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重阳节的晚上23点33分，蓬头垢面，脸色苍白的卫宗锦站在城中村的房顶边缘，他的半个脚掌已经悬空，而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却没人注意到他此刻危险的举动，哪怕一阵微风吹过，都有可能将他吹下去，令车水马龙，五彩缤纷的窄道再添一抹红色。

“留给你选择的时间不多了。”一个苍老却充满慈祥的声音从卫宗锦身后传来。

卫宗锦下意识地回头，却没看到任何人，四百多平米的房顶只有角落处搭着三个连在一起的简易窝棚和他的私人家具与物品。

他的眼神充满着不爽、遗憾、留恋。

他嘴巴三张三合，发不出任何声音，懂唇语的一定能从嘴型看出是“我同意”三个字。

“拿着，这是你神庭报到的导师凭证。”一本蓝皮封面，由金色丝线装订的破旧古代书出现在半空中，缓缓飘向卫宗锦面前。

卫宗锦双手接过书翻开，竟发现里面没有一个字。他立刻看向半空中书出现的位置，张口想要问些什么，却发现后面与房顶边缘的方向凭空出现一条阶梯。

卫宗锦回头，看着眼前这座每阶仅有50厘米宽的阶梯，在没有任何支撑物的前提下，竟奇异般的浮在空中，阶梯颜色以一黑一白的方式逐次向上延伸，一直遁入空中的乌云之中。

他抬起一只脚，犹豫了好一会，最终还是踏上去，走上一条未知的道路。

城中村的人们仿佛看不见这种奇景，依旧我行我素，而卫宗锦却看着熟悉的街景越来越小，离自己越来越远，心中的不舍顿时填满内心，但他已经失去一切，没有留恋人间的理由…

走着走着，他的身体渐渐疲惫，心生退意，转头却发现刚刚走过的阶梯竟然悉数消失，只能咬牙坚持，一边保持警惕以防摔下去，一边继续顺着阶梯向上，直至穿进乌云中。

乌云中伸手不见五指，卫宗锦的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前途未卜又退无可退，不得已他蹲下身子，双手摸着看不见的阶梯继续前进，每成功走上一个阶梯，他的内心都觉得非常高兴。

当卫宗锦摸出乌云，周围广阔的天空光亮四射、如同白昼。短短数秒后，身上的旧衣服与污渍、蓬头邋遢的模样也如光尘粒子一般消散在空气中，取而代之是一身干净整洁与一头散而不乱的灰发，这身奇异改变让他惊叹不已，但很快就被眼前的壮观景象转移了目光。

他环望四周，发现视线范围内密密麻麻，全是彼此间距大致相等的阶梯，并向上空的某个点无限延伸。

每个阶梯的颜色、宽度、样式、装饰、没有一个重复，但硬要说相同的地方也有，那就是按照材料类型划分，比如金属、石材、木头、草竹、飘叶、骸骨、火焰、雷电、流水等等；也可以按照风格划分，比如东方、西方、简约、园林、巴洛克、哥特、木条式等等。

卫宗锦惊得瞠目结舌，小心站在原地旋转，完全没注意此时自己的视力非常好，无论多远，无论多小的阶梯，只要他集中精神，便能将想看的东西看得清清楚楚。

突然他看到有一部分梯面宽阔、装饰奢华的金色阶梯，竟然是可以自动向上的电梯，这勾起他的兴趣，遂将目光移向底部，想一探究是什么原理能驱动这么长的电梯。

随着金色阶梯的主人出现，一个皮肤白皙、面容标致的青年出现在卫宗锦的视线中，他健硕的身躯与金色的发丝，俨然是一副西方人的模样。

就在卫宗锦匪夷所思之际，所有阶梯纷纷出现各自的主人，但此情此景对他来说，像是看到了群魔乱舞……

除了少量看起来像人类，且身穿不同人类的民族服装之外，其余真的能用妖魔鬼怪来形容，皮肤什么颜色都有，肢体装饰五花八门，有的怪物长长尖牙从嘴中伸出，有的骨头还会刺穿皮肤裸露在外，恐怖的感觉顿时涌上卫宗锦的心头。

