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书生被那狐狸化作的貌美女子掳走后,城里便再未听说有男子神隐,想必是那妖精一颗心全扑在书生身上,没得时间去外采补他人,只是这书生是何人?这书生正是当朝文武状元蒋展州,贵人钦点驸马!此番回川亦是得了贵人诏命接老父前去景都,迎娶贵女,想当年蒋驸马回川是何等的风光,光从景都带回来的赏赐足足就有十六抬,那时老夫年纪尚幼,挤在人群里有幸远远瞧了一眼驸马俊颜,正是应了书中说的那般‘公子如玉世无双’,这般风姿卓越者自蒋郎后再无第二人!”
说书老先生说到此处眼冒精光,仿若当年盛景就在眼前,忽的神色哀恸,手中醒木重重敲打桌面,似气急道:“可恨那妖精,定是混在人群里瞧见了蒋驸马的风采,当夜便将其掳走,景都贵女听闻驸马被掳,心急如焚,携皇卫二十一人,跑死了数匹良驹进川,又循着踪迹在郊外的紫竹林中找到了妖精,无奈那妖精卑鄙无耻,趁着与皇卫纠缠间悄断一尾,化作一小狐狸趁机挟持了柔弱的贵女,为保全贵女性命,驸马郎含泪与贵女解除婚约,自愿沦为妖精炉鼎·······”
二楼雅座。
小石头将刚刚剥好的瓜子仁恭敬地放在宋惟清身侧茶桌上的白瓷碟里,又无声唤来小厮添了些茶水,这才放松下来坐在茶桌的另一侧,跟着宋惟清一起听故事,这说书先生的声音抑扬顿挫,故事情节扣人心弦,宋惟清听得着迷,说到“公子如玉世无双”时眼睛微微发亮,小石头立刻接话道:
“清姐姐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小石头没念过书,不太明白!”
宋惟清手撑着下巴,抿了一口清茶,悠闲自在:
“大概就是世上没有第二个同这个驸马一般长的好看的人了。”
“那不是很厉害?”
“故事里自然是厉害的···”
“哦····”小石头默默垂下头,原来清姐姐喜欢长的好看的男子呀,小小少年郎只觉内心郁闷,却又苦于自己的无能为力,就连长相,也达不到清姐姐喜欢的模样。
自从石家村的灾患被解决后,他便赖着脸皮一路跟着宋惟清到了汉川。
起先宋惟清是不情愿的,她下凡的目的本就是为了潇洒自在,带着一个长着故人脸的小娃娃多少有些不自在,只是这小石头也是个有毅力的,不让跟也不做声,就巴巴的跟在后边儿走,她渴了就递水,她饿了就把从村里带出来的饼子给她自己吃野果子,不过几日功夫,竟让宋惟清产生一种“用的挺顺手”的感觉。
于是宋仙女心下一决断,便唤过小石头过来允了他的跟随。
左右这个小跟班乖巧还懂事,她不亏。
宋惟清身上是有些东西的,毕竟随便一颗东海的珠子便价值千金,进城之后换了现银,带着小石头成日不是喝茶听书,就是酒肆里饮酒吃肉,他们住在汉川最豪华的客栈,身上穿着上好的金丝祥云锦,不过一些时候,原本营养不良的小石头便逐渐有了当年元奕的模样,只是这气质还是差了些。
越是这样,小石头内心越是不安,宋惟清对他太好了,他想一辈子跟在她的身边服侍她,同时又无比惶恐她有一天会将他抛弃,于是每日便越发勤快。
这些小心思宋惟清是没有察觉到的,只是在汉川呆了些时日之后又觉乏味,便想离开此处继续游历,她唤过小石头,漫不经心的询问:
“我打算继续游历,你要继续待在此处吗?若是你想,我这还有些银两,够你买下屋宅和店铺,做点小生意不是问题。”
一听这话,小石头顿时惨白了整张脸,他想,这一日终归是来了,清姐姐果真不要他了吗?他慌张地摇头,抿着嘴不言语,只见宋惟清好看的眉头微蹙,似是有些为难,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言语,只是点点头,继续喝茶听书。
小石头愁云惨淡,直到回到客栈还魂不守舍,夜色深重,他烦闷的走出客栈,没有目的的四下闲逛,他想他得干些什么,他总该有些作用和理由才能继续留在清姐姐的身边。
思索间未发现四周的雾气越发浓厚,等到他回过神来时,已经昏睡倒地。
宋惟清接近午时才醒来,在汉川的这些时日,每日入夜后她都睡的沉,往往闭眼后再睁眼便是午时,往常小石头已经准备好餐食在门口等她,这一日门外边空空如也,小石头竟是没有出现?
