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乌鸦飞过,卷起一阵狂风,带起一阵狂沙;脚下,是万里长沙,抬头,是烈日当空。忽然几只秃鹫落下,近乎疯狂地啄食着地上的尸骨。听闻人声传来,秃鹫来不及啃食就仓惶逃避。
江朝以玄为尊,至玄即至尊。起义军则相反,以白为荣。此刻远观约莫四万的黑甲军正朝着雪白如洗的郭军大营行去。
黑甲军首领姓吕,他坐立马上,怒吼:“冲阵!”
四万黑甲军冲锋进关,与白袍战士厮杀。
吕将军持刀挥去,刀锋所指之处,白袍战士片片倒地。
一位白袍青年冲了过来,青年朗目疏眉,手持双剑。青年怒吼:“吕狗!何故屠我将士!你的对手在此。”
说罢,青年飞身刺向吕将军。吕将军瞬身一闪,脚尖轻踩青年的剑身飞起,然后稳当落地。
吕将军仍旧泰然自若:“雪将军说笑了,吕某本就刑徒之身,此举也为无可奈何。”
雪若黎怒目圆睁:“何须多言!吕狗,今日你必亡!”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拦住了雪若黎。
“若黎,不得无礼。”身影的主人这样说道。
吕将军抬眸看去,来者拨山抗鼎,虎背熊腰,正值春秋鼎盛之际。吕将军说道:“来者可是节度使郭匕度?”
身影的主人笑道:“正是。”
眺望,白袍战士在远方挥舞着戟,仿佛在用鲜血画画一般,那颗盔甲下面的永远不曾低下的头颅,是所有晚江黎民的希望,好像旗帜。
那位战士踢踢脚边的尸体向左右望去,左边的兄弟右臂上插着一支箭,血液缓缓流到了小腹,但他毫无察觉。仍却用尚未受伤的左手拼命地挥砍,面目狰狞,眉眼紧锁;右边的兄弟杀红了眼,手持长矛,大声的吼叫,那声音震天吼地,狠狠地挫了晚江军士的心。不久他被晚江军士合力围攻,他虽然勇冠三军,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随着敌方陆陆续续的针对,他最终抵不过黔驴技穷的下场,慢慢地倒下去,和战友长眠于此。
抱歉,作为叙述历史者不应有所偏向。但我还是要称赞义军将士的英壮之色。
是啊,这便是战争。要维护的始终是帝国的安宁,却又有多少人想过那些新鬼烦冤旧鬼哭的场景。恐怕,那些达官显贵们是不会想的吧。
吟游诗人张璟钧曾为江末乱景写下诗句:残朽断沿贼子举,山河永宁黎民泪。
他说的并不是危言耸听,这里也不是人间地狱,这里只是晚江末年的荒野,确切来说,这里是江朝重要的城池,在确切点,这曾是……
晚江末年,皇族贪图享乐、荒淫无耻,宦官专权、诸侯割据,贵族名门腐朽度日,天下群雄皆揭竿而起。晚江皇帝严岐皇位岌岌可危。
晚江十八年,苍梁郡起义军将领史御率军南下,试图入主中原。晚江二十五年,古丹、江杭、末炳三郡节度使郭匕度起义,声势浩大,一路北上。晚江三十三年,史御率苍梁长弓一路南下,攻进最大之郡宣清郡。晚江三十四年,严岐向西南逃至祇临郡。这一行为,正式意味着晚江政府早已失去民心,现在是起义军将领史御与节度使郭匕度的战争了。
晚江五十年春,史御攻至寒林郡,同年冬,郭匕度从越闾郡北上,欲与史御在寒林郡城池陆林城决一死战。晚江五十二年,双方军队在寒林郡枫梧城郊正式开战。晚江五十九年,史御战败,退回苍梁郡,平定西北部其余反抗势力。郭匕度正式占领寒林郡。
晚江六十六年,郭匕度因劳累去世,首领之位落在军中大将雪世渊身上。晚江六十七年,雪世渊分兵,其弟雪若黎带兵追击史御,而雪世渊率大军前往祇临郡周围剿灭晚江严岐余党。晚江七十三年,雪若黎平定东北所有地域反抗势力,回到苍京郡等待。
晚江七十五年,雪世渊平定所有晚江余党势力,正式宣布统治易天大陆长达三百七十五年的江朝,已经灭亡。
同年,雪若黎于苍京郡称帝,以苍京郡为国都,为内城取名“散空城”。
