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气不错，小子。”将通体散发着紫金光芒的水晶球交到黎明手中，孙红英说道。
“这样就可以用了吗？”黎明仔细感受着手里这块其貌不扬的水晶球。相比于打破封印之前，它变得更加华丽了，可比起孙红英的夜明珠尚且不足，实在难以想象这是内部有着极其复杂阵法的法器。
“回去慢慢感受吧，自己研究怎么用。同一件法器哪怕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状态下使用，效果都是不一样的。我不能给出定论。”直到现在，孙红英的眉宇之间才闪过一丝疲惫，可一旦谈论起关于阵法的东西，她浑身就有用不完的力气。
“弟子受教。”黎明拱手行礼，顺便把损坏的手镯拿了出来递给孙红英。
“……”孙红英看了看破损的阵纹，又看看黎明那张无辜的脸。
“你一定是昭微派来折腾死我的！！！”少女的咆哮响彻寰宇，令人敬畏。
好在空间阵法是墨家最经常接触到的法阵了，手镯内部的材质并没有真正受到损伤，修理起来还是比较轻松的。孙红英便顺着修理，开始一点点教黎明阵法的实际操作。
“阵法的修补，本质上是对原有法阵的摧毁和新法阵的重建，所以阵法载体会受到一定的压力。阵术师在开始刻阵之前，一定要加固材料本身。”
孙红英从身旁的柜台上拽下来一个大盒子，从中捻出一根七彩色细绳，在手中揉搓几下，交给黎明。
“七蛛锁，以柔和星力做初步处理后缠绕在材料上加固。”
黎明不敢怠慢，站立在孙红英身边，双手按在细绳两侧，小心翼翼地将星力覆盖于细绳上。
孙红英从袖中摸出赤色水晶磨制而成的镜片，卡合入镜框戴上，黎明微弱的星力流动顿时变得明灭可见。！
“轻微拉伸，将星力延展进绳中缝隙……好，合上……慢一点，星力输出要平稳……继续……重复……别停下！保持星力的流动！……”
十七次拉伸松开之后，细绳终于被星力浸透，如同洗去一层灰尘，散发澄澈光芒。整根细绳都从内而外变得透亮。
黎明的星力在这一次次的浸润当中消耗巨大，额头向外渗着汗珠。
“可以嘛小子，一次就能成功。”孙红英接过细绳，缠绕在手镯上，随后将一块白玉板丢到桌子上。
“对原本阵法的祛除，可以用刮刻和填充两种手法。刮刻适用于一体的材料，表面去除不受影响的才能使用这种方法。不过在一千七百年前涂层技术出现的时候，不是所有的材料都能刮刻。假如材料使用了涂层技术，刮刻会破坏完整的表面影响法阵的使用。”
一旦接触与刻阵有关的内容，孙红英就着了魔一样，不管是什么样的知识都能脱口而出，毫无阻塞，其他任何人也不能让她分心。
“你刚开始接触刻阵，就先不要参与对阵法的处理了，看着我来就行。”孙红英拿起了那块温润的白玉板。
一道微光闪过，之前用来照射水晶球内部的聚光装置再次出现，这次不需要黎明插手，孙红英随手按在上面，一道不甚明亮但均匀到近乎恒定的光线照射在白玉板上。
玉质的板子，在这柔和的光芒照射下竟然慢慢融化了！
一滴滴洁白近乎胶状液体滴下，落入手镯的裂隙中，破损的手镯在液体的沾染下同样散发光芒，整个镯子似乎都要软化了。得亏有一根及其坚韧的绳子捆着，它才不至于就此崩碎。
孙红英用手握住刻刀刀背，仅仅露出不足一寸的刀尖，在还未凝固的液体上就开始了雕琢工作，进行如此细致的雕琢，她居然还有闲心谈天！
“这根镯子真不错，几乎没什么杂质，法阵基石选的也很准，炽炎水晶不甚贵重但对大多数材料都有极高的亲和力，在保证承载巨额空间的同时，修补起来却很容易，对阵术师来讲真是太友好了。”孙红英啧啧称奇。
黎明没有心思答话。第一他听不懂，第二孙红英刚才又往他手里塞了一根七彩细绳！
看那狡黠的眼神，仿佛在说，“既然这体力活你能干，那就多干一点！”
黎明默默低头看了一眼瘪到极致的肚子，给自己点了个蜡。
黎明一阵头晕目眩再也站不住的时候，孙红英已经把镯子修好了。
原本赤红色的镯子多了许多莹白色的纹路，不但没有破坏原本浑然一体的感觉，更增添了几份韵味。
“我修补了阵法，顺便对原有的法阵做了一些小小改动，灵感还是来自你那块水晶球，把空间大小扩张了大概三十方，顺便增加了聚灵效果，佩戴它修炼能加快百分之三以上的效率！”孙红英显然对自己的操作非常之自信。
