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声音又一年打破了春之年。
熟悉的身影浮现在窗前，却不得见。
传递春之声旅人年年守在窗边，
可怎知故人是否为初恋？
“我愿以我的一切作为交换，生命、时间、名字，什么都可以，请您……请您一定要救救他……”
我叫燕。
正如我的名字一样，我是一只燕子，或者说，我是一只燕子鸟的妖怪。
从破壳出生的那天起，我就因为与兄弟姐妹们不同而被父母讨厌。我每次都叫得最大声，但每次都只能吃别的雏鸟吃剩的食物残渣。可即使这样，我仍是所有雏鸟中长得最快的一个。渐渐地，兄弟姐妹们因为我的缘故，一个接一个的死掉，而父母也离开了我们，飞到了南方，我们日复一日，不停的嘶喊，期待父母能回到我们身边，但其他雏鸟最后全都死掉了，终于我放弃了叫喊。可突然有一天，我被风从树上刮了下来，落在一堆灌木丛中。过了几天，我发现有人在灌木丛旁的放了一个小瓷盘，里面放满了食物。小瓷盘上，还残留着那个人类的气味，那是一种很好闻的气味，给我一种安心的感觉，后面的每天里，他都会在小盘里放满食物，放在灌木丛边，傍晚的时候又把那个漂亮的小盘子带走。他大概把我当成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了吧。每次他经过时，我都躲在影子里，看着他的样子。那是一个十分年轻的人类男子，穿着整洁的衣服，脸色有些苍白，但笑容却十分和善。“今天也都吃完了呢！”“今天也要好好吃东西哦！”有时，他会对着灌木丛这样说道。
后来，我学会了飞行，也能够化为了人的样子，可人类似乎只能看到我做为燕子时的样子。我在他的屋檐下筑了巢，在他的窗前歌唱，跟着他偷偷地在树上注视他在做什么。
他最常去的地方，是一个有些破旧的神社。那之前似乎是村中最大的神社，每年都会举行祭奠，但后来那里荒废掉了。在那里，经常有一个人类的女孩子和他一起聊天。那个女孩子和他看起来年纪相仿，面容十分白净，也很和善。他和她在一起时，似乎一直都在十分高兴的笑着。他们二人间，似乎有着说不完的话，讲不完的快乐与忧伤。可是，每次又都只是在一起聊那么短的时间，明明还有好多话要对彼此说……
我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那个男子——我的救命恩人的名字，叫楠木。而那个女孩子似乎是一位名门家的小姐，叫做里子。楠木先生似乎喜欢着里子小姐，但或许是因为他只是一个“穷作家”，或许是什么别的原因，一直没有表明自己的心意。我从别的鸟儿那里得知，人类富家名门之后都是很奇怪的人，但里子小姐却给我一种很和善，很不一样的感觉。她和楠木先生似乎认识了很久，但因为某些不开心的事——她在等待楠木先生时，总是面对悲伤，没有表明自己对楠木先生的喜欢。
人类啊，还真是复杂有趣的生物！
一位年轻美丽的女子坐在一个破旧神社的石阶上，双手托着腮，眼中流露出点点忧伤。
“早啊！里子小姐！今天你是怎么了，怎么不高兴了？”一个穿着整洁，面容有些苍白的男子对着石阶上的女孩子打着招呼。他的手中提着一个纸袋。
“啊，抱歉。楠木先生你来了！”女子的脸上浮现出真切的笑容。“啊，没事儿，刚才睡着了，没有看到楠木先生。”
男子从纸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从家里出来又没吃饭吧？这是我自己做的，快打开试试。”
女子有些惊讶的接过盒子，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它。那里面，是一只精致的小蛋糕。
“做的不是特别好，里子小姐，生日快乐！”
“谢谢你！很好吃！女孩子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你…你喜欢就好。”楠木先生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第说。
“楠木先生是个细心的人呢！居然还记得我的生日。我都…我都快忘了。”
“奇怪，李子小姐的父母难道没有对你说生日快乐吗？”
“啊……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最近…有些忙，大概…是忘了吧。”
“唉，怎么会呢？”
