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宁醒后头脑晕沉,查看自己身体,发现除胸口一处箭伤外,并无其他伤痕。明明是被乱剑刺死,为何......
满腔疑问还未得解,韩宁就听青风说道:“那日抓捕私盐案犯,大人中箭昏迷,今日是第五日了。私盐案犯收至诏狱,北镇抚司已将结案陈词呈至御前。”
汇报完毕,见韩宁没有反应,青风又试探叫他:“大人?”
私盐案?中箭昏迷?那不是三年前的事情吗?韩宁机变如神,脑内迅速整理线索,沉思片刻终于明白,自己身死却没能入地府,反而重生回到三年前,回到沐府变故之前,自己负她之前。
前世死前一刻,韩宁在心中承诺过,若有来生,以命相护。
“这誓言果真灵验。”劫后余生般庆幸,韩宁不禁笑了。
青风见自家大人醒来后不仅神色恍惚,还莫名其妙笑着自言自语,不免忧心:“大人,要不让太医再来帮您看看?”
韩宁头脑清明后,脸色也恢复一贯冷厉:“我无事,你出去吧。”冷峻严肃,自家大人终于正常了,青风心满意足领命退下。
韩宁一人独坐房中,前世片段充斥脑海。
近星楼工程未半倒塌,工部尚书沐敬被判抄家灭门之罪,自己将沐霏霏带至诏狱,最终却被锦衣卫指挥使王阁青假他之令处决。虽杀了王阁青报仇,却始终没查到近星楼一案真相,没能替沐府洗冤,更没护住心中之人。
重活一世,如何才能护住她?想到沐霏霏,韩宁只觉寸心如割。
记忆里,第一次在沐府见她,还是个蹒跚学步的稚童。府中无别的孩子,自己每去沐府,她都跟在自己身后当个跟屁虫。
年年月月,自己眼看那小小跟屁虫从孩童长成少女。不知不觉中,竟对那小跟屁虫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每日静坐时,入睡前,她的身影总会跑进脑海,到后来连梦中也常是她笑意盈盈,柔情绰态。
可这心思隐秘深沉,从无任何人知晓。小跟屁虫身有指腹婚约,自己于她不过兄长,那澄澈眼神中,并无旁的心思。自己心思龌龊了,怎敢让她知道?
前世愧恨难消,幸好上天垂怜许以重生。空寂房间里,韩宁以命起誓,此生必要阻止祸事护她周全。
另一边,重生后的沐霏霏心中万虑千愁,萍玉见她惆怅不悦,花了心思找来许多话本,可从来最喜欢鬼怪话本的姑娘,竟然不为所动。
重生两日思虑忧深,沐霏霏也觉烦闷,便带着萍玉在府中散步。
初夏时节,院内花开正好,看着满院繁花似锦,沐霏霏不禁悲从心来。自己曾想告知阿爹阿娘全部事情,可重生怪谈如何讲述?家中冤案何人构陷?桩桩件件,沐霏霏理不清头绪找不到方向,不知如何告知父母。
自己没有证据没有线索,此时告知阿爹阿娘,不过让全家人日日活在恐惧之中。沐霏霏暗自思量,若想告知阿爹阿娘全部事情,帮助家中躲过此劫,就必须找到前世冤案线索,查清当年真相如何,抢在危机之前阻止一切。
可是仅凭自己如何查案?一时寻不到解答,沐霏霏愁绪如麻。
沉默中,主仆二人路过庭院鱼塘,看见一高一矮两个丫鬟在塘边说话。
沐霏霏认得,那高个丫鬟是阿娘房中的苓儿,仗着资历老,惯爱欺负新来的小丫鬟。上一世,沐霏霏性子平和,撞见此番情形也只温言细语劝解两句。而此刻,沐霏霏看着苓儿颐指气使的霸道模样,心中却起了怒气,冷着脸走过去。
两个丫鬟见沐霏霏来了,忙福身行礼:“姑娘好。”
沐霏霏面色冷冷,语气也是冷冰冰:“府中无事吗,站在这里闲聊。”
苓儿向来不怕沐霏霏,不过十五岁的小姑娘,又是出了名的善良随和,恭敬应付便好:“回姑娘,是新来的丫鬟打碎了夫人房中一尊花瓶,奴婢正提醒她日后当心。”
小丫鬟低头不语,一双手捏着裙角微微发抖。
沐霏霏看她一眼,开口问道:“那花瓶原本放在什么位置?”
