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印絮就这么趴在床榻上睡了一晚,似乎之前一直都在思考为什么她和师尊之间的相处方式那么怪异,又想到她悲惨的幼时,以及后面略微幸福快乐的生活,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第二日清晨,睁开眼睛,屋里一切如常,只是屋里的矮桌上放着一叠樱桃煎,一壶樱桃酿。
看着桌上的樱桃煎,脸上有些发烫,不自觉地又想到昨天那个禁地的画面,一想到那幅画里的人似乎就是自己,霎时觉得全身都烫了起来,心底某个地方要被烫出个洞来,却莫名竟生出几缕酸涩和寂寥。
心中产生了无数种猜测,会不会其实,并没有人认出自己,是她太想在那个人心底生根发芽。
这时,竹屋的门被轻轻叩了两下,杜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楚娘子,你醒了吗?”
苏印絮:“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杜弦:“早?早吗?此刻已经巳时,快要午时了。”
青山派弟子都需上早课,基本卯时作亥时休,极其规律,除非遇到特殊情况,但是苏印絮也很规律,辰时作子时休,这还是得益于曾经整日在沈慕卿眼皮子底下活动养成作息。她趴在矮桌上,往嘴里灌了一口樱桃酿,闷哼道:“我不用早饭。”随即又塞了一口樱桃煎。
杜弦:“……”
杜弦道:“不是的,楚娘子,不,楚前辈,是我们想请你……为我们讲课,我自认学艺不精,想请前辈指点一二。”
我们?
苏印絮有些迟疑,但是想到之前见到的那个小草人,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心道:“确实学艺不精。”
裴子冲声音不自觉提高音量,尽量克制自己怒气道:“楚……楚前辈,已经很晚了,不若先帮我们指点一二,稍后咱们一块儿去用膳,如何?师尊都已经和宗主去商议事情去了。”
沈念厘道:“楚前辈,你是不是生病了?”
苏印絮略感头疼,只好尝试推门,没想到这次门一推就开,看着门外伫立着的几人外加一只“娇娇”,略委屈的说道:“生病,差不多吧,大约就是相思病。”
杜弦一听双腿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苏印絮瞧见这心底暗暗发笑。
苏印絮一脸认真地道:“只是,我思念你们师尊的紧,觉得不能自已,全身乏力呐!”
裴子冲眉头蹙起,气势汹汹地嚷道:“你……你这女娘,怎么能这么不知羞。”
苏印絮挑眉,扶额玩笑道:“这?也能叫不知羞?你们师尊颜色如何,难道你们不知?”
门外几人面面相觑,当中谈论师尊容貌可是大不敬。
苏印絮狡黠一笑道:“再者指点一二,你们过谦了,不过要是好吃好喝,我们互相交流一下也未尝不可。”
沈念厘思忖片刻,真诚地看向苏印絮,道:“楚前辈,那不若我们一同前往我派膳堂,此时去兴许能赶上午膳,在那里,咱们可以交流一二,你看,这样……是否方便?”
苏印絮率先大步冲了出去,淡淡道:“我要吃甜的。”
几人赶紧跟上。
沈念厘赶紧说道:“楚前辈,安静些,此处师尊还养了些许大鹅,见人就会张嘴……”
“哎呀!救命!哪里来的大鹅,老子要宰了你,红烧,油炸,烤了你……”苏印絮小腿上被突然冲出来的大鹅咬了一口,还有几只大鹅发现人,发了疯似地噗嗤噗嗤扇着翅膀狂追苏印絮。
“……”
杜弦瞠目咋舌:“师兄,好像晚了一步。”
“救人。”
大鹅见人就咬,只见几人一起被大鹅狂追,直到出了无尘峰。
苏印絮心有余悸,记忆中沈慕卿这个人一直都讨厌无尘峰出现毛茸茸的活物,她以为这个“娇娇”就已经是极限了,万万没想到,还养了那么多的大鹅,大鹅……脑中不自觉想到曾经她被大鹅狂追的经历,还是师尊救了她,可一想到他现在动不动就想打断她的腿,脸色就更差了。
此时整个青山派响彻一阵沉闷的钟声,上清殿方向有一群乌鸦在盘旋怪叫,让人不寒而栗,沈念厘几人脸色大变,不再继续围着苏印絮,直直朝着上清殿奔去,苏印絮心知有异,迅速跟上。
青山派这顶青钟从不轻易敲响,只因不是报喜,就是发丧。
上清殿大门锁死,同时被特殊的结界包围,结界外直接看结界中朱红色的大门,已然变成了乌黑色,祟气缠绕,苏印絮当下心里一沉,都成了这副模样,沈慕卿到现在都没出现。
乌黑色的大门隐约有人撞击的震动感,但是结界外的人却无能为力,这结界不仅防止邪祟鬼魅的入侵,同时能防止结界外的人误入。
霎时,只见几缕发乌的黑气顺着门的缝隙渗出,不一会儿,门破了。
只见一名披头散发眼白发黑的弟子口中发出阵阵惨叫,手中的剑不听使唤地乱舞,不多时竟冲出了结界。
苏印絮眉心蹙起,心中的不安感愈发被放大,整个上清殿内里完全看不清,不等她动手,身边陆续赶来的弟子全力镇住此时癫狂的人,苏印絮咬破右手手指,直抵此人眉心,不多时,此人便恢复了清明,不见癫狂之色。
扰乱人心的邪祟之气全部被苏印絮尽数吸纳,她的眸子闪过一抹妖艳的红光。
苏印絮掐住他的手腕,厉声喝道:“你们究竟做了什么?无尘师尊呢?”