她拍拍黎明的肩膀，“干得不错，能处理两根了，今天上午的修炼到此为止，回去吧！”
看着黎明几乎瘫倒的样子，她笑了笑，“年轻人不知道节制，哎，年轻真好呀！”
荣莲刚结束早上的功课——她在墨家进修了五年，已度过教官亲手传授的那个阶段，和同辈的弟子一同接受教学和训练。虽然是女辈，修炼速度却不亚于任何男性弟子，在这一辈弟子当中也是翘楚。
“趁他还没回来，把盒子拿回来吧。”荣莲看看倒在地上的门板，那个小家伙应该还没回来。
黎明饿着肚子风风火火闯进屋子的时候，正和斜倚墙边似笑非笑的荣莲看了个对眼——还有那盒没有开封的饭！
“你怎么才回来呀！”荣莲拎起食盒，款款走到黎明面前，将食盒一层一层打开——最上层的是四朵精致雪莲，以妖兽的奶熬煮成胶状，急速冷冻之后雕琢而成，看似精致紧实实则以筷子一夹即断，是必须用手端着吃的奢侈糕点；中间是一叠形如粉丝的奇怪菜式，乃是在滚烫石板上煎烤最新鲜的龙雀，同时不停以大锤去砸，在高温和重压下将原本经络分明的禽肉变成一条条坚韧而奇香的肉丝，令人陶醉；最下面是一碗白色浓汤。
“对不起……我忘了……”黎明低头认错，“我现在就吃，现在就吃！”
“你知道在这鬼地方我弄到这一盒子饭，有！多！难！吗！啊？”荣莲的咆哮震彻整个院子。
“我现在还能吃吗？”黎明都快饿疯了，还哪有心思和荣莲斗嘴。
“你可以试试看。”荣莲怒极反笑，啪地一声，将一柄佩剑砸在桌子上，“小子，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黎明还哪有心思看她呀……
美剑，美颜，美人……什么能比得上美食啊真的是，黎明看着饭眼睛都快绿了。
“我错了，对不起，我不应该因为忙着去上课忘了你带的饭，我现在很饿了，我真的很想吃！姐姐对不起，如果可以的话能让我先吃些东西再训我吗？”
“看在你叫我姐姐的份上，哼！”荣莲傲娇地放下食盒，“以后你上完课就跟着我干活，我可不嫌弃多这么一个苦力。”她纤细的手指闪电般划过剑柄，掣出长剑搭在黎明肩膀上，眼睛微微眯起，凌冽杀意顿时指向黎明。
“是！”黎明哪敢有什么异议。
“吃吧，再有下次！”荣莲一对桃花眼恶狠狠地盯着黎明，“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完，收起双剑扬长而去。
真不容易啊。
能吃上饭了啊哈哈哈。
黎明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虽然只是早饭，量不是很大，并且从温热到放的冰凉，口感差了很多，然而黎明还是狼吞虎咽地飞快解决。
最后一口浓汤下肚，一股暖流从腹中流淌，温热了全身。用料的讲究使得这一盒早餐看起来量不大，却极为挡饥。黎明饿了好长时间的胃顿时得到了满足。
解决了基本的生存问题，人们往往就会开始追求精神上的刺激，俗称吃饱了撑的。
将床上那些首饰收进修好的镯子里，黎明摸出了那颗水晶球，端在手里，像是瞎子捧着一副绝世名画，什么也看不出来。
“那么我猜，这个时候你该给我点提示了吧？”黎明坏笑着摊开双手抬头看屋顶。颇似个无赖等着别人送钱。
然而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那么大的忙都帮了，再帮我一把呗。”黎明真就啥都不管干等着那“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来给他提示了。
“我突然后悔选择你了。”这次的声音比以前都要清晰，却多了一丝淡淡的无奈，“你小子，不正经。”
“集中精神，我会引导你的精神力。”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给出的确实明确的指令。
黎明心中一动，看来封印的破除让他的能力变强了，之前还只能对他自己的精神造成影响，现在却能实质性的影响到现实。
水晶球坚硬的外壳此时如水波一般荡漾，小小的水晶球却有了深渊一般的既视感，这种错觉令人头晕目眩，分明端坐在床上，却像是深陷水中一般。
