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景荣一时呆住了,眼前的女孩不算特别漂亮,但却温婉灵秀。和她周身的气质极为融洽,与唐景荣昨夜见到的观音像甚是相似,与观音一样眉目慈悲。淡然如水,皎洁如月。
“看什么看啊!”殷月白抬手挡住沈晚棠的脸,未及笄的西楚姑娘在外面的时候,皆都以白纱覆面。唐景荣看了姑娘的面容不知道回避,还一直盯着姑娘的脸看。惹得殷月白很是生气。
唐景荣被殷月白呵斥后,慌忙地转过头去。他心脏跳的飞快,面颊和耳朵赤红。
“是在下失礼了,还望姑娘不要生气。”唐景荣背过身去,等沈晚棠重新带好面纱。
唐国公府外停了一辆马车,沈晚棠上车前,将手腕上的乌檀木佛珠退了下来。
“这珠子因世子断开,与世子甚是有缘。我便将他赠给世子,愿他保佑世子从此安康无虞,平安顺遂。”沈晚棠把佛珠交到唐景荣手里,声音缓缓清脆,带着一股使人心安的魔力。
那珠子圆润油亮,颗颗饱满细腻,一看就是妥善保养的。乌檀木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唐景荣闻着只觉得内心安定。
“也愿世子从此广结善缘,多多行善积德。”沈晚棠声音轻灵,声音轻缓温柔。
他目送沈晚棠上了马车,又嘱咐了车夫几句务必要将人平安送到。
马车“吱吱呀呀”的缓慢动了起来,在一片熹微中消失在唐景荣的视线里。
沈晚棠上了马车后,也没有刚才那副虚弱的样子。声音平缓的对殷月白说道:“月白,你看唐国公一家真是幸福美满。”车外的车夫,只以为是沈晚棠羡慕,却看不到车厢内,少女冰冷的眼神。
殷月白默默的把手放在她手上,柔声说道:“自然,令人艳羡。”
唐景荣久久的站在府外,沈晚棠的话还回荡在唐景荣的耳边,他手里的佛珠还残存着沈晚棠的体温。他将佛珠凑到鼻子前轻闻了一下,温润细腻的檀香味涌入鼻腔。
十五岁的唐景荣遇到了十三岁的沈晚棠。从此唐景荣的人生中多了一道令他魂牵梦萦的身影,伴着那股细细的檀香味,每夜都会出现在他的梦中。
唐景荣心中逐渐有了信仰,少女有了她忠实的信徒。
许是化雪的原因,这几日气温又降了下来。
殿内燃着的香炉,让观音殿里不算寒冷,香烟缓缓升入半空后逐渐消散。
唐景荣捻完了最后一颗佛珠后也挣开了眼睛,这些年他逐渐变得不爱说话。自他那日送别沈晚棠后,就每月都来大乘寺的观音殿内诵经。或是到寺内清净的地方久坐,或是在殿外的榕树下站立。
他只为了能再一次遇见沈晚棠,可惜三年来一次都没有遇见过。倒是有一些怀着目的的女子以此来接近他,每次都被他冷声呵退了。
楚安成内渐有人传闻。唐国公世子早已无心红尘,只是唐国公不同意,不然早就进了寺庙修行去了。
唐景荣手里的佛珠比当年要更加油润,他走到哪里都带着这串佛珠,晚上要闻着佛珠的味道,才能安然入睡。
唐景荣站起身来,他习惯到大乘寺后山安静得呆一会,后山的海棠树被厚雪覆盖住。
世人只知道唐世子喜欢在观音殿内诵经,却不知他更多的时间都是在清净处待着。他第一次遇见沈晚棠的时候是在海棠怒放的季节,大乘寺后山扩建后就种了一片海棠。唐景荣每次来大乘寺都会一直待在这片海棠林中。
在距离高塔不远处有一座凉亭,周围被海棠树环绕,每当海棠树花开的时候,便会有人在此处围炉煮茶,谈经论道。三三两两的男女在树底下赏着花,下着棋。只是现在隆冬腊月并无游客。
唐景荣缓步前往中心的凉亭,他的侍从早已被他遣退。他独自一人前往凉亭,只是这次凉亭内多了煮茶起的热气,多了两道俏丽的身影。
沈晚棠和殷月白正坐在炉子前说笑着,唐景荣望着那他一直心心念念的身影,心下激动万分。
她已褪去了稚气,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却还是带着一股推拒人的气质,置身一片枯林白雪中,直教人不敢接近,只怕破坏了她的美。
沈晚棠随着年纪的增长,身上的神性更胜。
“忍冬姑娘,好久不见。”唐景荣难掩内心的激动,声音中带着遮盖不住的欣喜。
唐景荣声音磁性低沉,他容貌俊朗,鼻梁挺拔,薄唇凤眼。寒风凛冽,他鬓发整齐的被头顶的玉冠束的整齐,披着黑色的毛领大氅。寒风凛冽,他置身于山林中,带着一丝魄人的压力。
沈晚棠和殷月白闻声向唐景荣望去,只见唐景荣独身站在雪地里。沈晚棠稍加思索后,认出他来。
