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起的时候,月亮不会落下。
我,我在哪儿?李翊君意识混沌之时突然想起自己已经道消身陨数百年,附身一玉佩得以苟活。
但,这样清楚的痛觉,纵向着密密麻麻的刺痛告知着李翊君,如今的他确实活在某件肉身里。
他试图睁开双眼,眼皮子粘在一起始终叫他无法如愿。
这种肉身失控的感觉让他产生了一丝慌张,理智告诉他,这幅肉身不是他的,而他在玉佩里生活了几百来年,早已习惯了无拘无束,如今在被肉身束缚着,到底是不适应。
又是谁能有这样的本事无声无息之中夺取肉身呢?原主人的神识又到哪里去了?
细想种种,叫李翊君深觉害怕。
“云儿,醒了,云儿……”
李翊君听见好似有人在他耳侧呼喊,难道是原主人的名字?他感受到脸上有温度,一个女人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
不知为何,他始终感觉自己被困在这幅肉体里面,虽然神识能感应到外物,他却不能使用这副肉身一般。
还不如他寄生在玉佩里。
“云儿,云儿!醒醒……”
他能够很清楚的感知到这个女人手掌的温度,可他清醒不了,掌握不了身体。
烦躁。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真正消逝时忽而转醒,身旁还有个女人。
“你若是再不醒来,天元宗就只带你堂兄走了,下一次这样的机缘,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天元宗?那不是古书记载的宗派吗?消失几千年了,难不成,这个女人跟天元宗有联系?
不再多想,李翊君外放神识,可以探测到的范围仍然有限。
神识外,他注意到了女人脖子上那枚玉佩,闪耀着洁白的荧光。
展开神识,他注意到这枚玉佩跟他之前寄身的玉佩是同一枚。
肯定不是巧合。
但到底为什么?
李翊君感觉到自己的神识与这幅肉体逐渐合一,仿佛它就是自己的原身。这种感觉十分亲切,让他回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呆在母亲的怀抱里。
困住他的眼睛终于睁开了。他看到了眼前这个女人,那个女人长相清秀、气质柔和,眉眼间一股天真烂漫的味道,一看就知道她生活顺遂,没什么烦忧。
见李翊君醒了,那女子也高兴,连忙抚摸着他那稍显瘦削的脸颊。“云儿,可饿了,还是渴了?”
“我无事,只是有些渴了,可否端点水给我喝?”李翊君勉强撑起身子,还是孱弱了些。
“好好好,醒了就好。你这次可是把我们吓惨了。”
或许眼前这位女子是原主娘亲,一双慈爱的眼睛倒叫李翊君有些不适应,李翊君父母早已亡逝,父母双亲去世的时候,他还太小,记忆中没有父母的影子。一切对他而言,都很新奇。
他不做声,只看着眼前这位女子为他端茶递水。“云儿,醒了就去你爹那儿请安吧。”
“到底是堂兄弟,也不能因为这点小事闹得不可开交。”眼前女子说出此话时嘴角嘲弄。
李翊君猜出个大概,原身之所以会昏迷不醒,也许与这位堂兄有点关系。为了“到底是一家子骨肉”这样的鬼话还是憋住了气,退让了一步。
“我知道。”不敢多说,之后快些打发掉她。
“娘,待我休息休息。躺了这么多天,脑子还有点不清醒。您瞧,我这身子还有些弱。”
他垂下眼帘,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看到直叫妇人心疼。
“好好好,醒了便是,是我多言了,不提那些晦气东西。你先休息着,等正院是个什么说法,我们再仔细打算。”
“嗯。”
等妇人走后,松了口气。
叫伺候着的下人端了茶来,细细套话。
“你过来。”李翊君随意指着一众下人中一个小厮。
“少主请吩咐。”
“我饿了,拿些平常吃的来。”说罢,又指了一个在场看着模样最小的丫鬟,让其余人都退下。
他朝那个丫鬟挥挥手“别害怕,你过来问你一点事。”
那个丫鬟始终低着头,看来这家人也算是规矩人家。
“少主。”丫鬟大概自己也没想到能被留下来,年纪还比较小不经事,些许紧张。
“我问你一样,你答一样,不要多说,更不要多问。”
“我昏睡了多久?”