大脑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一把掐住，伴随熟悉的眩晕感，黎明的意识短暂陷入昏厥。
第几次了啊啊啊啊！
好在时间很短，黎明在仅仅一刹那的失神之后就睁开了双眼。
须臾刹那，沧海桑田。
再度醒来，他正穿着长袍手握灰刃，立于崇山之间，脚下是松软的土地，不知积攒了多久的枯枝败叶被踩出一个个小坑。四周云雾缭绕，看不清方向，也不到周围有何情况。仅有一道若有若无的小径通向迷雾深处。
黎明拔腿就往前走。
“我说，你就不能斟酌斟酌，看看周围的环境然后犹豫不决，然后我来劝你半天给你好处你才应该往前走吗？这跟我的剧本可不太一样。”
在这里，那奇怪的声音似乎愈加脱线，已经是从半空传来，毫不避讳，说的话也更像人而不是神的指示。
“那是普通人，不是我。”黎明将灰刃挂在腰间，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本就是死里逃生，还会害怕什么呢？
约莫走出五六里，黎明停下脚步。
步伐，呼吸全都开始乱了，这地方绝对不是山间小路那么简单。
四下看去，前方是绵延不绝的小径，看不到终点，也不知道有多远；向后看同样是无边迷雾，对身后的情况一无所知。四下环顾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只能聚焦于脚下的路。
“你知道吗，这让我想起来我前段时间的遭遇。”黎明微笑仰头说，也不管那个神秘声音能不能听到。
在山林里的时候，四下都是积雪，没有任何参照的东西，如果什么都不管一昧前行，很容易对身体失去控制，没办法准确估计分配体力。
“我不知道这里是梦境还是现实中的什么地方，不过只要我还能控制我的精神，那就还有办法。”
“你应该顶多只能用迷雾来混淆我的视觉吧？”
黎明提剑，双手握住，将精神沉入剑中。这是他在针灸那七天里练习剑术的状态，在孙红英施针的加持下能够将剑与魂凝结一体，全身投入于剑术之中。
眼下条件简陋了一些，不过集中精神还是能做到的。
万千思虑凝为一体，同利剑之锋共同向前。宛若狂风吹散残雾、烈火燃尽枯枝，黎明的视线借助精神的一往无前终于看穿了迷雾，找到前方。
转机，就在不远处。
就在黎明察觉全局的时刻，似乎是明白这种手段没用了，迷雾悄悄散开。
“小子，悟性还可以。”果不其然，当黎明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声音再度响起，略带一丝笑意。
黎明脸上浮起一丝微笑。
“不过，我可不是只能糊弄你的眼睛。”声音缓缓消散，留下黎明满背的冷汗。
猜错了！
他可以改变环境对我造成实质性伤害！
黎明一阵后怕——精神沉入是极为粗劣的精神使用手段，一旦受到任何打断，轻则精神受损，重则魂飞魄散。
黎明不禁紧张起来。
塞外。
黄沙道全军集结，他们是第三支汇合的远征军部队，在此之前，远征军总元帅庞云星统领两道大军已攻下妖族一城。妖族本身城市就极少，攻下一城已经是极大的战果。
然而庞元帅并没有乘胜追击的意图，黄沙道两万大军汇合的时候，他已带领四万人在城中构筑了坚固的城防。
“这次元帅是要动真格的呀。”黎隐惊讶地询问陈夫长，“往年不会出击一次捣毁城市就班师吗？”
“你没参加誓师，不知道也正常。庞元帅一直主张主动出击，这次和墨然元帅分兵，挟北地边防一半军力主动出击，为的就是长期消耗妖族实力，给北地带来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平安日子。”陈夫长骑着马指挥士兵们安寨，一边和黎隐交谈。
“在妖族地上打仗，吃妖族的粮食杀妖族的兵，以战养战，毕其功于一役！”陈夫长说着说着，愈发激动起来，恨不得拔出马上长剑挥舞！
“这是要趴在妖族身上吸血呀。”黎隐感叹一声。
“换防之后我会求见黄沙将军，向他禀告你的军功，在此之前，还委屈你小子住黄沙道的军帐里了。”
“住哪里不是住，远征作战还能轻松了？”黎隐微笑。