“唐国公世子,”沈晚棠站起身来,向着他欠身行了一礼。“世子可还安好?”温声询问道,她声音像和煦的春风,吹醒了唐景荣心中被藏起来的那抹温柔。
唐景荣上前将她扶起,仔细端详着她,“三年不见,忍冬姑娘更加清瘦了。”唐景荣声音的声音比三年前要沉稳不少,他看着眼前少女比三年前还要柔弱的样子,微微皱眉,定时没有照顾好自己。
“天下疾患万千,不敢有丝毫懈怠。”沈晚棠神色淡淡,笑如春日暖阳。
“忍冬姑娘当真医者仁心。”唐景荣目光沉沉,心中泛起心疼,被他藏在心底的姑娘还是如以往那样,奋不顾身。
“世子还是像三年前那样,喜欢盯着人看。”旁边的殷月白打趣道,却让唐景荣顿时红了耳朵。
沈晚棠莞尔一笑,“世子可是一个人,不妨与我们一起,山中风寒,喝喝茶暖暖身子。”她拿起一个杯子为唐景荣盛了一杯茶。
唐景荣将带热气的茶凑到嘴边,带着班里香的茶香弥漫在口中,一口下肚,暖意漫步四肢。
殷月白又拿了些差点出来,还好是多带了些,不然都不够吃了。殷月白对面前多出来的唐景荣抱有很大的敌意。
“国公夫人可还安好?”听见沈晚棠问起国公夫人,唐景荣面色一沉。
“母亲在去年的时候去世了。”唐景荣沉声道,面容上也染上几分酸楚。
沈晚棠闻言也是一愣,“抱歉,我才回到京城,许多事情并不熟悉。”她歉疚的说。
“无妨,当初还多亏了姑娘。”唐景荣并不怪罪沈晚棠。
唐国公夫人在沈晚棠离去没一会,便醒了过来。嘴里一直念叨着“我看见她了,她来找我了。”“她说我的好日子到头了。”唐国公夫人神志不清的时候一直在害怕的喊着“她”。还一直紧紧拽着唐国公的袖子。
唐景荣不知道她说的是谁,母亲平常与人为善,从没有和人争吵过。唐景荣只当她是做了梦,就像沈晚棠说的神志不清。
而唐国公一面面色严肃的叫唐景荣退下,一面安抚着唐国公夫人。
唐国公夫人后来清醒过来,还仍然心有余悸的样子。身子骨也不如以前,她时常在佛堂一待就是一天。
后来去年冬天的时候,唐国公夫人那几日只感到身体有些好转,早早的与唐国公歇下了。却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
唐国公第二日再见到的只是妻子冰冷的尸体。那之后,唐国公也与从前不一样了。虽看着与从前无甚区别,但整个人却像是丢了魂一样。
沈晚棠静静的听着,心下毫无波澜,面上确是惋惜的神色。
“世人皆知唐国公夫妇感情甚笃,恩爱非常。没想到国公夫人却早早的去了。真是令人惋惜。”她叹惜的说。
唐景荣听沈晚棠这么说着,面上也有了些忧愁,不过很快就过去了。
沈晚棠注意到唐景荣手上的念珠,那珠子比以前要更加黑亮。一看便知唐景荣这些年对这珠子细心呵护着。
唐景荣注意到沈晚棠的视线,将手中的念珠露了出来。“这是姑娘当年赠与我,保佑我平安的。我托了姑娘的光,这些年一直没什么灾祸。”
沈晚棠仔细打量着,有一颗珠子上面有着一道细微的裂痕。她并没有指出来,而是顺着唐景荣的话,“那就好,这是寺里的主持赠与我的。能与世子一道,是他的福气。”
当年唐国公夫人高烧时,夜夜难以入睡,唐景荣便想着檀香助眠,将沈晚棠赠与他的念珠放到了唐国公夫人的床边。谁知一向好脾气的唐国公夫人,醒来后看到床头的佛珠,高声尖叫着将佛珠扔了出去。
那乌檀木珠子被狠狠的摔到地上,发出“砰咚”的声音。
下人们听到声音后,忙进屋查看,只看到神志不清的唐国公夫人正瑟缩在床尾。
唐国公夫人让下人们将那串佛珠烧掉,幸好唐景荣来的及时,在下人们手里将佛珠拿了回来。
唐景荣不知道为什么一串佛珠竟让母亲如此,自此,只是小心的收着,再没让他出现在唐国公夫人的面前。
那佛珠上便有了一道轻易不可察觉的裂缝。
沈晚棠将珠子还给唐景荣后,给唐景荣拿了块糕点,盛了杯茶。殷月白看着盘里的糕点又少了一块,面上不显,却是心头不快。
“没想到今日在此处会遇见世子,茶点粗淡了些还请世子见谅。”
唐景荣看着那块精致的糕点,是粉色的五瓣花形状,入口即化,唇齿留香。就是有些甜了,唐景荣不爱吃甜的,也很是喜欢这点心。
“茶点甚好,多谢姑娘。”唐景荣看着眼前笑意融融的少女,只觉得心头暖洋洋的。
这时,凉亭外,又来了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