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倪启明之外,苏弦还见到了何欣晚。
苏弦自认为,把父亲送来这个医院,并非这里有熟人,而是六院的胸外科是享誉国内的,把父亲放在这里治疗,是最好不过的。
但如果说一点私心都没有,恐怕是自欺欺人。
她想见到左月尧,想让他亲自来治疗父亲的病,但很可惜,主治医生并不是他。
他总不能这个时候提出换主治医生的要求吧。
何欣晚见着苏弦有些惊讶,特地走近看了一眼病床上挂着的患者信息,然后朝着苏弦微微的点了点头。
苏弦礼貌地回应,同样点了点头。
查房结束后,何欣晚特地找了苏弦谈话。
“你父亲的情况我了解了一下,在心脏病手术里,算是比较小的手术,你不用太担心了,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尽管去问倪医生,倪医生可能性格上是冷淡了点,但医术还是很不错的,如果不想问他,也可以来问我,我们是同一个组的,我是医生,你父亲是我的病人,治病救人是我的职责,你不必有额外的顾虑。”
何欣晚的一番话,彻底地打消了苏弦的顾虑,说她小人之心也好,忧思过度也罢,她们之间的纠葛持续到今天,若没有芥蒂,那才叫不正常,如果不是这些纠葛,单凭何欣晚的这番话,谁都会觉得她是个玲珑剔透的好医生,温柔,谦和,并学识渊博。
自然而然的,就会把她跟左月尧并排放在一起。
但此时的苏弦已没有精力去想那些儿女情长的事情,折腾了一夜的疲惫写在了脸上,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嗓子,道了声:“谢谢。”
何欣晚笑了笑:“是我该谢谢你才是。”
苏弦不明白何欣晚该谢谢她什么,透过她的背后竟然看到温何过来了,手里还提着保温杯。
这么早就过来了,这让苏弦挺不好意思的。
何欣晚看了一眼温何,“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回见。”
温何提了提手里的保温桶,“我带了稀饭,何医生一起吃吧。”
何欣晚莞尔一笑,“不用了,我吃过早饭了。”
佳人离开之后,苏弦哭笑不得,“哪有你这样请人家吃饭的。”
温何不明所以,“我带得多,反正吃不完,加上她,刚好不浪费。”
苏弦的嘴角抽了抽,“温警官,你还真是......”
妥妥的直男啊。
苏长林从卫生间出来,身上的病号服拉得整整齐齐,胡子渣也刮得干干净净,拖着一双拖鞋正儿八经地从苏弦身边走过,还留下了沐浴乳的香味。
苏弦大跌眼镜:“你一早洗什么澡啊?”
苏长林边往床上躺边道:“弄干净点,省得说我给你丢人。”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了?虽然,她是想过类似的话......
温何笑着道:“叔叔您这可就冤枉她了,她啊,不但没觉得您给她丢人,还因为您大老远过来看她而高兴呢,但有一点不太好,就是您啊,生病了不说,这怎么能行呢,以后啊,哪里疼了,不舒服了,就讲出来,医学这么发达,都是能看好的,别一个人扛着,您这一抗啊,心疼的是您闺女。”
苏弦被温何的这番话说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却意外地发现,苏长林好像很吃这一套,那脸上马上堆了几层褶子,虽嘴上不饶人吧,但看得出,心里是开心的。
“她哪里是心疼我,她是心疼她的钱。”
“是啊,我是心疼我的钱。”苏弦难得心平气和地回答:“所以你要赶紧好起来,赶紧出院,这单人间病房的费用可贵着呢。”
苏长林也难得好心情的没有再回怼,苏弦惊觉,不管是何欣晚也好,自己的父亲也好,似乎都跟平时不太一样了。
接下来,因为要面对着各种检查,又因为在医院待着连烟都抽不了,苏长林的脾气渐渐地就上来了,时不时的会对着苏弦一阵抱怨,看在他心脏不舒服的份上,苏弦只能忍着。
温何说:老人嘛,老小孩,就得哄着,不要跟他对着来,对着来只会让自己跟着不好过。
苏弦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但在哄苏长林这件事上,实在不是她的强项。
相反,温何倒是跟苏长林的关系一下子融洽了起来,两人坐着聊天,忘了时间,也忘了房间里还有一个苏弦。
苏长林难得地给温何讲起了鹤云岭的事,也讲起了苏弦小时候的调皮,温何静静地听着,时而笑一笑,苏弦在一旁看着,并没有打断。
反正无伤大雅,老头子高兴就让他讲吧,只要不闹腾就好。
结果到了中午,苏长林又开始闹腾了,吵着医院食堂的东西太难吃,说想吃馍馍。
苏弦当然知道他说的那个馍馍是什么,是鹤云岭独有的一种云花馍,做出来的效果像一朵朵的云朵,卖相好看,微微带甜,最主要能果腹,鹤云岭的人上到山上时都喜欢揣几块云花馍在袋子里。
父亲一提,连苏弦都想吃了,但眼下她上哪儿搞馍馍去,眼见着饭菜渐渐地冷去又无可奈何。
“我不吃,拿走,一点味道都没有。”苏长林的依旧在发着脾气,苏弦垂手立在跟前,真恨不得把人从窗户缝里塞出去。
“医院的伙食都是以清淡营养为主,主要是为了病人的健康着想,既然住在这里了,就应该听医生和护士的安排,在外面有人惯着你让着你,但在这里不行,如果你不好好配合,折腾的也是你自己的身体,甚至是命,熬过这段时间,你还有大把的好日子可以过,就这几口饭菜都忍不了了?”
