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海晏初涉佛经，只觉那经文中有许多十分奥古之处，诵读起来晦涩难懂，毫不连贯，不免读得断断续续，十分迟缓。

慧圆在一旁并不着急，耐心替他讲解了晦涩不懂之处。

姜海晏仔细听取，后又稍加理解，很快便懂了经文大意，如此学来，逐渐迅速起来。

过了些时日，姜海晏已经熟知了整册经文，这时诵读起来，自然快了许多。

又念诵一段时日，等到他能做到不看册子，亦可以将经文通篇背诵，且一字不差，慧圆便又给了他一册《大方广佛华严经》。

让他按照此前的方法参悟经文经义，同时又偶尔念诵《地藏菩萨本愿经》，免得他顾此忘彼。

山上尚有诸多存粮，屋后还有一片小菜园，二人短时间倒不必为了粮食担忧。

到冰消雪解的时节，慧圆便带姜海晏下山，去往附近的集镇，置办粮食。

此前怀空在时，因与秦晚诚交情匪浅，往往都是通过秦晚诚置办的。

慧圆本与秦晚诚交情一般，又经姜海晏这么一闹，他便只得亲自去往集市置办了。

置办一次，约可吃上一季。

跟着慧圆去了三趟集市后，姜海晏便在慧圆面前自荐，下一次由他一个人下山，并信誓旦旦，保证将粮食运送山上。

慧圆初始并不答应，但姜海晏固执请求，他也只得允了。

原来这段时日以来，姜海晏每日都按时念诵经文，绝无列外，兼之他本就聪慧过人，能够背诵下来的经书，足有六七册之多。

但每当他向慧圆询问，是否他已经消除心中戾气，慧圆无一不是摇头回应。

“不思不语，不知不觉。”

最近一次，慧圆如是回复。

姜海晏绞尽脑汁，捉摸不透这句话的意思。

他不敢埋怨慧圆，只是在心中计较道：倘若自己一直待在山上，势必不能开拓眼界、增长本事。一旦将来连学武的资格都达不到，长此以往，自然而然，会沦落为废人一个。

如此考虑着，姜海晏才想着抓住能够独自下山的机会。至少他能独立应对一些事情，不失为一种磨砺。

时下已到了暮秋时节，自从姜海晏随慧圆安居唐城山，将近有十个月之久。

唐城山上，层林浸染，或红或黄，景色绚烂夺目，着实宜人。

姜海晏沿着那蜿蜒小道，徐徐而下。

远远望见分道亭，姜海晏突然停下了脚步。

只见分道亭前，有一个青灰色的庞然大物静静横躺，宛如一棵倒在小道中央的大树。

定睛一看，不是秦府所见的那条大蛇又是什么？

姜海晏登时是又喜又惧。

喜的是，果真如慧圆宽慰的那样，这条大蛇，并未被公孙谷堵死在巢穴当中。

惧的是，他不知那大蛇是否知他的恩、承他的情。

他正犹豫不安，那大蛇扬起蛇首，朝姜海晏的方向望了过来，悠哉悠哉地吐了猩红的吐蛇信子。

姜海晏在心里忖度，去年在秦晚诚家，它尚且不去害人，何况自己对他尚有恩情，理当是不会加害自己的。

于是大着胆子，朝那大蛇走了过去。

大蛇果然卧着不动。

可毕竟是个庞然大物，姜海晏走近后仍旧放缓了步子。到了相隔大约只有三四丈丈远处，便不敢再朝它走近了。

大蛇见他不再靠近，则开始缓缓移动，顺着小道朝姜海晏爬了过来。

硕大的身躯，实在无法用“游动”这个词汇形容。

姜海晏克服内心的恐惧，站定不走，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在微抖。

他盘算着，一旦那大蛇突然加速，他势必拔腿就跑。

但那大蛇似乎明白姜海晏的恐惧，停在他面前约一丈处，不再前进。

姜海晏松了口气，犹豫着开口问道：“蛇大哥，你近来可好啊？”

那大蛇的年纪，少说也有数百岁，足以做姜海晏的祖宗了。听到姜海晏的话，它却只是扬起蛇首，在约摸与姜海晏的身高相差无几的高度，点了点头。

“还真听得懂人话！”姜海晏心里一惊，只见大蛇已经退回到了分道亭前。

姜海晏壮着胆子，跟着来到亭前，问道：“你跑到这里来是要做什么？”

大蛇又吐了吐蛇信子。

姜海晏不明其意，但见它确实没有恶意，胆子不免又大了几分，轻轻走到大蛇身侧，看了看之前的伤口。

伤口处早已愈合，只是被剑划开的蛇鳞，化成痕迹留在它身上。

姜海晏猛吸一口气，伸手去摸大蛇的躯体。

那大蛇也不反对，只是静静躺着，倒像是一条听话的家犬。

姜海晏触摸着鳞片，只觉冰冰凉凉，不禁莞尔，说道：“我先始还在担心你，看来是我多虑啦。不过眼下这季节，一般的蛇都已经冬眠啦，你怎地还在外头？”

大蛇一听，突然晃动起了尾巴。

姜海晏的神经登时紧绷。

蛇尾却移动得十分迟缓，似是害怕会吓到姜海晏。

它将蛇尾轻轻抵在姜海晏胸口处，又轻轻将他往后推。

姜海晏被他推着往后退了两步，奇道：“你这是做什么？”

大蛇没有其他动作，只是照旧推他。

姜海晏往后一看，只见那是分道亭前的另一条平缓小道。

当初公孙谷便是带着那个女孩走了这条小道。

姜海晏上山这么长时间，从未走过。

他若有所思，问道：“你是叫我走这条路？”

大蛇扬起蛇首，点了点头。

姜海晏失笑道：“我现在要下山置办粮食，去晚了，回来的时候天就黑啦。”

大蛇竟不搭理，依旧用蛇尾推着他往小道退。

姜海晏笑着摇了摇头，连声说道：“好好好，我赖不过你，听你的。”

他一说完，大蛇果然不再推他。

一人一蛇，人在前，蛇在后，就这么从落满红黄树叶的小径里穿过。

走了近半个时辰，姜海晏已经到了山阴地带，他身后的大蛇突然停下不动了。

山阴，慧圆说是公孙谷居住的地方。

当初公孙谷一门心思想要杀死大蛇，甚至还曾重伤它，大蛇自然对公孙谷心存畏惧。

“难不成你是想让我去找那牛鼻子，替你求个情？”姜海晏问道。

大蛇没有抬头，只是再一次用蛇尾抵着姜海晏，推着他继续走。

姜海晏迈开步子走，大蛇却不跟上。

等他停下，大蛇便又推他。

姜海晏很快就明白了大蛇的意思：“你是让我一个人过去？”

大神抬起蛇首，点了点头。

但大蛇没法解释为什么，姜海晏只得老老实实走上前去。

走了不远，他隐隐约约听到了“嘿”、“呀”之声。

再走近一段距离，姜海晏分辨出来，那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