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暴雨说来就来，船老大建议等到雨停再出发，以他的航行经验不会有什么耽搁。

于是几人就在江边的客栈躲雨。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雨就停了，这场雨倾盆而下，云彩都虚脱了，整片天空红得妖艳。

把船上的房间安置妥当，大船就朝着横跨江面的彩虹桥驶往江南。

这是素生和青芽记事以来第一次坐这种大船，对一切充满新奇，并不愿意在房间里呆着，而是来回光顾船头船尾，吹着江上的凉风，跟大家聊天。

船老大和船员都是常之行的亲信，跟船的还有四个会武功的家奴，都是平日里相熟的面孔。

尽管到了晚上，江面上起了些风浪，但在他们的控制下，一点儿都不感到颠簸。

两人跟大家挤在一堆坐，星星点点的渔火在远方晃动闪烁。

看到素生若有所思，青芽往他那挤了挤：“抒情呢？”

素生裹了裹袍子，拉着青芽进了船舱坐下。

“常爹如果真的去叫风苔回家，他肯定会把我们去江南的事情说了。也就意味着鹿凝会知道，你说她会采取什么措施呢？”

“你担心的太多了。爹也是个谨慎的人，做事之前会考虑清楚的。”

素生笑而不语，无论多么严谨的人都会出错，更何况常爹的对风苔去鹿凝这件事的反应已经暴露了他的立场，他并没有把鹿凝当成真正的敌人。

“唉，我现在如坐针毡。七年之约救了我一命，也压得我喘不过气。毕竟我跟鹿凝是有私人恩怨，你们没有。”

青芽听到这话很不舒服：“什么你的我的，你是我弟弟，我们都会帮你的。而且我这种大侠是分得很清楚的，女魔头狼子野心，天下英豪皆欲除之而后快。所以啊，我才不会跟她攀什么关系，敌人就是敌人。”

素生惊讶于青芽的觉悟，他从小喊到大的大侠梦不只是一个追求。

记得第一次去集贤居张老头对常之行评价的那番话，真正的大侠。

没错，他是，可青芽也不赖。

常之行是个撇不开儿女情长，易受感情左右的人，这是他的温暖人性也是他的弱点。

真担心不在他身边看着，他会被鹿凝利用。

不过常帆叔跟女魔头是有切实的过节的，应该会保持头脑清醒。

要不是打探到鹿凝快要生孩子了，还真不敢就这样去江南。

素生这些计谋还大多来源于鹿凝，用于鹿凝。

她安插眼线，素生也安插眼线，并且破坏她的安排；她欲除尽皇帝的后嗣，他就利用她想要顺应民心的弱点请万民上书求皇帝重选秀女，为国家社稷做准备。

如果素生又猜中了她的心思，那她肯定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在皇帝孩子出生前就让清虚道长用丹药役使皇帝写下了传位遗诏。

不然这六年后宫里也不会重新拥有孩子的笑声。

想到这，这次下江南，何不继续借用鹿凝的方法拆一台。

她以自己的名义布粥，这个没什么好说的，只要江竹也匿名布粥，并漏出线索被百姓自己主动拆穿是他在济民，很快大家就会自然而然地以为这几年的救济都是江竹大人的功劳。

江竹在江南一带深受爱戴，谁会不相信亲手推选的实实在在的巡抚，而去继续深究鹿凝是谁呢？

至于开了很多家店铺低价售货的事，一涉及生意，有受益者就有受害者，周围商家的小本生意肯定大受打击。

鹿凝愿意砸钱，那就让她砸。

也只能收拢唯利是图的人，等到旁边价钱更低，这群人肯定左右摇摆，根本不能算得上可以支持她的力量。

孤独势力再有钱也竞争不过一群齐心合力的人。

看她的年纪也不小了，又有风苔跟那天在乌溪遇到的可爱孩子相陪，对做女皇一事就没有一丝松懈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肯定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登基，毕竟青春不等人。

素生突然觉得世界清晰了起来，愉地跟快青芽说：“不出三年，她肯定自乱阵脚。”

青芽看他一脸得意，知道他在说谁，却想逗逗他：“你是说西肃姑娘吗？原来你在等她回来找你呐！”

还装出一种捂着脸很害臊的样子。

看的素生气不打一处来，本来想站起来踹他一脚，松松筋骨，结果忘了是在船舱，一起身就狠狠地碰到头，当即抱头倒在地上，青芽笑的都岔气了，还把船老大拉进来一起嘲笑他。

“老大，有鬼火在靠近！”

船老大听到后立刻跑出去察看。

青芽则一脸迷茫：“什么鬼火？”

还好素生平时杂七杂八的书看了不少，鬼火是他们之间的黑话，就是一些专挑大船抢掠的贼船。

本来世道就不太平，怕是有一场恶战。

素生让青芽去把沐荷喊醒，时刻准备抵御，他得先出去看看有多少人，再估摸一下够不够打。

走到船头，并没有看到人。

原来都聚集到船尾了，大家都已经点起火把，架起弓箭向那些围过来的渔火喊话。

他们没有减速还呈弧形靠近，就像一只喷着火焰的大嘴。

船老大倒是没有慌神，看他镇定自若的神态，素生觉得这战有把握。

可这次小诸葛确实猜错了，船老大有过硬的心理素质，遇事不能慌乱是基本，因为他慌了就不战而败了。

但这么大的包围场面，他却是几十年来第一次遇到。

青芽把沐荷叫醒后就没敢离开，听着外面吵吵嚷嚷，只等素生的指示。

沐荷担心素生在外面应付不来，特别想出去看看，就怂恿着青芽一起去后面了。

走到素生背后，看到一大圈船吓得两人腿都软了。

虽然青芽平时挺自信的，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啊。

就这么一个船值得这么人出动吗，当这船是藏宝箱吗？

不过他们倒是没有攻击只是在后面紧紧跟着，这什么目的啊？

素生发现中间的一艘船比他们的规模大多了，怎么也比他们有钱啊，来者不善，不图财难道是鹿凝听到风声派人围剿。

中间那艘船顶上前来，拉破了弧形，一个消瘦的黑影走上船头冲这边喊话：“我们没有恶意，江面上太黑，船队无意靠近，请继续前行。”

船员放下戒备，搞半天是同路啊。

可是素生跟青芽都震惊了，这声音好熟悉，夹带着少女的清新扑面而来，是西肃！

船舷上绑着的渔灯婀娜地舞动，素生的心情也随着江水荡漾开了，想不到在乌溪都找不到的西肃竟吹到了江上来。

青芽先素生一步，挥手大喊：“西肃！”

船上的瘦削的少女听到自己的名字，就命人将船火速靠近，隔开水雾后对面的人影一点点清晰，竟然是那两个少年，真的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