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她还是青山派的小弟子时，给他们授课的沈慕卿沈仙师提到过一个有趣的东西，也就是需要许多活人被迫或者自愿形成献祭行为，献祭者的灵魂，血肉，乃至身躯都将成为活人祭的养分，开启活人祭的幕后主使将会获得无比强大的力量，可这种充满血腥和罪恶的力量反噬，一般人也承受不了，除非是，像苏印絮这样经历过特别历练的体质，但，古往今来，真正成功的人极为罕见，可也不是没有。

可能也不是，至少在苏印絮看来，这事儿如果真的要做，目前在她的认知里，有三个人是极有可能做到并且做成，她，一定是其中一人，另外两个人，曾经和她一起的小郎君，另一个就是那个曾拿她练蛊的邪修。

但诡异的地方就在于，她自己是不会做这么惨绝人寰的事情的，那个邪修和那个小郎君，目前至少已经过了百年，他们，也许早就轮回了。

幕后黑手，苏印絮心里也没底，但是此局，她还是有把握破上一破的，实在不行，大不了把这些力量化作养分滋养她自己，遭受厄运和诅咒，她背负的还少吗？

打定主意，她有些犹豫，这事儿比较偏，沈慕卿肯定心知肚明，现在也没说，估计就是不想吓着这些小弟子，都是最好的年华，还是等平安后再说罢。

沈慕卿运气调息后，整个人周身的气息更加内敛，丝毫感觉不到他有什么可特别，苏印絮这才诧异到，这厮的修为已经如此深厚，心中不免有些酸涩，毕竟修为成长的慢慢时间长河里，她不在。

“你们应该有感觉，身为局中人，这一切似乎都极度诡异，所以你们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了吗？”沈慕卿面上没有太多表情，仿佛这个询问只是一件极为寻常的小事罢了。

苏印絮忽然庆幸，重新复生也挺好的，毕竟不用随时随地被抽查，这要是以往来看，答不上来可是要被罚抄写门规的。

只是，现在问他们好吗？

沈仙师真的不担心失去青山派未来传承者的人心吗？

算了，这些不是她该考虑的事情，本来她还打算带着大家破了此局再说。

几人面色都不好，甚至隐隐发白，毕竟一路走来，当中的凶险他们又如何能不知，几人互相看来看去，似乎都有些犹豫。

沈慕卿轻叹，目光灼灼地看向苏印絮，吓得苏印絮默默将目光投向一旁的沈念厘。

“师尊，是不是您授课时所讲的……活人祭……”沈念厘的声音不大，却在此时显得格外不同。

话音刚一落下，裴子冲倒吸一口凉气。

皱着眉头小声嘟囔：“我想的也是这个，但……我们应该没有那么背吧！可也不太可能啊，到现在为止，真正有能力做成这事儿的人就没几个，还都死了的。比如百年前的巫蛊之术的开山祖师爷——苏印絮，如果她还在的话，也许这事儿还能行，可她……尸骨无存，彻底的挫骨扬灰呐！所以……”

尸骨无存……

挫骨扬灰？！

尽管这裴子冲哪壶不提提哪壶，不过幸好苏印絮已经习惯了，就再次被人单拎出来说，还是多少有些无所适从。

“就算苏前辈还在，也不可能是她！”沈念厘打断还在恶意揣测的裴子冲。

沈念厘的打断，将思绪云游的苏印絮拉了回来。

“尽管大家都说苏印絮苏前辈是这世间罪大恶极的恶人，可这世上也有很多人因她得到救赎，倘若不是她背负了那些扰人心智且污秽的祟气，人间又怎会迎来一段祥和的时光呢！另外，苏前辈也曾是我们青山派的弟子，身出同门，不该这样非议已经逝去的人。更何况，从始至终，她就没做错什么。”

从始至终，她就没做错什么。

许久以来，她似乎，从没听到有人这么说，一时间，如鲠在喉，恍如隔世。

紧闭双眼，呼出浊气，苏印絮玩笑道：“确实被我们遇到了，这到底是千年难逢的活人祭，只是悲催的是，我们……似乎被困在了鬼魅逝去的回忆里，倘若这个记忆循环一直不能被打破，且经历完整三次轮回的话，也许……我们就再也走不出去了。大家也不想陪我一起成为活人祭的养料吧！”

活人祭这事儿不小，可几人似乎都像是经历过无数次的大场面一般，丝毫没有露怯，苏印絮怀疑，主要是沈慕卿在。

“可是，此前从未听过，活人祭可破，那我们……又该怎么做才好？”杜弦不由自主地看向苏印絮，语气竟带着一丝希冀。

苏印絮旁若无人般瞥了一眼沈慕卿，继续徐徐诱道：“这事儿，确实不容易，但是，你们运气好，遇上了我。放心，我定为诸仙君开辟那一线生机。反正也没什么更好的法子了，不若，让我试上一试？”