他抬头又一次确定所有阶梯的方向，毫不意外地发现都是往同一个方向汇聚。

“它们…也配去神庭？”卫宗锦自言自语地问自己，短短数个小时经历的事，已经超越他28年的人生见闻。

卫宗锦又一次将目光锁定在妖魔鬼怪身上，却又有了新的发现。

凡是怪物所在的阶梯，全都简陋、难看、破烂、悬在空中摇摇晃晃，有的甚至还少一截，这引发了卫宗锦的好奇心，又发现怪物们均以跳跃、爬行、弯腰等的方式前进，竟没有一个挺起腰、直立行走在阶梯上，且表情充满着怨恨、心酸与苦楚。

反观人类模样的电梯主人，一个个彬彬有礼，互相打着招呼，或掩面而笑、或鼓掌称赞，他们的阶梯全部是拥有严实护栏的豪华电梯，就算偶尔有几个是走梯，但也每几十层就有一宽敞的平台以供休息。

“这一幕，还真是似曾相识……”

眼前的景象勾起卫宗锦的生前回忆，由于出身不好，所以他这一辈子除了拼命996就是熬夜战天明，完全没时间享受人生，放纵青春，或者说当他准备享受时，一切却戛然而止。

他的眉头渐渐紧锁，发现无论怎么想，脑海中浮现的永远是死前的那一刻。

九月初九，本是卫宗锦咸鱼翻身的日子，出身贫二代的他无权无势，依靠双手打拼出一片天地，不仅获得身居要职或行业老一辈的认可，也让“二代们”心悦诚服，心甘情愿为自己贡献力量，令他的初创公司无论从资金，人脉，社会曝光度都是首屈一指的存在，进而让他的公司刚刚上市，估值就已经是天文数字。

至少在23点30分之前，他认定自己今生终于凭借自己凭借努力甩掉贫二代的帽子，家谱从他这一代开始改写……

公司晚会结束，卫宗锦受几个好友邀请，畅谈各自的未来计划，他明白好友们想讨好他，希望能在他身上捞取好处，而他也乐见其成，懂得分享的人，才能将自己的事业做大做强。

卫宗锦来到约定的豪华酒店包厢，却在喝几杯烈酒后不省人事，而好友们也露出真面目，将事先准备好的由“裸盖菇和小美牛肝菌”磨成的致幻剂，不控剂量地喂给昏睡的卫宗锦，最后放了一把火，逃之夭夭。

一条年轻有为的生命，因此丧命……

也许是命不该绝，也许神迹显现，死去的卫宗锦灵魂出窍，飘回租住的城中村房顶时，听到了自称“清元三老”的老者声音。

“跟我回神庭，成为神二代的导师。”

苍老却慈祥的声音，对卫宗锦的魂魄说着。

“神庭？神二代？成为导师？”几个陌生的词语在他的脑中回荡，却始终无法明白其中的含义，“什么意思？”

“去？还是不去？”

老者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追问。

“你是人还是鬼？”卫宗锦对着空中大声追问，声音大得令他自己都觉得耳膜剧痛，但下方来来往往的人群却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老者并未回答，空中不断响彻着卫宗锦追问的声音，直至房顶的大门打开，几个熟悉的身影映入卫宗锦的眼帘，他在惊愕中才停止大吼。

这个几个人卫宗锦太熟悉了，他们是曾经立誓永远臣服自己的富二代、星二代、贵二代和官二代，也立刻明白自己的死，他们才是主谋。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他们几个将自己居住的窝棚翻得乱七八糟，似乎在找寻着什么，虽然房东多次带人来驱赶，但每次都被富二代用钱摆平……

当找到一个鱼皮口袋后，他们兴奋的匆匆离开……

卫宗锦知道原因，里面装的是他毕生努力的才得到的累累硕果，是他的希望与未来。

正当卫宗锦沉浸痛苦回忆无法自拔时，突然耳边响起闪电划破天空的刺耳声，激起妖魔鬼怪的各种惨叫。

一支红色闪电穿梭于阶梯之间，几乎擦着丑陋怪物的身体呼啸而过，却对豪华阶梯的主人们绕道而行。

不少看上去很弱的小妖小魔不堪惊吓，主动跳下阶梯，消失在云雾之中……

有一些看上去强壮，眼神充满“智慧”的妖魔挥舞双拳反抗，不出意外地被闪电击中，他们浑身颤抖，口吐白沫，腿脚摇摇晃晃，直至掉落阶梯，被云雾吞噬……

为数不多的聪明怪物们，既不慌乱，也不硬抗，而是预测闪电轨迹，伺机躲避……

一个浑身遍布鳞片，拖着一条长尾巴，双脚巨大的怪物，深知体型与双脚巨大的自己无法在狭窄的阶梯上躲避闪电，所以加快脚步爬阶梯，希望以此躲过不知何时会攻击自己的闪电。

有句话叫当你怕什么，就会来什么……

远在高处豪华电梯的红色闪电操控者，他所在的电梯平台又大又平，以俯视的姿态将这一幕尽览无余，马上猜出巨脚怪物的心思，他右手食指微微转了半圈，闪电立刻180度调转方向，并不再以迅雷之势，而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悄无声息地冲向的巨脚怪物。

