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愿意吗?”雪清林靠了过来,用手紧紧攒住蓝白尘的手。
“愿意?愿意什么?”蓝白尘不解地问道。
“当当今长公主的驸马,并且可以和我一起加入启卿书院啊!妹夫!”蓝白尘话音未落,雪清林就张开了口。
只见雪清林的神色逐渐痴迷,甚至带有几分疯狂。
那双有些深陷的,但是默默闪着淡蓝色的光斑的,极为漂亮的眼睛里,这会儿闪着摄人心魄的幽幽靛光。
“额……和我妹妹没关系……我的……意思是……您可以加入启卿书院修行!……对,我是这个意思!”
雪清林出言极快,不假思索,感觉到了自己话语的轻率后,尴尬的轻咳了一声,顿了顿,用着有些不自然的语调说道。
但独孤隐和李观棋听到后却不禁颤抖了一下,也可以理解,毕竟那可是启卿书院!
启卿书院始于景朝,景文帝元年由早景神士「天启使君」明于启和「圣界卿主」唐寒卿所创。
启卿书院距今约三千多年,长久的时间为启卿书院积累了丰裕的资源。学子根据入学时间和灵力水准分为庭院、阁院,刚入学的学子尽数位于庭院,只有庭院中的翘楚,才能在六年庭院生涯结束后加入阁院。当然,阁院的资源和自由是庭院无法比拟的。启卿书院位于缘天郡,每年招收学子甚少:自景以来的世家各有且只有一个名额,皇室有两个名额,剩下全国科举(灵考)招收五人。到江雪时书院同意各大势力各举荐一名学子做杂役学子,在求学的同时还要负打扫清洁一职。
不过刚醒来的蓝白尘现在还是有些失色,他诧异地看著眼前的雪清林。
许久,他才张开口:“所以,小雪”蓝白尘盯著坐在一旁的雪清林:“圣上的意思是,从今以后我是驸马?”
“嗯。”
“那你,就是我内兄,也就是我大舅哥了?”
“自然。”
“我还能去启卿书院修行?”
“没错。”
蓝白尘突然忍不住大笑,笑的雪清林一愣一愣的。
“假的吧,小雪。”蓝白尘伸出手擦掉笑出的眼泪,说:“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他正襟坐著,一扫往日轻佻的神色,说:“我蓝白尘不过一介草民,又是被逐出家门的弃子,哪里能得到圣上的垂爱。”
雪清林一时不知怎么回答,竟呆呆地坐着喝茶,作为皇家长子,他自然明白蓝白尘的意思。
很显然,蓝白尘从小与众不同的经历给他带来了异于同龄人的心理。
每个人生来的性格本身就不一样:有的人活泼开朗,有的很文静。而有的却很内向喜欢把事情压在心里不喜欢与别人诉说。而自卑却是让人常常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
蓝白尘恰恰是自卑这一类。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所以他不喜欢欠别人。因为他知道自己还不起。
他知道自己这辈子的命运是什么,无非就是等到修炼差不多的那一天去给父亲报仇,然后被神灵司就地正法。他不相信世界上会有什么正派邪派,区别无非是道貌岸然的坏人与大大方方的坏人。如果真的有正派,他的父亲是怎么被关押的?他真的害怕别人对他好,这种人不是别有所图就是乐善好施,但他却偏偏害怕别人乐善好施。
他也知道自己的天分和机缘都很匮乏,他可能在这灵尘山上修炼个几十年才有劫蓝家魂冢的能力,可能在那时只能收收他父亲蓝洋彻的尸骨,可能这辈子唯一该做且能做的事就是复仇,复仇,然后死去。他清楚这一切,所以他早就认为这个世界没意义。
但是很遗憾,独孤隐、李观棋、雪清林、蓝夙伊,当然也包括他的父亲蓝洋彻都曾给过他生命的意义。