这门徒才回过神,有些呼吸不畅,磕磕巴巴应道:“师尊……师尊,他还在里……”
话没说完,这门徒竟晕了过去,苏印絮松开这人,捡起他身边掉落的剑,右手狠狠一抹,鲜血顺着剑往下滴落。
鲜血染满的双手结印,目光如炬,厉喝道:“邪来!”
瞬间上清殿中所有的邪祟之气像是受到召唤一般,迅速涌向苏印絮,不多时,所有的邪祟污浊之尽数顺着她的血液汇入了她的身体,结界瞬间在此刻被碾碎。
周围的人是第一次见苏印絮召邪,都呆怔在原地,一步步见证她的头发长长一寸。
所有邪祟之气都一点不剩,苏印絮大步向前直直冲入上清殿中,同时双手结了一个新的结界笼罩住殿内,外面的人无法进入,殿中几名长老钝痛似地歪倒在一边,另一边可见两名门徒面色发青,眼中早就被一团黑色侵蚀,痛苦地发出哀嚎,他们不远处只见一层薄如蝉翼的人皮。
沈慕卿面色痛苦,眼中倒映出闯入的人,他耳朵上的耳饰不知何时变成了能送他虽时归西的红绫,一圈圈缠绕着他的喉咙,他越用力,这红绫也就收紧地更加厉害,再次相逢时,苏印絮隐约猜测这耳饰不一般,却不曾想到,会这样。
再看这上清殿此刻的情形,她熟啊!
刚刚吸纳的祟气是被净化了,可新的祟气又渐渐生成,苏印絮踩在那张皮上,冷哼道:“又是这下九流的术法。难不成……还想……”造第二个我么?
苏印絮环视一圈,发现这里除了沈慕卿还勉强清醒外,其他人都昏死过去了。
她蹲下抬起这两个门徒的下颌,讥笑道:“出来!否则……”苏印絮眸子中闪烁着红光,“我就吃了你。”
沈慕卿调整不稳的气息后,瞬移到了苏印絮身边,苏印絮惊愕地看着眼前喉咙发红的人,苏印絮向后退了一步,正好倒进一个满是樱花香的怀抱中。
须臾间,眼前的两名弟子出现了呕吐的倾向,他俩青筋暴起,纷纷捂住自己的腹部,见状苏印絮轻掩口鼻,沈慕卿环住苏印絮继续向后退了几步,这两人几乎同时呕出一只肥硕的虫子,黑水中的虫子肆意地扭曲着肥硕的身子。
这扭曲的模样看得苏印絮愈发想要作呕,沈慕卿看了一眼怀中的苏印絮,不过须臾这两只虫子,瞬间,灰飞烟灭。
苏印絮目瞪口呆,没有任何结印,虫子瞬间灰飞烟灭,可见沈慕卿的修为着实深不可测……
如此强悍如斯的实力,苏印絮一时间忽然有些发怵,她思忖片刻,打算装傻充愣冲出这个怀抱,沈慕卿像是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一把抓住她的后脖颈狠狠地按到怀里。
苏印絮:“……”
沈慕卿狠狠地将她的头按向他的怀抱。
苏印絮目瞪口呆。
她能确定之前不小心摔倒在他怀抱里是个意外,可现在明显不是。
原本昏死过去的几位长老竟在此时清醒了过来,努力摆正他们歪斜的身子,周围邪祟污秽之气尽数消散,只见身形高大的沈慕卿挡在前面,下意识地仔细端详,却在此时发现沈慕卿怀中的另一个人,竟然还是个女娘,徐翊顶着一张疲惫不堪的老脸,口中一口黑血凝在胡子上,声音都在发抖道:“无尘,你,你这成何体统!”