此时大部分豪华电梯主人上方，出现许多大小不一的金色光球，向红色闪电操控者的方向汇聚。

这是他们的赌博游戏，如果闪电将巨脚怪打下阶梯，所有金色光球归红色闪电操纵者，反之他会以几倍的代价，将筹码赔给参与者。

发现这个情况的妖魔鬼怪很多，却都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自己趁机会往上攀爬阶梯。他们的行为如大部分人类一般，趁着别人身处危机不闻不问，只想着让自己尽快逃出生天。

为了活着嘛，一点也不寒碜……所以大部分人和怪物，并没有本质区别。

“小心！小心后面！！！”卫宗锦突然大喊一声。

任凭他无论怎么声嘶力竭，人类之躯发出的弱小声音很快被周围嘈杂声淹没，但他没有放弃，一直持续喊着。

突然一张黄色的符咒叠成的纸飞机从卫宗锦脸边擦着飞过，极速穿越妖魔鬼怪之间，直奔巨脚怪物。

巨脚怪物感觉背上被什么东西刺中，立刻回头，因此看到直奔自己而来的闪电，他深知自己庞大的身躯无法躲过，所以只能微微侧身，用肩膀硬生生抗住闪电，强忍被劈掉胳膊的剧痛，继续苟存于阶梯上。

他看着左肩碗大伤口，从嘴中喷出烈焰，将其彻底凝固，随后眼神充满坚毅地继续向上爬。

卫宗锦看到这一幕，虽然叹了口气，但还是庆幸巨脚怪没掉下去摔死。

“看你的长相，也算是高阶神二代吧？为什么要救我们这样的低阶神二代？”一个如风铃般清脆悦耳的声音从后方传进卫宗锦的耳朵。

卫宗锦回头，在阳光和金色光球的双重影响下看不清声音主人的脸，只能模糊看到是一个皮肤幽蓝，肚脐中央贴着一个黄色大符咒，腰间挂着一圈小符咒的怪物，并从隆起的胸部分辨出是一位少女，还敏锐地发现她腰间的小符咒少了一个，立刻意识到是她用符咒提醒了巨脚怪物。

“我不是什么高阶神二代。”卫宗锦说道，“神二代是什么？低阶和高阶是什么意思？”

少女听完这话，脸上的惊讶之情毕露，但为了躲避袭击而来的红色闪电，她只能敷衍两句。

“那你要小心了，扰乱高阶神二代的赌博游戏，下场会很惨。”少女说完，头也不回地以跳跃的方式攀爬阶梯。

“赌博游戏？”卫宗锦匪夷所思地自言自语，他无法相信眼前的这种无限接近于杀戮的行为，竟然是游戏……

卫宗锦向少女的方向大声询问，也在自己的阶梯上快速爬进，以保持双方的距离不至于被拉开，却始终得不到回答。

此时红色闪电操控者上方突然出现大量金色光球，纷纷飞回豪华电梯的主人身边，他们脸上挂着欢呼雀跃的笑容，高呼对红色闪电操纵者的感谢之词，对他行跪拜之礼。

卫宗锦顺着他们面朝的方向，目光与红色闪电操纵者相交。

由交织红色闪电编织而成的宝座上，坐着一个壮硕青年，此刻他怒视着卫宗锦，他的身后升起黑压压的乌云，红色闪电在乌云中像蛟龙一般自由穿梭，滋滋冒响。

这番压倒性的气势让卫宗锦不禁退后两步，险些掉下去……他惊奇地发现这个对自己充满敌视的红色闪电操纵者，和自己印象中希腊神话中的某个主神非常像……

“是谁呢？”卫宗锦加速思考，急切地想知道究竟是谁。

但就在此时，一枚巨大的红色闪电突然从乌云中直奔卫宗锦，仅仅一次眨眼的工夫，闪电便已经到达他的面前，即将刺穿他的右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