“不说那些了。对了楠木先生，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我突然离开你了，你会怎么样？”
“为什么，里子小姐今天突然会这样问呢……你一定是有什么心事对吧！刚才你的表情绝不是睡着了，之前有好多次也一样。我们不是朋友吗？我做错过什么事让里子小姐伤心吗？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可是从心底，爱着李子小姐啊……”
男子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她有些惊讶，但随即她的脸上流露出了悲伤，泪珠从她白净的脸上滑落。为了不让恋人看到自己的泪水，他低下了头，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抱歉，南木先生，请容许我谢……请容许我先考虑一下……”她抽噎着转过头。“我…我今天先回去了，再见，楠木先生。”
男子望着里子小姐远去的身影，眼中满是迷茫。
“为什么…为什么啊”
里子小姐已经离开楠木先生一个月了。而楠木先生每天不是把自己锁在一层的书房里待着，就是跑到那个老旧的神社去。他似乎扔不死心，仍希望里子小姐能出现在那里，仍觉得是自己的错。
可只有他窗前的我知道，里子小姐不会再去那个老神社了。我去过了里子小姐的家里，她的家人似乎对楠木先生很不满，所以当她对她父母说喜欢楠木先生时，他们出手打了她。第二天，她就被绑起来，抬到邻镇嫁给了邻镇的一个富豪了。
人类，还真是复杂的生物呢。
不过，如果能帮到楠木先生的话……也不错。
“楠木先生？楠木先生！”
一间昏暗的书房中，一个男子在书桌上睡着了。书房的地面上散落着书籍和稿纸。窗户的窗帘紧紧拉上，窗户紧闭。窗外，传来了里子小姐的声音。
“里子小姐！里子小姐是你吗？”男子急忙想拉开窗帘，打开窗户。
“不要动窗帘和窗户！我得了奇怪的病，不能见楠木先生，请，请原谅我之前和这次的无礼……”
“哦…好吧。你得了什么病？去看医生了吗？为什么不让我看？”
“如果楠木先生坚持要看也可以，不过我以后就不会再来找你聊天了。”
“啊…啊，抱歉……”
“楠木先生还是和以前一样呢！”
那窗后的声音与里子小姐的声音一模一样。
只是，没有人站在窗前。
我叫楠木。
一直以来，我都是被视为异端的存在，天生的体弱多病，父母的早逝，同学的排挤，朋友的背叛，让我早早就明白了很多。
毕业后，我成了一位作家，可我的作品一直被出版商打回来。我开始自暴自弃，开始对自己质疑。
这时，里子小姐进入了我的世界。
我是在村里的老神社遇到她的，当时她正把贡品放在神龙前。因为很难想象除了我这样无聊的家伙还有人会记得这里，所以我第一次甚至产生了她不是人类的想法。但她注意到我后和我说话时的样子，使我抛开了这个顾虑。她是一个很和善的女孩子，说话时一直带着笑脸。那之后，我开始经常到神社去，她也经常等在那里。我们开始聊的越来越多，而她每次都很开心。她告诉我，她是名门家的小姐，但她的家族近些年有些衰弱了，而当她知道我的处境后，就给我带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那里面是很多贵重的饰物。“这些是阁楼里的老东西，父母不会发现的。虽然不多，不过如果卖掉应该可以保证生计了。”她是这样说的。可我没有卖掉那些，而是收了起来。她也开始和我说一些他家里的事儿，每当说起这些时，她都有些悲伤。
在和她相处的这些日子里，发生了些别的事情。家门口那颗树上有一窝燕子，而其中有一只雏鸟明明吃的最少，长得却很好。后来一天夜里刮风，那个巢被吹散了，而那窝雏鸟也不见了踪影。虽然如此，但我还是试着在树旁的草丛旁放了一些食物，而那些东西不出所料，全都被吃掉了。也许是流浪狗吃掉的吧。
后来过了好久好久，我终于在一个有燕子在屋檐下筑巢的春天里鼓起勇气，向里子小姐表露了心意。她一直以来，就像阳光一样，那么温暖，那么耀眼。可那天，里子小姐却有些不一样，和平日里的她不一样，直接走掉了。而我也没得到她的答复。
自那之后，里子小姐就再也没有出现在老神社里。我不停的找，去她可能出现的地方，甚至连他的家里也没有了人。我把自己锁在书房里，把门、窗都闭得紧紧的。然后突然有一天，她就那样出现在我的床前。她说她得了奇怪的病，不愿意见我。而自那天起，我们仍会像之前那样聊天，虽然隔着窗我看不到她，但能听到他的声音，就已经是件很好的事了。不过，她不再和之前那样提起自己家中的事，不再和之前那样笑得那么开心，也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她变得和之前有些不同，但这样的感觉，我喜欢。
