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夏欣就给爸爸去了电话,问妈妈的身体状况如何,那边爸爸像是在办理什么手续,十分匆忙地回答着夏欣的问题。
“医生说手术后一定没问题了,手术也很简单,就是把多出来的切掉就好了,你不用担心了。”
夏欣听到爸爸的回答,悬着的心也就放下来了。夏爸爸让她专心学习和实验,医院那边有他操持,不需要自己再担心了。
回到实验室,夏欣的心里也松快了许多,能够更加专注地将精力放到实验项目上来了。她想:自己既然不能在医院上帮忙,那就认真做好该做的,也是对家庭的一种支持。
“夏欣,你把实验3号拿过来,今天我们需要尝试一下这个方案。”江怀认真地说着,今天的实验很重要,决定了他们之前的努力是成功还是白费力气,容不得半点出错。
知道实验重要性的夏欣也认真起来,她把实验物拿给江怀,并且开始按照江怀的要求进行记录。这一模块的实验教授让他俩全权负责,夏欣猜测是江怀提议的,因为他经常说希望和自己成为搭档。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江怀当时找到教授,主动说要与夏欣搭档进行实验,并说他们之前已经搭档过很多次,也取得过很好的成绩,彼此间已经有了默契,做起事来比较方便。教授同意了。
两人专注地做着实验,小组的其他人也投入到自己负责的部分里,教授看着他们眼中露出慈母般的笑容。
“教授,你在笑什么呢。”一旁的助理有些不解地问着。
“你看他俩多般配啊。”助理顺着教授的眼神看过去,就看到低头做着实验的夏欣和江怀,瞬间就懂了,眼神中的笑也温柔了起来。
夏妈妈手术的这天夏欣请假没有去实验室,教授表示理解,让她专心陪着夏妈妈手术,毕竟这是一件大事,项目的事情就交给江怀处理了。
夏妈妈早上十点进的手术室,夏欣和夏爸爸两人一直在手术室门口守着,那颗紧张心始终悬在半空。
“欣欣,你今天请假真的没关系吗。”夏爸爸有些后悔,他当时不该告诉夏欣,让她担心还耽误了比赛的事情,可是当时夏妈妈嘴里一直念着夏欣,夏爸爸想着可能把夏欣叫来,夏妈妈能够更加安心些。
“教授说没事的,让我等妈妈情况稳定再回去也没关系。”夏欣回答着,“教授是个很好的人,对我们就跟自己孩子一样,我们不懂的地方会向教授请教,对学识专业方面教授没有保留,都是倾囊相授。”
夏爸爸想了想说:“那有机会一定要请教授吃个饭,你还记得上次钱叔叔送给我的手表吗?我也用不上,就送给老师吧。”
夏欣笑了,忍不住捂着嘴。“爸,不用了,学校才不实行这一套呢,送来送去的。”
夏爸爸说礼尚往来这是美德也是规矩。夏欣只是笑,也不理会他。
三个小时之后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医生走出来告诉他们这次手术很复杂,并且肿瘤有扩散的迹象,还需要二次手术。
夏欣的心头一紧,不是良性肿瘤吗?不是很简单的切除手术吗?怎么如此复杂,还需要进行二次手术?还有扩散的风险?这些问题一直萦绕在夏欣的脑袋里,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又经过了几个小时,麻药散了之后夏妈妈醒了。这次的夏妈妈明显没有上次的精神状态好,她更加憔悴了。几天时间没见整个人也瘦了一大圈,头发被剃光了,头上带着一顶专用的帽子,看不到伤口。
夏爸爸让夏欣先回去,夏妈妈这里有自己在,夏欣却坚持要陪着夏妈妈,不肯离去。
“你们不是说是良性的吗?怎么还会扩散,怎么还需要二次手术?”夏欣边说着眼泪忍不住地流出来。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爸爸有些严厉地制止了她的问题。而她依旧不依不饶地提问。
“你们安静一点吧。”夏妈妈刚从麻药中清醒有些虚弱地说着。
夏欣坐在床边握着妈妈的手,低头看着妈妈。“对不起,妈妈,我只想知道到底怎么了?我担心你,我害怕……”
夏爸爸让夏妈妈好好休息,把夏欣叫到了楼道里。两个人相邻坐下,夏欣已经想不出上一次和爸爸单独聊天是在什么时候了,父女之间总是有一种隔阂,以沉默的方式表现。
“你妈妈得的是恶性脑癌,她不让我告诉你。市里的医院治不了,我们才想方设法来到首都,哪里有我什么同学,都不过是安慰她的,让她安心罢了。专家对你妈妈进行了会诊,说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会治愈,但治疗总是有风险的,我们一定要有信心。瞒着你是你妈妈的主意,怕你担心,本来以为这次手术之后就没事了,结果有了扩散,还需要再次手术,不过我想你也是大孩子,关于家庭里的事情你也应该参与进来……”
夏爸爸一边说着,夏欣的眼泪一边不断地流着。她为妈妈的病情而担忧,为妈妈憔悴的样子而难过,为妈妈病重却怕自己担心而隐瞒感到内疚。
父亲讲述着夏妈妈的病情,一边安慰着夏欣,说有国内顶尖的专家在,夏妈妈的病一定会没事的。后来他们父女又聊了很多,夏欣第一次感受到父亲的不容易,更多时候夏欣只是在听和默默的流泪,她感觉父亲开始老了。
