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去世后,李黑子便来到瓷窑做活。那年,李黑子十五岁。起初拉瓷泥,后来踩泥,再后来成了三师傅,负责晾坯,并一直到现在。
儿子出生后,李黑子心事重重。额头又受伤,头上缠着白布,怪模怪样,没情没趣,一整天闷着头干活。
傍晚,妻哥捎来话,让李黑子下工来他家。
下工后,李黑子草草吃过饭,来到赵宏财家。
赵宏财的大院子早已破落,但很整洁。两个孩子见了李黑子,很礼貌地叫姑父,便走出院子。
两个人坐在炕上,默默地抽烟。
赵宏财说:“你那酒,不能再喝了!”
李黑子答应道:“嗯!”
赵宏财说:“遇事要想办法解决,不要死牛顶墙。”
李黑子答应道:“嗯!”
赵宏财说:“要不,请五龙观的冯道长,把娃娃给保锁了。”
李黑子答应道:“嗯!”
赵宏财把一吊钱掷在李黑子面前,说:“十瓮九空,不是该过的光景。再说,保锁娃娃,也要花不少钱!”
李黑子接过钱,望了一眼妻哥,红着脸说:“我听你的!”
赵宏财苦笑,心想,来回一共说了七个字!
回到家,李黑子对赵氏说:“哥说,请冯道长保锁咱娃娃了,行不?”
赵氏的心一沉,脸一阵发烫,低下头,犹豫了一下,说:“那就听哥的!”
李黑子把一吊钱放在炕头上,说:“哥给借的!”
李黑子转身离开,到门口,转头说道:“明儿晚上起,我回家来!”
李黑子来到五龙观,天已黑透。道观的院子静悄悄的,脚步声分外响亮,惊起几只宿鸟,扑腾腾地飞,吓得李黑子一哆嗦。
有房间亮着灯,独眼龙似的。
李黑子推门入内,冯道长正打坐修行,眉心微微一耸,接着又平静如水。
李黑子说明来意,冯道长掐指推算,脸色渐渐凝重。
李黑子的心跟着收缩,腔子里顿时空空荡荡。
冯道长说:“这孩子五行险象,八字刁钻,又身犯阳煞,一辈子注定多灾多难。不过,寿数倒是不小。”
李黑子的心慢慢舒张开来,恢复到原本的状态。能长大成人就好,这世道,多的就是灾难。
冯道长答应了李黑子的请求。但为了更牢靠,还得给孩子认一个干妈。这干妈是有讲究的,必须是虎年虎月生。
冯道长知道李黑子不懂,说,虎年有虎月,虎月是正月。
冯道长把所需物品给李黑子开了一张单子,择定日子后,闭上眼睛,入定了。好像他闭上眼睛,李黑子就凭空消失一样。
李黑子没想到,这老道还耍这么个式子,也不再说话,起身离去。
其他东西,只要有钱,都能置办来,可虎年虎月出生的女人,上哪去找。
都说女人心细,还真的细。赵氏记得,瑞福升钱家二奶奶比自己大一岁,属虎。但赵氏不知道虎月是几月。
李黑子说:“老道说,正月!”
赵氏高兴,钱二奶奶的生日就在正月。小时候一起玩耍,都记得。
但这个二奶奶,现在是天上的人,怕不会给咱娃娃当干妈。
李黑子不说话,心里有主意。
不管她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要我这颗黑脑,我也给。
第二天下工,李黑子来到私塾孙先生家。钱家二奶奶是孙先生的女儿。
李黑子见到孙先生,便双膝一跪,孙先生手中的笔惊落到地上,舞文弄墨。
李黑子说话不拐弯,孙先生回答得也直接。
孙先生说:“你的难处我知道,我给文惠说,她一定会答应。唉,难为你了,行如此大礼!”
李黑子没有磕头谢恩,男儿一跪值千金,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