不离开?”
彪王迷了迷眼睛,思索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这里这么多猎物我为什么要离开?”
顿了顿,彪王又接着说道:“山下的这些凡人,虽然什么都不懂,但是身体吃起来却也不错,反正都是果脯,吃什么都是一样的,在哪里吃都是一样的。”
老道士微微皱了皱眉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道:“走吧,这里不欢迎你。”
“哼。”
听了老道士的话,彪王冷哼了一声,慢慢站起身来,向外走去,边走边说道:“西边倒了三棵,东边倒了一棵,你死定了。”
说完,彪王纵身一跃,消失在了黑夜里。
老庙,又只剩下了老道士一个人,随手拿出铜钱抛出,看了几眼,他才自言自语说道:“一世命即万世命?谁言天道轮回自有定数?命里八尺,我偏求一丈!”
一间寺庙,一个老道士,一盏青灯,几个铜板,佛前卜卦,说来也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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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之中,一个少年徒步回家,一辆马车驶离村子,两位先生离开学堂,一个老道佛前卜卦,几声犬吠陪衬,百家灯火已明。
这一夜,林家村与往日并无差别,只是天上那阴沉沉的黑云让人觉得有些压抑。
回到家处,推开院门,在关门的那一刻,林示看了看那天上的黑云,虽然天色已黑,但是那黑云依旧格外的明显,心中想起了一句话,下意识喃喃道:“黑夜是白天的序幕。”
门关,灯明,火起,灯灭,人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