夏欣决定在医院陪护一晚。她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给江怀说明天可能会晚些过去。正准备拨打的时候,手机突然没电自动关机了,夏欣想着一晚上不回去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就没再去管了,将手机放到一边后,专心地照顾着妈妈。
第二天医生检查之后说夏妈妈的身体状态没有问题,很快就可以进行第二次手术。夏欣看到妈妈没事后也才稍微放心,因为今天还有课程,所以陪着她用过早餐后就打车回学校了。
刚到寝室就看到李依月满脸焦急的样子,李依月看到夏欣连忙拉住她。
“你手机怎么关机了,昨天江怀学长到处找你都找不到,急疯了。”
夏欣不知道李依月为什么这么急,就问她怎么了。
“你们那个实验好像停止了,听说带你们的教授昨天回家的时候突然脑溢血,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不行了,然后实验就……就终止了……”李依月也说不清楚具体的情况,她只知道大概如此。
这个消息像晴天霹雳一样击中了夏欣,确切来说像第二道晴天霹雳,第一道是母亲的病重。夏欣久久不能接受,明明昨天教授还和自己说了话,怎么今天人就不在了,这也太突然了。短短的两天时间,母亲病重,教授离世,双重打击让夏欣有些恍惚,她感觉在做梦一样。
夏欣赶紧拿着李依月的手机给江怀拨了过去,那边江怀的声音有些疲惫。
“学长,是我,昨天我手机关机了,教授他。”夏欣没有继续说下去。
“嗯,你好好休息一下吧,我也需要休息,过两天我们一起去殡仪馆送送教授吧,到时候我联系你。”江怀低落地说着。
“好,我知道了。”夏欣缓缓挂断电话,木讷得像一个树桩。
这几天的时间,夏欣的魂像是被风吹走了一样,脸上看不出任何悲伤的表情,也没再见她笑过。
这天一早,夏欣按江怀给的地址打车向殡仪馆赶去,一到就看到灵堂正中悬挂着教授的照片,照片里的教授还是慈眉善目。
夏欣捂住嘴巴不敢相信,江怀看到夏欣后,过来把她带到一边坐着。
“怎么会这样?夏欣看到照片后更是哭得泣不成声。”夏欣一点都不能接受。一方面是痛苦于教授的离去,一方面又想到自己的母亲,想到生死……
“教授是突然走的,没有痛苦。”尽管江怀心里难过,但还是以自己的镇定宽慰着夏欣。
这几天他们都在帮着处理教授的后事,江怀也是满脸的疲惫。因为教授突然离世,学校决定暂时停止他们目前正在进行的项目,所以项目之事暂时搁置。
夏欣得知这个消息时很沮丧,她这段时间整个心思都放在这个项目上,她和江怀的实验也完成得很顺利,只需要再进行几个实验他们就可以收集好数据完成整个报告了,可偏偏这个时候停摆了。
但是他们还没有绝望,他们相信学校一定会安排其他的教授接手实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教授的葬礼上有很多的学生,都是教授生前带过的徒弟,他们都身着黑色外衣,共同为老师送走了最后一程。
果然,回到学校,校方通知他们实验将会继续,会被新的教授接手并继续开展。夏欣和江怀听到这个消息后很开心,也算是在一连串的打击后,得到了一点点的快慰,他们心想自己一定要足够努力,以实验成果来回报教授的培养,延续教授的衣钵。
可谁知,新教授的到来不仅没有成为他们项目的一道亮光,反而让他们再次承受了现实的重击。
“实验数据不真实,实验结果不可用,实验流程不严谨……你们怎么做的这个实验,这样的成果怎么能拿奖,你们对得起学校这么多资源的投入吗?”新教授对他们一通劈头盖脸地批评,他们连头也不敢抬一下。
最终新教授带领的团队接手了整个项目,全盘否认了夏欣和江怀他们团队之前的劳动成果,他还有其他几位学长学姐也被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清除出了实验的队伍,只能眼睁睁看着全部的辛苦付诸东流。
经历了多重打击的夏欣整天都是闷闷不乐的,这天傍晚,她独自在学校湖边的长椅上坐着,她回想着自己所经历的种种打击,突然委屈感涌上心头,鼻头一酸,眼泪也做好的出眶的准备。
这个时候她突然想到了唐追忆,上次如此难过的时候,还是和唐追忆分手的时候。
人总是这样,越是脆弱的时候也希望得到爱的人的关心,这种巨大的能量能够弥补心灵的创伤,这种寻求关心的愿望也是最原始的情感冲动。
可突然又想到唐追忆已经有女朋友了,她顿时又感到心中绞痛,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此刻的夏欣感觉无依无靠,单薄而脆弱。她思索了一番转而给陈楠打了电话。
“宝贝啊,今天怎么想着给我打电话了。”陈楠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元气满满。
“楠楠,我现在有些难过。”夏欣刚一说出口,眼泪就变得更汹涌了。
陈楠立刻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夏欣是坚强的女孩,从来不会把自己软弱的一面展现出来的,遇到困难她总是一个人扛着,还需要关心她的人主动发现。今天居然主动打电话给自己说她难过,一定是遇到了很大的挫折。
陈楠声音立即严肃了起来了,“你怎么了?别哭了,我来陪你啦!”
