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半刻钟的时间,黎嫣儿已经穿戴整齐。她将包袱随意放置在换衣室,然后悠闲漫步的从里屋走了出来,潇洒恣意的模样,还真有几分像公子哥。
趁上课的鸣钟还没有敲响,黎嫣儿快步走向邯郸阁的方向。
邯郸阁是翻墙出学堂最快又最好的途径,要是被刘先生知道他们三人去了邯郸阁,那可就糟了。
绕过两处蜿蜒的小路,行至假山后面。她终于来到一座小院门口,抬头就可看见牌匾上的三个大字:邯郸阁。
邯郸阁是学堂早期时候供学子们看书查阅古籍的地方,但由于学堂去年又重新建设了一座很大的书室,所以很少人来这里。
不过这都不重要。
黎嫣儿推开虚掩着的大门,她低头悄悄的进来,又悄悄的把门关上。见没有人跟过来,她可总算是安心了。
殊不知,“危险”已经降临在她的身后。
“黎学子这是要做什么?”
身后传来老者低沉雄厚的嗓音,看似质问的语气中,还夹杂着几分难以平复的怒气。
吓得还未回头的黎嫣儿陡然一个激灵。
这声音她听过了成千上百遍,不用细想都能知道说这话的主人是谁。她缓缓转身,果然,刘先生刚才就屹立在她的身后。
“刘…刘先生,好巧啊,您老不去休息跑这来做什么?”黎嫣儿紧张的后退了几步,当她想要转身打开门往外跑的时候,看见了刘先生身后站在屋檐下的萧恒还有刘询。
难道刘先生早就知道,自己还有刘询二人会来邯郸阁,所以一下学,刘先生就在这里守着了?
看着他身后的萧恒还有刘询,黎嫣儿终究是放弃了逃跑的机会。
唉,反正都被抓住了,能逃哪去?就算逃走了,这刘老头肯定会将此事告知父亲。
心里如此想着,黎嫣儿干脆不等刘先生问话。她自顾自的来到邯郸阁的屋檐下,和刘询他们站在一块。
一声声凄厉的惨叫惊动了院落上停留的飞鸟,也引来了众多学子前来观看。
这是邯郸阁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次,院里院外都围满了人。
不论是年轻的学子还是膳堂炒菜的阿婆,又或是年事已高的老先生,都闻声而来。
此时邯郸阁的院落中央,刘询的身子趴在长凳上,他的父亲,也就是学堂的刘先生,正手持棍棒在他的臀部上一下又一下的打下去。
每一次挥着棍棒打下去,刘询总会哀嚎一声,可见刘先生用了很大的力气。
“这不是今天新来的学子吗,听说是刘先生的儿子,怎么才刚来,刘先生就要罚他?”有不知情的学子询问。
“肯定是做错了什么事呗。”
议论声纷纷,如同耳边挥之不去的蚊虫。
“爹你别打了,又不是我一个人想要逃学的,你怎么只罚我不罚他们啊!”刘询紧咬牙关,忍着下半身无法言说的疼痛。
他向来高傲,今天这么多人看着他被自己的老爹打,实在太丢人了。
“你还敢说,要不是你怂恿黎学子和萧学子,他们怎么会逃学?”话落,刘先生举起木棍又在他的屁股上落下重重一击。
此时的刘询已经不再喊叫,因为他的下半身已经疼痛到麻木,就连嗓子也喊干了。
站在人群里的萧恒还有黎嫣儿看到这一幕,心中不忍。刘先生这下手也太狠了,狠起来,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怜惜。
他们突然有些后悔当时的举动,要是能阻拦一下刘询,他现在也不会这么可怜了。今日之事一过,全韶华州的人大概都会认识到刘询这个人了。
“我看你…我看你就是得了县令爷的好处,所以宁愿动你的儿子,都不敢动他们一下。”沙哑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他的声音放的很低,刘先生却能听的一清二楚。
似乎戳到了刘先生的痛处,他握住棍棒的手将要落下时,却因为刘询的一句话停顿在空中。
哪有父母不怜惜自己的子女?
只是县令大人的女儿和未来女婿,他确实不敢动。
以前,黎嫣儿也经常逃学,可是刘先生只是普通的问责几句。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学堂里责罚学子,而且责罚的还是他自己的儿子。
虽然,以前在家里也时时用棍棒教育不听话的儿子。可是这一次,在听到刘询说的那句话之后,他觉得,是他亏欠了刘询。
刘先生再也没有想要责罚刘询的那种情绪,他将手中的棍棒甩在地上,便扬长而去。
走时还不忘给大家一个警告:“这就是想要逃学的后果。以后,谁胆敢再逃学,就会是这样的下场。”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刘询强撑起身子站起来,他的手颤颤巍巍的扶着凳子来稳定自己的身形。他转身看向刘先生远去的背影时,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一抹略带嘲讽的笑容。
这就是他的父亲吧,德高望重的师长,胆小怕死的懦夫!