这也正式意味着一个全新的朝代——雪朝,在一个年仅二十九岁的将领手下建立了。
晚江七十五年,京城。
洪亮的钟鼓鸣声打破了散空城的安宁,也唤醒了雪若黎的沉思,他听到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之后便是魏衡平静的通报声:“殿下,祭拜已成,该起宴、登基了。”雪若黎点点头,站了起来。睑中的郁闷、疑虑一扫而空,随即是镇定、自信。
雪若黎阔步走出寝宫,身边随着大内总管魏衡。
昭庆殿内,雪朝开国文武百官皆坐列席上。看到雪若黎进来,百官皆站立行礼,贺庆天地改元,新朝立成。
雪若黎缓缓走向龙椅,在官员们的眼中,新皇一身金黄色的衮服,龙袍上绣着的九条五爪金龙显得尊贵而威仪,他的步伐稳定,每一步都始终如一:平静、坚定、沉着,过分沉稳的气质使人们完全看不出他仅仅是一位不满三十岁的少年。
而步步紧随在雪若黎身后的魏衡,身上却罕见阉人的阴冷,给人的感觉倒是稳重英武的阳刚之气。
雪若黎牢牢站在龙椅前,顿了顿,开口;
“先朝骤崩,不省人心,朕承皇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休,奉易天先祖之遗命,属以伦序,入奉宗祧。昏主除矣,天下需共。内外文武群臣及耆老军民,合词劝进,至于再三,辞拒弗获,谨于今时祗告天地,即皇帝位。兹欲兴适致治,必当革故鼎新。事皆率由乎旧章,亦以敬承朕之先志。自惟凉德,尚赖亲贤,共图新治。朕以来年为建隆元年。大赦天下,与民更始。”
魏衡立马接到:“跪!”
百官大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声音汇为一流,震撼山海,力拔千秋。告奏天地神明,雪朝当立。
雪若黎点点头,缓缓坐下龙椅,右手抬起,定声说道:“宴起。”
堂下百官神色各异,却也人声鼎沸。有人啧叹,有人愁。
乾亲王雪世渊正在同身旁的内阁首辅陆帆云谈笑,几声摛笑盖过了不满的语调;宸亲王雪沐威正搀着皇太后郑悦鹊,蜜语甜言,逗得太后直笑;乾王妃凌羽凝和皇后洛玥忆互相讨论着京城兴起的胭脂水粉,你试我的,我试你的;皇长子雪清林和乾王长子雪景和正悄声讨论近日兵法所学,谈论到激烈之处,甚至大喊起来;长公主雪希梦细品御厨斋食,觉得好吃便伸筷夹给陆帆云之女陆奉雪,陆奉雪看了看盘子里的斋食,不经为体重担起忧来。
雪若黎看着堂下百官,不由得引起一抹笑容,随即转瞬即逝。
他好像想起来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当这个皇帝,或许是身不由己?他摇摇头,笑道。
江朝的失败在于它的黑暗面,但哪个朝代又会没有黑暗面呢?
也罢,也罢。
既然大家都想做雪朝的光,那我就默默站在光的死角,我来当黑暗。
他抬眸望向远方。他的视线透过千里长廊,透过万里河山,落在了诸天之上。
他的眼睑渐渐微眯,好像将着正午的光全汇集在一处,似乎是愈发坚定了信念,他的左手忍不住狠握衣襟,但却无法散发此刻他的壮志!
拉蹭衣襟的声音吸引了魏公公的注意。魏衡低缓缓下了绒草棉做的冠冕,眼神担忧又关切。
雪若黎没有说话,他只是微微翕动脑袋,将目光撒向远方。
雪若黎可以不是一个好皇帝,但…雪朝不用,也不能受辱。
雪朝,这个给易天大陆留下浓墨重彩的朝代,它的故事,正在慢慢拉开序幕……
在雪朝建立时,有许多将领闪亮登场,他们照耀了一个又一个的时代。而其中,有一位神清骨秀而骁勇善战的少年——蓝白尘被雪若黎发掘。
雪若黎自诩清高,向来对美色不感兴趣,更何况是一个男人的。但是蓝白尘是因为那件事才被雪若黎发掘的。
蓝白尘入军时才十一岁,当时正值雪若黎平定西北后回到苍京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