真希望这样的日子可以永存啊。
“抱歉啊，楠木先生，”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出现在窗外，“今天先到这里吧。”
“嗯，你快点回去吧。”隔着窗帘，一个男子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咳咳咳”
“楠木先生不要紧吧，最近病情又加重了吗？去看医生了吗？”
“啊，我没事的，对了，关于你说的那件事是真的吗？”
“嗯，父母要去南方办些事，要明年才能回来的。抱歉，楠木先生……”
“没事儿，不是还可以写信嘛。我……我等你！”
“嗯，好。”
“楠木先生，我回来了，这次也有好多有意思的事情呢！”一个女子的声音又一次出现在窗外，那声音还和数年前一样动听。不，应该说是没有任何变化。
“咳咳！啊，欢咳咳！迎回来！”房间内传出的是一个男子沙哑的声音，那声音有些虚弱。房间内的床上，一个面容苍白的男子躺在床上，与墙上满满的奖项格格不入。
“您的病怎么又加重了？不是说要去看医生吗？”
“啊，啊，医生咳咳！医生说，我大概……无法再继续和你聊天了。”
……
“里子小姐？”
“里子小姐？”
“啊……抱歉……”声音的主人不知为何语调十分平缓。但她的脸上，划过了泪珠。
“当然还不至于很快就死掉。所以可以请里子小姐满足我一个心愿吗？我…我想见里子小姐……”男子强撑着走到窗边，手刚要拉开窗帘，却又触电一样收了回去。
“不知道里子小姐，现在什么样子呢……抱歉，我做不到，我怕自己死后就不是之前那个里子小姐，我怕这窗后什么都没有，我怕……我怕你并不是里子……”男子哭喊着，嘶哑的声音伴着不时的咳声，已然模糊。
“抱歉！楠木先生。”话音刚落，一阵猛烈的风吹开了紧锁的窗户和紧闭的窗帘。一只燕子出现在窗前，燕子的背后，隐约可见一个女孩子的身影。她身上黑色的衣服随风舞动，脸上是一副白色面具。面具上用奇特的文字写着“鸟。”
“我……我是燕子鸟的妖怪。因为…因为某些原因装作里子小姐……很抱歉骗了您这么久。不过我绝不是出于恶意，我……我，您如果要怪罪我的话，我不会有意见。毕竟，被骗了这么久，您一定会恨我吧……”
话音未落，少女的身影逐渐消失，燕子也不见了踪迹，只空留那燕之语和春日的阳光与微风。
“如果来世能变成燕子该多好啊！”他又一次站到了窗边，望着南飞的燕子们说道，“燕……”
男子安详地闭上眼，依靠在窗边。和风拂过窗帘，吹走了窗台上散落的信笺。
“楠木先生？楠木先生！”
一间昏暗的书房中，一个美丽的女孩子站在一个倒在地上的年轻男子身边。她的声音与眼中满是焦虑。
男子缓缓睁开眼，看到了一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女孩子。“里子小姐！！！”
男子的眼中，只一瞬间闪过一丝光亮，但随后又有些失落。“你是燕吧。”
女孩子突然抱住了他，哭着。“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抱歉，楠木先生，抱歉……原谅我的自私……我看不懂人类的语言，但您给我的信上，一定是责备吧……”
望着怀中哭泣的燕，楠木试着抱了上去，但真实的感觉让他有些惊讶。“谢谢你。”“谢谢你，燕。我很感谢你愿意陪着我。里子小姐早就嫁人了吧？我去过那里，她已经不在了。我……很喜欢和你聊天，可以，留下来吗？”说着，他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拿出了里面一件燕子模样的精美的簪子，交到燕的手上。
“好！以后请多指教。”
八十年……
神明大人给了八十年的时间，是近乎人类一生的时间。
“为什么这么做？因为有意思嘛。而且，八十年的时间，对我不过一瞬间。更何况，可以多两只可爱的小燕子作为眷属呢。”窗外金色的光芒闪烁，如同春日暖阳。树梢上旧日的空巢，又添了一对新燕呢喃着，像外√光芒低语。屋中的两人和着燕之语。
“谢谢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