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周围人的脸他也越来越看不清楚。头脑昏沉,身形摇晃的他不等旁人来扶,下一刻晕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见状,人群中炸开了锅。大家纷纷前去想要将他扶起,就连黎嫣儿也丝毫不犹豫的前往刘询所在的方向。
萧恒也想前去看看刘询的情况,他刚迈开第一步,身后就传来女子的声音:“萧公子留步。”
闻声望去,原来是来学堂前,那位掉了荷包的姑娘。
裴青欢见这人果然是萧恒,心下甚是欢喜。她低垂着脑袋,含羞带怯的来到萧恒的身前屈膝行礼。
“原来是你,姑娘可有什么事?”萧恒询问。
“无,无事。”头一次和男子近距离说话的她有些许紧张,本来是想要感谢萧恒帮她捡回了荷包,可是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握紧袖中藏着的荷花玉佩,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相处才不觉得尴尬。
萧恒一脸迷茫的看着她,不知道这位只和自己见过一面的姑娘到底要说什么,“姑娘真的没有事吗?”
裴青欢抬眼看向萧恒,又立即紧张的垂下眼眸。
她将手中的荷花玉佩递给萧恒,咬了咬唇,终究是将自己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萧公子,多谢萧公子帮我捡回荷包的恩情,这是我赠予公子的谢礼,请你务必收下。”
看了眼躺在她手心的月白色荷花玉佩,萧恒想也不想的拒绝道:“我只是帮姑娘捡回了荷包而已,换作旁人肯定会像我一样这么做。这么贵重的礼物,姑娘还是自己好好存着吧。”
早就料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裴青欢却不依不饶的将玉佩递的更近:“还请公子收下吧。”
萧恒实在是不喜欢旁人无缘无故送他礼物,于是他随便找了个借口,忽悠道:“实不相瞒,在下对这种荷花玉佩过敏,小时候戴了这种玉佩在身上,浑身就会起疹子。”
“怎么会?”裴青欢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萧恒,“玉佩怎么会让人身上起疹子?”
“不知道,当时就连杭州最好的医师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邪门的很!”
裴青欢吓得赶紧将玉佩收了起来,生怕萧恒会因为她的玉佩浑身长满疹子。
见她这慌乱无措的举动,萧恒心中失笑。可在裴青欢看向他时,他脸上的笑容顿时烟消云散。
“对不起萧公子,是我思虑不周了。”
“没事,这不怪你。”
想着和这位姑娘聊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刘询现在怎么样了。周围的学子们都已经散去,日上三竿,已经要到了用午膳的时间了。
裴青欢也察觉到快到午膳时间,她出声询问:“公子,午膳时候要到了,不如我们一起用膳?”
“不用了,我还有约,改日吧。”说完,萧公子转身要走。裴青欢见他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忍不住开口说道:“裴青欢,我的名字叫做裴青欢。”
听到她用力嘶喊的声音,萧恒顿住脚步,不知道这位裴姓姑娘要对自己说什么。
“青欢和萧公子都在同一学室听课。青欢资质愚钝,往后有不懂的地方,还望萧公子,能为我解惑。”
说完,她紧张的情绪在心中来回荡漾。也不知道是什么给了她这么大的勇气,能让她第一次大声的和别人说话。
萧公子不以为然的看向裴青欢,说道:“在下的文采可能还不如裴姑娘的好,姑娘要是不嫌弃我是个“文盲”,那就问吧。”
似是想不到萧恒会同意她的请求,裴青欢心中越发欣喜。
却是没有发现,在她和萧恒说话的时候,裴安瑜主仆二人,就在不远处的树后面将他们说的话全部听在耳中。
“二小姐真是愚不可及,萧公子那样拙劣的谎话都能将她骗了去。”裴安瑜身边的秋梅忍不住讥笑,裴青欢的脸上笑的越灿烂,秋梅眼中的鄙夷就越发藏不住。
裴安瑜不以为然:“被爱冲昏头脑的傻子,怎么会顾得上那么多。况且我没记错的话,爹爹曾经说过,这黎嫣儿的未婚夫是他爹故交的儿子,县令老爷的故交好像是姓什么来着,姓萧来着吧。”
“这二小姐要是知道这件事,可就不能如愿以偿了。”
“能又如何,不能又如何。她的生娘害我母亲从此不能生育,害我裴家从此绝后,就算她能嫁给萧恒,我也能想尽千种办法让她白高兴一场。”想到当年的那桩事情,裴安瑜就十分痛恨裴青欢母女。
要不是黄姨娘在她母亲的膳食里下药,她母亲腹中的男胎就不会不保,她的母亲也不会因为那次流产导致终身不孕。
“黄姨娘是死了,可是她和我母亲的账,还没这么容易两清呢。”充满戾气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远处正在走路的裴青欢,恨不得下一刻就将她撕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