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谲的祟气弥散后,属于它独特的气息在客栈附近盘旋,似是急于想要甩掉被打上的烙印,像个气急败坏的顽童般来回游走,随后渐渐隐匿于漆黑地夜色中,踪迹全无。
苏印絮也是头一回遇上这种祟气,难免心中犯嘀咕。
黔州郡是出了名的鬼域出口之一,在这里,似乎从前那些极为正常不过的事情都变得不正常,入夜后,镇子上没有其余的人影,家家闭户,每一扇门前都极为诡异地点燃了两盏灯笼,一红在左一白在右,似是约定俗成心照不宣。
回神,苏印絮才反应过来,离开客栈的时候,客栈门前的灯笼是什么颜色来着?
“沈仙师,现在我可要考考你。”苏印絮特意清清嗓子,偷偷打量了面色微冷的沈慕卿。
沈慕卿饶有兴味地扫了苏印絮一眼。
“你是想问,客栈门前的灯笼颜色?”
苏印絮吸了吸鼻子,道:“不错。”
“跟这些都不同,客栈门前挂起的灯笼是一红在右一白在左。”
闻言苏印絮心中划过一丝异样,顿时,周围的温度骤降,苏印絮呼出的气都化作一片白雾,她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不由地正视了几分这个地方。
先前分明还能追踪到的祟气此时却完全丢了踪迹,无比阴森怪异的地方却没有丝毫的怨气溢出,一种莫名的怪异感席卷全身。
“等等。”苏印絮无奈开口,最终两人在一处最高的房顶停住。
她不由地轻啧一声,毕竟要说祟气,还能有谁比她更熟悉,结果,没成想现如今竟在黔州郡栽了个跟头,沈慕卿眸中擒了一抹打趣,毕竟,能让苏印絮在祟气上吃瘪的情形甚少。
右手食指被咬破,片刻一滴血珠徐徐悬在她眼前,她轻声低语道:“以鲜血为媒,化作指引,带我们去找那刁钻祟气,去!”
血珠似是开了灵智,苏印絮语毕,血珠金光乍现后瞬间化作血雾,转眼之际只见周围出现一缕缕猩红的痕迹,那些痕迹宛如丝线一般交错往来,仔细凝望,可见这些的猩红的痕迹竟然朝着同一个方向蜿蜒而去。
苏印絮勾唇轻笑,指了指那肉眼可见的红痕道:“沈仙师,看样子,至少今晚我们不会扑空。”
沈慕卿袖子轻轻掩住口鼻道:“鬼气也愈发重了些。”
不错,明明就是个温暖如春的时节,却因为鬼气温度骤降,她心中一颤,如果这里还是白日里到过的地方,这也意味着这个地方活人的数量更低了。
顺着猩红的红痕汇聚的方向,两人施展轻功在房顶快速前行,只是,他们没想到,越靠近终点,恶臭的味道就愈发浓烈,直至一座看起来有些破败的宅院门前,恶臭熏天,甚至还有两只老鼠肚皮朝天,也不知是晕了还是归了西,这宅院也亦如其余人家,有些腐朽的大门紧闭,一红一白的灯笼高高挂起。
两人相视轻轻颔首,便一同跳入院内房檐隐蔽处,二人进去后方才发现这宅院的古怪之处。
院内外竟是两幅光景,门外大门破败陈旧,只有那对鬼气森然的灯笼华贵非常,门内院中布置地极其奢华,仔细端详后,他们发现院内的绿植和池塘的分布被懂行之人特意布置出一番极为特殊的招财夺命风水局,这种风水局会吸取院中长期生活的活人精气,并将这些精气转移给置办此风水局的人,这局的称谓听起来似乎是对这家主人有着极大的好处,可实际上,却是为他人做嫁衣,前十年主人家的气运会达到逆天的顶峰,十年大限后,此处风水局就像后院被人拱火般,所有的气运会纷纷流向设局人,直至局中活物消耗殆尽,自此家破人亡,尸骨无存。
忽然,一声极为尖锐的惨叫应声入耳,打破了院中原本的静谧,沈慕卿眉头轻皱,轻轻一拉,原本蹲着的苏印絮顺势埋入他的怀中,苏印絮美眸一扫,只见沈慕卿另一只手已将突然出现的隐身袍铺开,将二人紧紧包裹,隐身袍隔绝的不仅是隐匿之人的气息,同时隔绝的还有外界难闻的恶臭。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师尊身上有好闻的清香,只是,那味道现如今,被清雅的樱花香替代。
沈慕卿抱起苏印絮起身,道:“走了,抓紧。”
她这才反应过来眼前人的意图,手中不自觉用力。
沈慕卿脚尖轻轻一点,瞬间便从房檐到发出声响之处,苏印絮惊惧地觉察到,追踪的祟气消失了,连带着她鲜血的气息一同消失。
目前这一切似乎过于顺利,那祟气宛如被刻意安排作为引路者的角色,这屋子里那么大的动劲,如此奢靡的内宅竟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这院落的杀局要想成局,至少还有三年的时间,现在的情形属实过于诡异了,除非,这宅院,早空了。
苏印絮想从沈慕卿怀里脱离,却动弹不得。
沈慕卿淡淡道:“你下去的话,气息会外泄。”
隐身袍她是第一次见,曾听闻能隐匿被遮掩之人的气息,就是,这袍子这么小么?