小丫鬟摇头表示不知。夫人房中她从未去过,今日才是头一次。可一进屋,就见那花瓶碎在地上。
苓儿不知所问何意,老实回答:“就放在夫人供香的案几上。”
“可有插花?”
小丫鬟摇头,那花瓶碎在地上,旁边似乎没有花枝。苓儿没多想,回答道:“回姑娘,夫人喜欢那花瓶,只用来摆放观赏,里面从未插花。”
沐霏霏盯着苓儿眼睛:“打碎了花瓶,却不知花瓶摆放何处,瓶中是否插花,是否有些奇怪?”
没料到她会发难,苓儿心中紧张,额头有些出汗,说话也开始慌乱:“她去夫人房中时间少,可能忘记了。”
沐霏霏语调平静:“阿娘房中从来只有贴身也换打理,她才来府几日,如何进得了阿娘房中?”
说完不等她回话,又问小丫鬟:“谁让你进阿娘房中的。”
小丫鬟眼神怯怯,见沐霏霏主持公道,鼓起勇气小声回答:“是苓儿姐姐叫我进去打扫。”
苓儿闻言一惊,连忙解释:“今日事情多,我便让她去帮着扫扫地,哪知她进去就把花瓶打碎了。”
沐霏霏表面还是十五岁的少女,内心却已经历生死,说话全然不似平时温和:“随意让人出入阿娘房中,已是一错。明知花瓶破碎,不去告知阿娘,倒在这里颐指气使耍架子,又是一错。至于那花瓶究竟何人打碎,你我心知肚明。我自不会拿你怎样,阿娘自有决断。”
一番话说完,苓儿已被吓得脸色苍白。眼前这冷厉之人,哪里还有半分温和可言。小丫鬟得沐霏霏解围,一脸感激的谢过。
此事打扰,沐霏霏没了散步兴致,说完话便要回房。萍玉被沐霏霏反常模样吓了一跳,但是见那平日霸道的苓儿被怼的无言,心里也是一阵暗爽。
两人转身回房,却听门口护院声音传来:“韩大人到!”
是韩宁!沐霏霏心口骤然收紧,脸上表情阴晴不辨。萍玉闻言却欣喜:“姑娘,是韩大人来了!”见沐霏霏并不惊喜,又提醒道:“韩大人伤愈来府,姑娘不去看看吗?”
怨恨浮上心头,沐霏霏冷冷开口:“不去。”
这边韩宁一进沐府,没看到沐霏霏,心中失落。
工部尚书沐敬不在府中,尚书夫人沈蕴华见韩宁来了,连忙带着他去前厅坐下,忍不住唠叨起来:“你这箭伤还未痊愈,怎么就出来了。”
说完又埋怨起青风:“你该多看着他些才是。”青风挠头,自家大人何时轮到他来管了?大人要出府,有谁敢拦着?
沐韩两家世交,来往是常有的事,沈蕴华看着韩宁长大,自他母亲辞世后,也拿他当他自家孩子一般照顾。
越是关切,韩宁心中愧疚就越重,只能忍下心绪回答:“小伤而已,休息几日都好全了。”转头四顾,韩宁又问道:“今日怎不见霏霏?”