……
“你说,天元宗那个修剑道的尊长收了我堂兄为徒?”
丫鬟点点头,道是。
“你可还记得那个修剑道的尊长名讳?”李翊君突然发现,也许这并不是自己熟知的时间。
莫非是时光回溯?
丫鬟低着头,她一个谨小慎微的人,平时只在这院子里打转,哪里知道尊长的名字,不过是多听了一耳朵罢了。
“少主,我也不过是听人闲聊的时候多听了一耳朵。那个修剑道的尊长约摸姓陈,行六。是在您与家主吵闹时听见的。”
那丫鬟还不敢隐瞒,把自己知道的统统都说出来。可于他而言,这些信息根本就没有什么用。他得知道这幅身体的主人到底是谁,更重要的是他感觉不到原主的踪迹,到底是被他夺舍了,还是已经消散在天地间?
他通通不知道,只能叫一个看着模样年轻的小丫鬟问问,套套话。
不想这家确实规矩森严,连教出来的丫鬟都如此听话。
心里摇摇头,到底是自己太紧张。
“你叫什么名字?好像从来没有看到过你。”
“少主,奴名枝萱。”
“你抬起头说话,我这几天怕是好不了,闲的无聊。这样,你去书房替我挑几本杂记,好让我打发打发时间。”
枝萱连忙答应,替他寻了几本杂志回来。
李翊君是个散修,平时没事就喜欢看那些杂记,确确实实他只在书上看见过天元宗,说是千百年前也是一个大宗门,但多少天之骄子都葬送在了那场浩劫中。万物有生有灭,煊赫一时的大宗门到他那个时候早已是过眼云烟的东西,只留在了书上。
他观杂记,却发现这书上记载的跟他所能回忆出来的东西天差地别。他从不知,创世神之说。
原来他真的回到了千百年前吗?
李翊君握着手中的杂书,感慨良多。后世经历浩劫,人类历劫前留存的种种不会轻易展现在世人面前。他散修一个,哪有那么多机会观看古书。
也是幸运,带着“云儿”的身份,才能有此机会观看古书。
这就是一种离奇的经历。从未听说过有人有回溯时光的能力,并且还回到了历劫之前。
李翊君细细思索,回顾他这几百年,也并没发现有什么大造化使他回溯时光回到了历劫之前。
最重要的是,并没有从这幅身躯里感受到任何灵魂的波动。好像这副身子从来没有人居住过一样,是为了等他而来。
他并无意夺舍其他人,更无意干涉任何人的生活。
他不敢多言,原主大概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郎,生性有些顽皮。借着养伤,大半月未出院子,对此时此地的风土人情也算了解了大半。
他确实是时光回溯了,他也不知道距离劫难还有多久。这时间他也从书上看了许多从未见识过的生灵,借着还未休息好的名头,叫身边服侍的从竹说了许多新闻趣事。
说来也奇怪,这休息了大半个月,没有见他的父亲过来问候一句。母亲卫长春倒是常来。
“云儿,可是休养好了?!”卫长春人未到声已到,“陈尊长已到了,云儿,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李翊君了然,天元宗来人了。
“母亲,我知晓。待我换身衣服就去。”李翊君换身衣服跟着卫长春一干人等一路蜿蜿蜒蜒,走到正堂。
他抬头望见,左侧打扮干净利落,有些修仙者不问世事的模样,手持的那把剑寒冷犀利。
是个剑修,很厉害。
“尊长,这是我儿,身子可是好了?”