夏欣把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特别说到教授的时候心中又是一阵悲伤。
“教授的离开,让我更担心我的妈妈了,我真怕……”夏欣有些激动地说着。
“呸呸呸——摸木头。”陈楠连忙打断她,“不要说那么晦气的事情,一切都会没事的,要相信医生相信科学。”
夏欣继续说:“我坚持了那么久的实验,现在因为换了导师也与我无关了,明明我们可以做完的,也一定会拿奖的。”
说到这里夏欣已经泣不成声了。
陈楠听夏欣给自己说过这个竞赛的事情,也知道这件事对于她的重要性。她想不到夏欣在这段短短的时间里经历了这么多事,让她这么坚强的一个人都有些把持不住了。
“这些事唐追忆知道吗?”陈楠突然问。
“没有,我的事和他没有关系。”夏欣坚定地说。
“唐追忆分手了,你还不知道吗?”陈楠对夏欣说。
夏欣听到后有些吃惊,但还是强硬地说:“他的事和我也没有关系。”
经过陈楠的一顿劝说,夏欣的心里总算好受了一点,最起码眼泪止住了,心里的痛也收敛了许多。其实她知道,自己只是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很多难过的情绪就像沉重的包袱一样,说出来就会减轻很多。
回到宿舍,李依月看着夏欣哭肿的眼睛心疼地问:“呦,是谁惹我们家夏欣难过了,怎么哭成这样,心疼死了。”
夏欣吸了吸鼻子,镇定地说没事,只是还在想教授的事情。
这时一个已经上床躺着的室友阴阳乖巧地问道:“是在想教授,还是在想实验的项目呀!恐怕要保研的希望没有了吧,我早说过不靠谱的,也就还还相信学校给你画的‘大饼’”
夏欣明白她的意思,自己确实很想证明自己,这个室友经常私下批评她急功近利,这些她都听在耳朵里,疼在心里。
之后的几天,夏欣都感觉身体乏力,不愿动弹。她终日躺在宿舍里,除了上课的时间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踏出宿舍的门,吃饭也都是点外卖,每次吃两口就感觉恶心,然后继续到床上躺着。
“你是不是生病了呀!”李依月小心地扒着夏欣的床边问。
“我没事,就是感觉困,可能前几天太累了,没休息好。”
“还没休息好,你都在宿舍快睡了快一周了,是不是教授的事情对你打击太大了啊!”
“我没事,你放心吧,我很好。”夏欣坚定地告诉李依月,让她不要担心。
宿舍里的另一位室友正在学习,听到他们两个嘀嘀咕咕的聊天声,心生烦躁。“你们烦不烦啊,没看见我正在学习呢吗?人家都说没事了,你瞎操什么心……”
李依月听到吼叫后翻了个白眼,便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书。
夏欣最近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好,经常在深夜被噩梦惊醒,每次醒来身上都像是水洗过一样满是冷汗。晚上的休息不好造成她在白天总是无精打采的,为了让自己在上课的时候不打瞌睡,她开始喝咖啡,浓稠的咖啡可以让她提起精神来,但咖啡的效果过去后又会感觉更加疲惫。
夏欣知道这是自己精神压力太大了,她强迫自己参加运动、与人社,以此交来缓解压力,她也知道母亲的病情刚有好转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再让他们担心。
有几个晚上,夏欣在床上用力地抱紧自己,她觉得自己无依无靠,这种恐怖的落寞感经常包围着她,像一团浑浊的烟雾笼罩着她,拨不开,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