“嗤！”裴子冲没忍住自己的偷笑，又看向苏印絮，眼里满是不信，“你继续。”

“换个方法。”不容置疑且带有强烈的抵抗情绪，一向都清清冷冷的沈慕卿，此时戾气缠身，周身气温都低上几分。

“沈仙师，这活人祭，别人不知道，可我，确实极熟。”幕后主使不明确，所有人却被迫卷入记忆循环，这么棘手的情况，也的确只有她本人能做到，如果找不到那丝破绽，那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这活人祭成为自己的养分，吃掉这一切，成为活人祭献祭的对象，这样她才能获得自主选择权，让该出去的人出去，只是这之后，就算获得者极为骇人的力量，恐怕她都要独行一段时日了，这滔天的霉运，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为什么，楚娘子，你会极熟？”沈念厘眼里的难以置信几乎要溢满。

许久的记忆被搅碎，她觉得一定是自己损失了百年的时光，否则为何过去的每段记忆都刻骨铭心。

“没什么，毕竟我也算个喜欢巫蛊之术的女娘，这等腌臜下贱的大阵还算熟悉，虽说不是特别了解，但也还算熟稔，其余……没什么，反正大家也没有更好的方法破局，不是吗？倒不如，让我试上一试。”尽管嘴里在说着话，可她却被生生扯回那些前程往事中。

一身褴褛，花白头发的邪修沉迷于练蛊，看着正在祟气缠身的苏印絮，发出声声怪笑，“桀桀桀桀桀……养你这么久，你总是要为我做些什么的，毕竟，我可是你的在世父母。能让你成为这活人祭的材料，你应当感到无上荣光，这等机缘，可不是一般人能参与的。你和他都是天选之子，桀桀桀桀桀……”

每一寸肌肤几乎要被祟气撑破，小小的苏印絮全身青筋暴起，她难受，蚀骨般的疼痛，让她连晕厥的资格都没有。

突然，眼前一黑，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后来，是什么呢？

是了，再后来，沈慕卿出现了。

宛若在世神明，从天而降。

苏印絮一抬睫，就正好撞到沈慕卿的眸中，清润的瞳孔里，如此清晰的身影，似乎所有的小动作都无所遁形，越是这般，她越想守护这一切，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如他这般待她，哪怕，他们不再是师徒，还想开口说些什么，此时此刻，却似乎被人施了法，终究放不下狠话。

她怎么舍得让曾无数次救赎自己的人置身无边地域。

她不在意这混沌的人间，她只在意他，可他心中大爱这人间，他想守护这世间仅存的美好，哪怕人性的罪恶更多，可那又能如何，她愿意为了他，尝试爱这如同炼狱般的人间，也许会彻底灰飞烟灭。

可这感觉，不坏。

兴许，成为赌徒，也不失为一件坏事。

“有时候，我们也要敢于成为赌徒，不是吗？”苏印絮这句话就是说给沈慕卿听的。

堆满笑脸的苏印絮讨好地看向几人，“毕竟，万一有奇迹呢？”

沈念厘沉吟片刻，稍稍颔首，“楚娘子，你说的对，有时候，不妨做个赌徒，师尊，我愿相信楚娘子，毕竟，之前楚娘子的确很有实力。”

“赌徒，你凭什么？”沈慕卿有些气极，狠狠盯着苏印絮，却又无奈何。

直接当着他们就直接情绪外泄的沈慕卿，沈念厘第一次见，他明白，楚娘子对于师尊来说，或许是不同的。

“沈仙师，我不是青山派的人，也算不得您的徒弟，只能算是，感念您多次救我的情谊……”苏印絮声量越来越小，底气明显不足。

“算了，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兴许这是千年不遇的，你们切记，千万小心，一切有我。”瞬间，沈慕卿似乎又恢复到平日里清冷的模样。

苏印絮语塞，只是抬手示意，几人簇拥的更近了些，唯独与沈慕卿稍微保持了几分距离，苏印絮双手随意耷拉着，开始细细诉说着自己的计划。想要破局，那唯一的方法就是融入局中，找到跟周围事物相悖的细节，然后打破循环。

这一切，必须要在第三轮循环结束前做到，但如果在进入第二轮循环的时候，还是没找到那些细思极恐的细节，苏印絮就不得不做准备了。

好不容易重新活了过来，谁不想踏踏实实走下去呢？

先前这个时候，苏印絮仍旧和沈慕卿在一起，也还没有遇上沈念厘一行人。

而现在，他们是不是已经算是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