“在妖族土地不比塞外戈壁，你慢慢就知道了。有些营帐，出不得岔子、起不得乱子，事关全军的安危。”已到了陈夫长负责的营帐，陈夫长说完便拨马前行，留下黎隐在心中忖度刚才的话。
打仗，好像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黎明重重摔倒在地，这次就连灰刃也掉落在两尺之外，整个右肩仿佛被重锤狠狠凿了几下一样，几乎使不上力。
拦住他去路的是一道黑影，身材不算高大，束着头发成一道高高的马尾，浑身上下都包裹在白衣之中，看不清来路。唯独手中一杆七尺长棍，分外凶狠。
黑影显然不是为了切磋而来，趁着黎明倒地的空隙，双手握住长棍后端，高举过头，当空下砸！
其势大力沉，一旦击中必然骨断筋折！
黎明来不及捡回他的剑，匆忙打个滚向侧面躲闪，避开这凶猛的一棍。
好在这样的杀招必然变招困难，重砸只是在地面砸出来一道沟壑，并未直接命中黎明。更何况如此费力的一击落空，连同黑影的身体也短暂失力，没能衔接上攻击。
“好强的武艺。”黎明站起调息，收整散乱的星力。黑影压根没使用任何星力来辅助自己进攻，而是单纯以肉体的力量挥舞长棍，就将一星巅峰修为的黎明压制地抬不起头来。
当务之急，是拿回灰刃！
黑影长棍在手中旋转，乘势侧击，出手便是拦腰！黎明险之又险地后撤躲避，千钧一发之际闪开棍头，躲过攻击。
出手隐蔽而有效，完全没有常人习练武术的花架子，反倒更像是军营武艺的凶狠出路。
趁着长棍向左砸下去，黎明起身向右疾行，意图趁机绕过黑影夺回灰刃。奈何黑影好像完全看透了他的想法，低身握棍向右抡！
黎明真想骂娘——握棍后端砸这是多费力的招式啊！真就完全不管体力消耗了呗？还是这家伙根本不会有体力问题？
但不管怎么样，黑影的变招极快，再次以大开大合的棍法出击。这一记横扫直接将一颗腰粗大树拦腰劈断！足可见其用力之猛。
大树的阻挡为黎明争取了一些时间，他向前再次挣扎了两步，只觉肩膀上一阵钻心的痛！
回身的刹那，黎明看见的是黑影弓步握棍，左手奋力前推，长棍发挥出长枪的效果来！棍头精确点在黎明右肩之上，早就挨了几下砸击的右肩终于传来了破碎的声响。
完了。
右肩受损，基本上已经失去了继续用剑的能力，行动也会大幅减慢，对常人而言，基本已经被宣判了死刑。
不过，黎明是常人吗？
开玩笑！几倍人围攻的时候都能死里逃生跑出来！现在才面对一个不用星力的人！还能被打死不成！
黎明挣扎着用左手勉强提着灰刃，脸上却毫无惧色。
“临阵修炼剑法，我也算得上是个奇葩了吧哈哈哈哈。”
他的信心，来自那本古皇剑诀！
梦中那位自称小乙的男人已经展示出剑诀的另一种形态——不用剑，而随处皆剑。也许，他也能用灰刃做到。
“把利剑炼化为法剑，你能做到吗？”天外之音再度响起，却几不可闻。
黎明没有听到，因为他在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临战中将精神沉入兵器！
“怎么感觉跟作死差不多呢？”黎明无奈地笑着，向后仰躺躲避攻击，并集中注意力。
电光火石之间！黎明失败了。
精神集中在刀剑上本身就是在让自己的身体卸下防御啊，这可是在战斗中，对付的还是个极为难缠的对手，想不把注意力放在黑影身上谈何容易！
而失败的代价就是黑影一棍子敲在黎明腰间，针扎一样的痛感贯穿全身，令人难以忍受。
好了，现在肩膀和腰都有问题，除了远距离用剑以外，没出路了。
腰上的剧痛使得黎明连站立都成为了一种奢望，只能倚着一颗小树坐下，面对紧随而来的长棍，只能用尚且完好的左手将灰刃像飞刀一样投掷出去。
负隅顽抗的样子，真是有点滑稽呢。
黑影出自军营的路子果然稳打稳扎，面对毫无攻击性的一刀仍然谨慎地用棍子弹飞，确保万无一失，才靠近对黎明下手。
唯一的武器也没了，黎明毫无还手之力！
虽然就算有这么一把剑也改变不了什么就是啦。
黑影一点也不拖泥带水，没有任何废话的意思（话说他也啥都没说过就是了），提起长棍就是一记下砸，目标正是黎明的头顶！
这要是打中了，绝对是脑浆迸裂。
生死存亡间的最后一刹那，黎明并没有露出惊诧与恐惧，而是闭上双眼，安然面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