苏陌允吞下喉头不适,赶紧转移话题道:“无妨无妨,那几位小弟子怎么样了。”
苏印絮用力挣脱沈慕卿的怀抱,轻轻拍手,之前所结的结界瞬间破裂,结界外的人忧心忡忡地冲入殿内。
几人焦虑道:“师尊,先前冲出殿外的弟子现在已无大碍,就是尚未清醒。”
沈慕卿凝神盯着殿中悬在空中黢黑的碎片,散发着乌黑的气,给人极度危险的气息。
苏印絮仔细打量周身布满裂痕的碎片,黢黑的碎片,薄如蝉翼的人皮,肥硕无比却早就开启灵智的蛊虫,若有似无的熟悉感强迫她回忆过去的事情。
沈念厘早知苏印絮绝非等闲之辈,尽管她看似疯癫却也是才及笄不久的女娘,有些迟疑,面露难色。
苏印絮眉眼低垂,轻声问道:“怎么?”
沈念厘胸口有些憋闷,低声道:“这碎片,早前曾在楚家庄出现过,后来邺城也出现了,这一切太过巧合,总觉得有人在背后顺水推舟,引诱我们一步步进到这个连环局。就是,连累前辈了。”
苏印絮哈哈一笑,道:“小小年纪,就能看透这些潜在联系,前途无量啊。”
沈念厘垂眸愧疚道:“前辈,这背后之人其心可诛,楚家庄的事情竟能利用神罚作怪,导致枉死之人无数,如今,还连累门中的小弟子们……”
沉默半晌,苏印絮淡淡道:“不存在,该发生的都会发生,做好自己能做的,尽人事,听天命。”
沈慕卿查探了格外憔悴的两名门徒,唇角紧紧绷起。
众人连忙询问:“师尊,这两位小弟子……”
沈慕卿道:“他们不小心中了蛊虫,尽管蛊虫已经被逼出体外,还是损伤了根基。”
众人惊骇:“什么!”
众人神色不明,苏印絮主动开口解释道:“他们应该没事,只是……这蛊虫特殊,根基受损,往后应当是不能结丹了。不过……也不是没办法……”
裴子冲确定苏印絮这女娘不是疯癫之人,但与她说话时语气还是忍不住怨气十足,道:“不能结丹的人不是你,你说有办法,去哪里寻找新的办法?”
沈慕卿:“剩余碎片。”
沈念厘追问:“剩余碎片?莫非当中有特别的机缘。”
苏印絮道:“他们第一次被迫吃下蛊虫后遭受反噬,不过幸好蛊虫被呕出,原本他们不会有任何事,只因这蛊虫比较特殊,所以才导致他们的根基受损。这蛊虫十有八九是被封印在这些四散的碎片中,当这些碎片相遇之后发出共鸣,那些蛊虫就会混在那些邪祟污浊之气中游离,某些倒霉鬼就会被蛊虫缠上,待蛊虫进入体内孵化,这才是一切的开始。只要找到剩余的碎片,应该会有方法。”
裴子冲嫌弃道:“蛊虫混在邪祟污秽之气中?”
苏印絮眯眼一笑道:“一听就是没有好好完成课业,啧啧……”
裴子冲瞬间脸色难看至极。
杜弦眼中星光熠熠,赶紧上前一步问道:“那,前辈,下一步就是寻找碎片了。”
苏印絮轻咳一声,目光低垂,轻轻扫过身边的沈慕卿,沈慕卿似是没感受到这视线,微微颔首,道:“既如此。”他轻轻回首似笑非笑地看着只及自己胸口的苏印絮,“这位楚,前,辈,不若占卜推演一番,为我们指个路。”
楚!前!辈!
现在的苏印絮可是换了层皮,沈慕卿还能这么明目张胆的阴阳怪气,从前的他不是最会装模作样,这又是什么情况?
周围的人惊诧片刻都极默契地视而不见,苏印絮回首打量苏陌允,可苏陌允只是抬眼看柱子。
沈念厘赶紧说道:“楚前辈……”
苏印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