想着小石头也是个半大的孩子,兴许见了什么有趣的玩意儿一时忘了时间,他身上还有些碎银两,左右是饿不着的,宋惟清也就没有特意去寻,直到日落西山小石头都没有露面,宋惟清才恍然,难道小家伙跑了?
可是不对啊,小石头最是喜爱跟着她,怎么可能不留只字片语就走?
果断推开小石头的房间门,进去之后,小石头的细软和从石家村带出来的破烂包袱还在床头好生放着,桌上的茶水闻着一股馊味,一看便是昨日剩下的,宋惟清心道不好,小石头难道是被传说中的人贩子拐跑了?
连忙找到掌柜,宋惟清仔细询问道:
“掌柜的,同我一道的少年郎可有印象?”
掌柜的自是记得,回道:
“同姑娘一道的少年郎昨日深夜似是出了本栈,不过后来有无回来,小的没甚印象了!”
昨日深夜?
宋惟清仔细回想,昨日睡前似乎是听到隔壁小石头的房门发出声响,只是小石头一向乖巧,她并无多想,现在想来,小石头应是昨夜出去后被失踪,至今未归。
思及至此,宋惟清便打算即刻外出寻找,却被掌柜叫住:
“姑娘是要出去找那小儿郎?”
宋惟清点点头,道:
“自是如此,掌柜的有何好的建议?”
掌柜捻了捻胡须,劝阻道:
“姑娘,有件事我本不该多言,但姑娘这几日在本店豪爽大方,小的想还是告诉姑娘一下为好。”
“姑娘知晓为何汉川一入夜便甚少有人出门吗?那是因数年前开始,每到七月,夜巡者多失踪,连知府大人也无计可施,朝廷也曾派人来查询,最后都不了了之,现下已经六月底,小的想那小郎君,多半是遭了殃,现在姑娘若是出去,恐也遭殃!”
“不若等些时候,日光出来再去官府报案,请知府大人多派些人手一同寻找方为良策!”
宋惟清顿时气急,道:
“既是如此,那为何昨日不拉着我那小郎君?任凭他出去遭殃?”
掌柜一时语塞,只能无奈:
“小的也叫过那小郎君,只是小郎君似魂不守舍,并未理睬小的···”
“况且···”
“况且?”
“哎··小的也不怕告诉姑娘,每年七月,总有些外乡人不晓规矩遭了殃,往往过了七人,便不会再出那事···姑娘您还是听小的一句劝,天亮了去找知府大人罢?”
宋惟清不理会,径直出了客栈,掌柜望着宋惟清离去的身影,摇了摇头,叹道:
“可惜是个财大气粗的,这下也没了···”说罢,便继续拨弄手下的算盘,算珠磕碰的声音在夜里显的尤为清脆。
小石头恍然的看着自己手中端着的酒杯,面前的桌上摆满了各色佳肴,同桌的清瘦男子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道:
“少年郎,这蒋家可真是财大气粗,听说这流水席要摆一个月呢,瞧瞧这菜,我磨一辈子豆腐也买不起这一桌子呢!”
小石头点点头,不语。
清瘦男子似乎是个话痨,继续说道:
“要我说,还是这蒋家少爷争气,此番夺了文武双状元的头衔,指不定还有多少赏赐没下来呢!喏··”他用眼神示意“瞧见了么,连知府大人都巴巴赶过来送礼,我瞧着将老爷笑的皱纹都清减了不少呢!诶··小兄弟,你哪条街上的?我咋对你没印象?”
“哪条街···?”
“啊,我上青巷卖豆腐的张二,平日里蒋府采买的豆腐就是我家的,这不才领了老管家的邀请过来吃席呢!”
张二是个擅言辞的,“我可听说了,这蒋少爷回来就要娶亲了,老管家说,原本蒋少爷被贵人看中要做驸马,可将少爷···哦不,蒋状元当庭表示自己家中已有未婚妻,竟是拒绝了这天大的好事,要我说,这蒋驸马才真真是个顶天立地的真汉子,高中后不忘本,他未婚妻也是个有福气的,碰见这般有情有义的男子!”
“确实有情有义。”小石头附和道:“那婚礼订在何时呢?”
“我算算啊,现下才入夏,婚礼应该订在七月,哎呀,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混进去吃顿,要我说,肯定比这流水席还丰盛!”张二吧唧吧唧嘴,夹了一大筷子的猪肘肉塞进嘴里,嚼了半晌才吞下,又饮了半杯酒,接着问道:
“诶,小兄弟,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混哪条巷子的,怎么称呼?”
“我···”小石头迷茫的望着眼前的张二“我是··我叫··”
“嗨,是不是没跟家里人商量偷跑出来的?我瞧着你身上的衣裳好的很,余家的小少爷?”
小石头摇摇头,闷不吭声,张二眯眼一下,了然道:
“放心,小少爷只管好生吃喝,我张二不是个嘴大的,不会对别人说见过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