她偷偷打量了一番沈慕卿,想到这一路上某人的行径,她放弃了挣扎,继续心安理得地缩了回去,毕竟,这种恰到好处的时机,她可真心实意地希望多来几次,她承受得住。
从外面看这间屋子被捯饬地十分别致,倘若不是门前伫立着一块偌大的牌子刻着朱红的两个大字 “恭房”,论谁都想不到这里竟是解手的地方,门口是一片开得分外艳丽的曼珠沙华,只是这“恭房”的门上贴了好几张清心辟邪的符篆,略显得大煞风景。
二人顺着微微开启的门缝望去,苏印絮还没来得及看,头又被按入怀中,他略微停顿片刻敛住气息道:“门内三人,靠近门口之人全身瘫软坐地,面色如纸,可能失了魂,距离他近一些的地方有一具新鲜的干尸,但却无鲜血飞溅的痕迹,死前应是极为痛苦,是意识尚存的时候,失了精气。”
精气全无!
他继续道:“第三人,似是疯了,双手紧紧抱住恭桶,不住地往口中灌入秽*物,不像是蚩陀罗所为。”
听着如此嫌弃的口吻,苏印絮心里阵阵发惊!
苏印絮灵活地从沈慕卿怀中跃出,调笑道:“沈仙师,不若,我们进去瞧瞧。”
刚脱离隐身袍的覆盖,恶臭直冲她的天灵盖,沈慕卿袖中的食指轻轻一动,周围的恶臭瞬间被另一种甜腻的香儿替代,仔细问着,苏印絮也觉得这屋里香了几分。
吱呀一声,这门被轻轻推开,唯独那个瘫软在地的人颤抖着身躯尝试回头看,直到苏印絮的身影引入眼帘。
这人颤抖如筛的身躯才算是停住了颤抖。
“你……你是何人?”
“……”
一个都被吓到颤抖如筛,失魂的人竟能如此迅速地转身和询问,有幸见证如此废物的演技,苏印絮心中愈发嫌弃眼前人,待她再一睁眼,竟是满眼含泪,哽咽道:“阿兄,是我啊,我可怜的阿兄,我是你舅母的婶娘的阿姊的侄女的女娘,阿兄,你不记得我了吗?我大老远地来投靠你,你怎的成了这幅模样,我好生心痛。路途遥远,待我到了都入夜了。”
苏印絮说这番话就是不上前,双手捂住脸颊,而整个身躯止不住地颤抖,沈慕卿看着一本正经骗人的苏印絮,眼中满是惊讶。
地上的李相嘴角不住地抽了几下,心中暗暗唾弃:“长相如此貌美,竟是个戏精!”
“阿兄,我先前被吓了一跳呢!一声惨叫充斥了整个院落,竟没有其他人前来相助,那声惨叫可真像咱们老家的鸭子,嘎嘎似地叫,难听死了!”苏印絮楚楚可怜的表情说出这些话,李相原本苍白如纸的脸色染上了两抹气急的红,苏印絮见此,面上瞬间布满惊恐,有些磕巴道:“阿……阿兄,你身后的那具干尸,站起来了。”
李彬可不觉得这句话是真的,毕竟,那人早就凉透了。
身后窸窸窣窣地声音逐渐变得越来越响,这一刻,他的心中咯噔一下,倘若先前是装的,可现在,绝对是真情实感的流露。
双腿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真个人瞬间软了下去,脑中一片空白,明明,明明他是想站起来的,可怎么办,他口中只会嗷嗷乱叫,却无法吐出完整的句子。
那具干尸每挪动一步,他身上的衣物就掉落一件,他被挖空的两个眼眶中空空如也,但仍旧可以精准锁定身前的人。
“阿兄啊!我好怕啊!”原本娇软的声音此时满是戏谑,“阿兄啊,你怕不怕!他说都是你,都是你害得,明明你们是同乡,可他却落了那么个下场。”
苏印絮蹲下,凑到李相耳边轻声道:“他……好像想让你陪他下碧落黄泉呢!”
“你……你,你是恶鬼,你不是人!啊!啊!啊啊!”
一股子异样的味道突兀地出现,苏印絮眼中厌恶尽显,冷哼一声道:“沈仙师!我们,捉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