“许是去鱼塘喂鱼了。”沈蕴华笑笑,自己这女儿,平生两大乐事,一是看鬼怪话本,二就是喂鱼。
韩宁也不禁一笑,她向来喜欢些不寻常的玩意儿。
闲聊之间,工部尚书沐敬已经回府,身后还跟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一身绘熊青袍。韩宁认得,那是工部都水清吏司郎中陆成。想到前世事情,韩宁看向陆成眼神一冷,起身向沐敬微一行礼:“沐大人。”
沐敬落座,点头回应:“箭伤都好了吗?”
“已全好了。”这边韩宁刚回答,余光就看见沐霏霏身影自连廊而来。死而复生,故人重见,韩宁心中一阵澎湃,尽力克制下来。
沐霏霏本不打算见韩宁,可听见丫鬟传话说老爷回府,陆大人也来了府中。一听陆成来府,沐霏霏脑内铃声大作,急急来了前厅。
那陆成,沐霏霏是极有印象的。十多年前,陆成曾是阿爹门下学生,后经阿爹举荐进了工部任都水司郎中,因此关系,逢年过节大小喜事陆成都会来家中拜访。
就是这样与阿爹交好的一个人,却在后来私开堤坝造成荆江水患,原因竟是怨恨阿爹苛待下属。最后不仅陆成被斩首,阿爹也牵连被判失察之罪,罚俸一年!
沐霏霏来到前厅,行礼落座韩宁对面,却始终未看他一眼。察觉对面眼神飘来,沐霏霏心中怨恨委屈升腾,嘴角暗暗收紧。
众人都已落座,陆成起身给韩宁行礼:“见过韩大人。”
陆成虽年长韩宁十多岁,奈何韩宁官高一级,又是锦衣卫北,常人开罪不起,见面不得不行礼。
韩宁打量陆成几眼,冷冷开口:“陆大人客气。”
沐霏霏本就堤防陆成,见韩宁对陆成态度不悦,忍不住侧耳细听二人谈话。
陆成为官多年,少了书生气,多了几分狗腿:“平日甚少见到韩大人,今日有幸在老师家中相见。”
不知韩宁想什么,竟罕见与人闲聊:“陆大人果真客气。论辈分,陆大人都可当韩某叔伯了。”
陆成惶恐,急忙回话:“韩大人说笑了。”
沐霏霏看这二人一来一往对话间,韩宁反常多话。心中正在疑惑,又听韩宁继续说道:“确是说笑。想想陆大人在工部任郎中一职,也有快十年了吧。”
陆成恭敬回答:“过完年关,便是整十年了。”
“十年时间不短啊,算起来,陆大人就任之时,韩某不过十来岁。”
“韩大人青年才俊,年方二十便出任北镇抚使,屡破要案大案,前途无量啊!”
北镇抚使韩宁,算什么青年才俊!不过因着他父亲才当上这要职。至于屡破要案,不过是比旁人多几分心狠手辣阴毒冷血罢了。陆成对韩宁又妒又怕,脸上不敢表现,只能唯唯诺诺笑着回话。
韩宁嘴角一扯,勉强挤出一点笑容:“陆大人过誉。凭陆大人才识能力,升任侍郎不过时间早晚。”
“侍郎”二字出口,沐霏霏眼明心亮,没有错过陆成脸色一瞬变化。只见那陆成眼中怨愤一闪而过,仍然恭敬回话:“陆某无甚大志,只愿同老师一道报效朝廷。”
韩宁不再开口,一时整个厅里有些沉默。沐霏霏受不住对面之人目光,起身行礼准备回房,抬头之间却见韩宁身旁校尉青风,一双眼睛正盯着萍玉,两人眼神相碰,青风惊慌躲开。
回房路上,沐霏霏心里回想着刚刚韩宁与陆成对话,沉思盘算起来:
近星楼一案在三年后,眼前首要堤防的就是这陆成。前世不曾发现,今日却见韩宁似乎也与陆成不睦。想要阻止陆成构陷阿爹,是否可借韩宁之手?
前世荆江水患一案正是韩宁亲自查办,若要靠他查明真相阻止事情发生,自己对他便不能冷言厉色,至少要恢复之前相处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