李翊君还未注意到右侧,观右侧人与自己面相是有些相似的,是如今的父亲,令望泽。
“好了大半。”他不愿多言,眼瞅着右侧上的男人也不似卫长春那般看他的模样。像是问寻常人等,不像是问自己的宝贝儿子。
“云弟,是我不对,当时不该意气用事,把你……害你卧病在床。”令伯生约摸十五六,站在令望泽身旁,一上来便向他道歉,好一个意气用事。
“堂兄好一个意气用事,我昏睡不醒时未见你来道歉,闭院休养时不见你来道歉。偏偏这个时候,尊长与父亲皆在,你倒想起来向我道歉了。那我问你,道的是什么歉?你就真以为长辈在你身侧,我就会原谅你?你把我推入寒潭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会原谅你?没有吧,若不是我命大早已死在了水里,哪还轮得到你向我道歉。”
李翊君活了几百年,难道看不出这些小把戏吗?不过是看他眼珠子转来转去的,嘴上口口声声说着道歉,实则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虚情假意实在令人厌烦。说到底也是堂兄弟,为了什么把人捉弄成那副模样。
“这……云弟,我并非此意,你修养我也不敢打扰,如今见了好了,心中歉意堆沉,实在是我的错。”
李翊君不爱看这些小把戏,“行了,这可不是给你做戏的台搭子。你若真喜欢这般模样,就应该自己找个地方,好好演把戏。如今这般,叫人笑话。”
卫长春听自己儿子拆台,只觉得浑身舒爽。以前她也不是没有告诉自己的丈夫他的亲兄弟和侄儿是个什么东西,令望泽偏偏跟眼盲心瞎了似的一味偏袒。
“好了,尊长在这,少说两句。”令望泽提点到,而且最重要的是把他们两个送进天元宗去,一个姓氏出去的,闹成两家笑话。
“是,父亲。”
“是,堂叔。”
二人答应到再没有搭话。
陈阙没有做声,他到令家只不过是看着令家老祖对他有恩罢了,若凭令伯生的资质,别说是他了,天元宗都不一定会收下这个人。残害同族兄弟,为人虚伪做作,十五六岁的心性如此,让他有点后悔了。
“令家主,令伯生也不过是我托了别人的请求,让他去天元宗。先前便有耳闻,说令伯生枉顾同族兄弟情意,对令仲云下死手,推入寒潭,毁其根骨。如今看来,像是真的了。”
令望泽心下一紧,连忙说道,“尊长误会了,不过是小孩心性,嬉戏打闹罢了。伯生是我从小看到大的,绝不是那种人。”
卫长春听了只觉得气血翻涌,“令望泽,你个蠢货!”卫长春拉着令仲云,“什么孩童心性?被推下寒潭的是你儿子。你怎么还能帮着外人说话?就你侄儿这种心狠手辣的人,也配去天元宗?”
眼见卫长春说的越来越激动,令仲云拉住卫长春,摇头示意不可。
卫长春说着说着便流下眼泪,“令望泽,你好狠的心啊!自己儿子受伤,委屈半点儿都看不到。”
李翊君忙安慰道,“娘亲,快快擦擦眼泪吧。我知道您心疼我。”
陈阙看着眼前这个小孩,跟之前见时大不一样。像只鹰,锐利又不服管教,时而又柔软得很。之前见他时只觉得比一般同龄人多了份灵气天真,便夸了一句此子心性天然,是个练剑的苗子。没想到却让他遭了迫害。
想到这里,陈阙心下又是一阵不喜。
“令家主,我把令伯生带到天元宗,也就算完成任务了。”桌上的茶他一口没喝,眼神淡淡的。
“尊长,您看,我这混小子……”
“把你儿子也带上吧,今年的考核时间也已经快到了,你儿子同那群考核的弟子一般,有些资质。但如果一年之内没有长进的话,我也无可奈何。”
令望泽大喜,连忙道谢。让卫长春带着兄弟俩去收拾。
“尊长,待二人收拾收拾,就随您离开。”
陈阙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一众人等拜别,转过身,李翊君一思量,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天元宗的陈阙会找到令家要令伯生,但是于他而言,虽然院里的日子过得舒服,终究不是他所追求的自由自在。
离家也好,性情有些变化也说得过去。
至于里面的弯弯绕绕,也不用跟母亲卫长春说,只要她高兴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