这话听起来有几分不近人情,但带来的效果还不错,这世间总是有一物降一物的存在,苏长林在面对着突然出现的左月尧的这番话的时候,满身的怨气一下子被冲淡了许多,但作为一个长辈,被一个如此年轻的人教训,面子上总觉得不过去。
“你是哪个?有你这么跟病人说话的吗!”身着白卦,长相俊美,但表情着实冷峻了些。
“我姓左,是你的主治医生。”
一句话同时惊讶了两个人。
苏弦惊讶地看着左月尧,难道是她记忆错乱了?父亲的主治医生,不是那个姓倪的吗?怎么又突然变成他了?
虽有疑惑,但小小的私心却得到了满足,苏弦用沉默表示了对更换主治医生这件事的看法。
左月尧简单的询问了一下苏长林的感觉之后,便离开了病房,临走之时,对苏弦说了一句,“一会儿来我的办公室。”
苏弦扭捏着没有马上行动,温何提醒着,“快去吧,他在等你呢。”
苏弦这才抬腿,走到门外才发现,左月尧真的在等她。
她慢慢走近后,两人并肩而行。
到了医生办公室,里面还坐着两个医生,一个是何欣晚,另一个不认识,何欣晚看了一眼苏弦,对着另一个医生道,“我突然想起来六号床的病人不太舒服,你跟我去看一下吧。”
那位陌生的医生也十分好说话,跟着就走了,何欣晚走过苏弦身边的时候,冲着她笑,那笑里,似乎没有了从前的复杂,反而有些纯粹。
这下,办公室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左月尧坐在了自己的办公桌前,而苏弦垂着双手站在他的旁边,当他问出“为什么不告诉我”这样的话时,苏弦顿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这样一幅画面,像极了左老师在训斥自己学生的模样。
苏弦想了想,她有什么错呢?好像什么错都没有吧。
于是头一抬,很是认真地解释,“我爸过来,也是事发突然,事先我也不知道,然后......”
“继续说。”左月尧的一只手把玩着圆珠笔,头微微昂着看着她。
“然后我爸心脏不舒服,我就送来这里了。”
“你回答的,好像不是我所问的。”声音清冽,如清泉般的眸中闪过失望。
当意识到眼前的男人生了气时,苏弦的那句“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对着左月尧,她说不出这种话。
那年的分手,已经耗光了她面对他时的所有勇气,她再也没办法像那时候那样了。
“我想给你打电话的,但怕打扰到你。”
“所以宁可打扰他?”
他?
哦!温何。
苏弦又忙着解释,“我昨天跟你说过,今天要跟温何碰面,了解一下嫌疑人的事,你是知道的啊。”
“所以呢?”口气听起来越发的冷了。
“我去找温何的时候,顺便就把车送去保养了,我爸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已经在火车上了,我没打到车,他就送我过来了。”
“你带着你爸来六院的胸外科,而我就在胸外科,却是从何医生的口中听说。”左月尧一下子站了起来,面色沉冷地看着她,“苏弦,我在你心里,就这么没有存在感?”
苏弦拧了眉,“你这么生气干什么啊?现在不是知道了吗?”
左月尧将唇抿得很紧,半天才道,“你......”
他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一个向来镇定自若,在手术台上游刃有余,面对各种挑战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人,偏偏就折在了这个女人身上......
左月尧很想笑这样的自己,可他实在笑不出来,他想发火,想生气,可对着这张多年来朝思暮想的脸,又如何能发得起火来呢。
苏弦看着那张严峻的脸,心中落下了不忍和不舍,脑海里像是有个声音在提醒她,提醒她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
“左月尧,你别生气。”苏弦的怒气消失不见,柔声道,“我把我爸带来这里,除了因为这里的外科很有名外,还有个原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