所以他要活下去,所以他不能死。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能拿什么偿还给他们,独孤隐和李观棋就不用说了,陪伴了他最孤独的童年生活。雪清林则是晚江起义军中唯一一个与他同龄的。
但蓝白尘不敢与他搭话,蓝白尘不喜欢也不擅长阿谀奉承,所以他只是在军中默默劳作。
加入军营的第一个月,蓝白尘日日夜夜活在百夫长的打骂之中。他嘲笑自己加入了另一个蓝家。
他活不下去了。当天晚上,他来到了军队驻扎地边上的悬崖。
云海茫茫,磅礴的山峦横亘连延。峭壁曲折,之间一株青松向阳生长,枝干折顿,悄悄摹出它的苍颜。几根枝条旁逸斜出,冒着一簇簇青翠,向身旁的流云轻轻颔首,低声耳语。风不止,针叶摇曳,长似的须根坚韧稳固,却又像赖床的猫,不想动摇分毫。它为贫瘠坚硬的岩石鞠躬,却永远向光生长。尽管挫骨剜心,却依然不失硬朗的风骨。花草们在朝阳雨露的滋润下欢颜怒放时,它傲然屹立于渺无人烟的悬崖上,看凌云在人间的波澜景象。
蓝白尘看看青松,只是笑了笑。
他多希望自己也只是一株植物,千万不要是有价值的,杂草杂花就好,最好活的地方偏僻点,那种没人打扰的清闲才是人间真太岁。
跃过人间的斑驳,蓝白尘落在了悬崖之上。汹涌的海浪拍打著暗礁,浪花层层宣示着她的主权。蓝白尘只是闭上眼睛静静聆听惊涛骇浪之下隐藏的孤独。迷雾茫茫困住了他的眼眸。浑浊杂糅的命运却清澈地遨游在海底深处。月光沐浴着他的躯体也冲洗着他浑浊的心灵。
他跳下悬崖,亲手杀了自己。
是的,如果不是正好遇上出来夜游的雪清林,我想他是死了。
雪清林只是怀揣着大爱做了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动作,但蓝白尘却认为自己不能死。
雪清林拉上来的不是一个复仇机器,他拉上来的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生命。
我们至今无法了解那天晚上雪清林对蓝白尘说了什么,但从那天开始,蓝白尘被调到雪清林的护卫军中,直隶于雪清林。而雪清林的脸上也不再是阴沉,而是一个个转瞬即逝的微笑……
也正是因为这一个微笑,蓝白尘才会去为了他守城门,不为皇族,单单为了雪清林。
思绪回到现在,蓝白尘走向窗户,依靠在窗沿上,右手撑着脸颊,孤单的看向窗外。
窗外有几点飞虹,檐边莺啼燕舞。春日野穹,园内桃树正盛,朵朵桃花压满枝头。有清风徐来,一树桃花似被一双无形的手播撒开来,它在空中蹁跹,与春风相舞,与翠鸣相应和。
他回头看看,李观棋背上依旧背着一把剑,靠在墙上静静思考着什么;雪清林依旧淡定的坐在凳子上,好似全然不知蓝白尘所说一般;独孤隐正在给雪清林续茶,一边倒一边贴近雪清林耳朵边,好像在悄悄说着什么。但看到雪清林的脸上闪过一阵担忧就知道独孤隐肯定没说啥好话。
蓝白尘笑了笑:“好,小雪。我答应你,这个驸马我当了。”
一句话,震惊三个人。
独孤隐呆呆地看着蓝白尘,眼中带着好似大失所望的神情。茶水直直淌到地上。
雪清林明白自己已经完成任务了,蓝白尘刚醒要忙的事也不少。于是点点头,摆摆手示意蓝白尘独孤隐李观棋三人组不用送了,径直走上了皇家车骑。临末一只手伸出撑着车窗上的流苏,径直从车窗中伸出头,对蓝白尘说:“白尘,五天后书院车骑会来接你的。”
蓝白尘也探出房子窗户,点点头,笑着说:“再见了,小雪,下次见面你一定要幸福,幸福好吗?”
雪清林懒得理他发癫,默默催促车夫赶紧走。
蓝白尘还在继续发癫:“雪子,我苦点没关系,你一定要幸福啊!”
蓝白尘不知道哪里挤出来的泪,大哭:“小雪,没有你(的钱)我怎么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