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并不大,所以苏弦打算速战速决,因为下午,她还想去见一见法援案的当事人。
那个不过才二十岁的青年,她总有种感觉,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内情,才会导致一个曾经品学兼优的人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
路过齐肃的工位的时候,苏弦停了一下,对上那双巴巴的眼睛,心软了,“跟我一起走吧。”
齐肃小跑了过来,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妥妥的小跟班儿一枚,主动地帮苏弦拿包,主动地打开了后座的车门,“师父,我有驾照,而且开得很好的,我来帮你开车吧。”
苏弦也没拒绝,直接钻进了车里。
这家伙,不过几天,胆子竟然一下子大了这么多,说话不吞吐了,还敢直视她了,看来那天的话,他是听进去了。
或许,确实如师父所言,孺子可教啊。
法院门口,苏弦先下了车,走到大厅里等着齐肃停完车过来汇合,平静的外表下,脑海里却在构思着辩证词是否有疏漏,眼睛无意中扫过某处,整个人一下子僵住了。
而这边的任尚,也一下子收住了脚步。
他瞪大了双眼,不是很确定地问身边的左月尧,“是我花眼了吗?”
左月尧的目光紧锁,许久之后,才沉声道,“你没花眼。”
确实是她。
不远处那个穿着一身黑色正装,娉婷而立的人,正是让他恨得牙痒痒的女人。
一晃七年没见,她竟变了个模样,齐耳的短发早已换成了乌黑的长发,瘦弱的身材消失不见,如今已是婀娜多姿,脸上长了些肉饱满了许多,看起来更细腻光滑了,唯独那双眼睛,依旧灵动透亮,一如当年。
原来,那日的一瞥,他没有认错。
是她。
左月尧听到任尚说了句,“真是冤家路窄!”
是啊,确实是冤家路窄。
他想过他们或许会在某天某地相遇,唯独没想过,是以这样的方式,此刻,对于任尚来说,她似乎是敌人。
那对他来说呢?
他也是恨的,不是吗?
在压下了想逃离的冲动后,苏弦最终选择了坦然面对,说是坦然,其实内心慌乱无比。
七年了......
她不见这个男人七年了......
她用了七年的时间,暗自跟自己较劲,一定要忘记这个男人。
真不敢相信还能再见面,苏弦的心,乱成了一团糟,原来多年后,还是这个男人,能轻而易举的打破她的心防,成功地将她的心搅得一团乱。
淡雅如雾的眼眸里透着星光点点,但多了份锐利,棱角分明的轮廓,多了份孤冷,有着优美弧度的那双唇,多了份不苟言笑,七年没见,当初那个翩翩公子般的少年郎,依旧是那般成熟稳重,高贵优雅,但似乎多了一份强势。
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这个男人当初是多么的暖人心脾,可眼下,她感受不到一丝的温暖,只觉得温度骤然而下,无不透着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冷傲。
他瘦了......
他们没有靠近,隔着不远的距离互相望着对方,最终,是苏弦先做出了选择。
她收回了目光,转身离开。
而任尚,从背后叫住了她。
“苏大律师,故人重逢,不打个招呼?”
阴阳怪气的声音,足见对她有多敌对,苏弦抿了抿唇,思想挣扎了一番后,面露笑容地转过身,“你们好。”
“苏律师还真是今非昔比,我差点都认不出来,这还是那个鹤云岭飞出来的凤凰,那个单纯可爱的小姑娘吗?”
苏弦皱了皱眉,你说我可以,说鹤云岭?
那就不行了。
于是苏弦皮笑肉不笑,“人都是会变的,就好比当初那个仗义执言的任师哥,如今不也成了被告人?”
任尚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告人怎么了......”
不对!
“你!你是原告的律师?”
苏弦微微点头,“看来这位被告人对自己的案子并不是很上心呢,连对方的律师是谁都不知道。”
任尚顿时觉得胸闷,转过头对着左月尧道,“造孽啊!我要早知道是她,这个官司还不如不打了。”
左月尧慢慢靠近,目光始终没有从那张自信而洒脱的俏丽容颜上离开过,当思绪飘过,他沉了嗓音,缓缓开口,“好久不见。”
苏弦心脏一揪,始终面带笑容,“好久不见。”
七年,是好久,好久了......
沉默的气息,让空气都变得凝滞,直到齐肃赶过来,用着奇怪的目光打量着不说话的三个人,苏弦才收敛了心思,道,“不好意思,开庭时间快到了,我先走一步了。”
脚步匆匆,如芒在背,这一刻,苏弦感觉自己的左右腿都快搅和在一起了。
还好,她稳住了。
是要稳住!她已经不是十八岁的苏弦了,她现在是苏律师!
那个男人,早已不属于她了,根本没必要再感伤。
“尧尧。”任尚唤回了还在发愣的人,“你别告诉我,你对她又有想法了,你忘了,她曾经是怎么对你的!”
他没忘,他怎么会忘呢?
行尸走肉的那些日子,疯狂找寻的那些日子,他时刻都不敢忘。
七年,即便让所有的人和事都发生了变化,但镌刻在脑子里的那些记忆,是无论如何都忘不了的,这大概就是每个人心里藏着的那份不羁的青春,很难忘记,但也不会轻易地提起。
他坐在旁听席,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她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平平淡淡的却又大大方方,分明低着头,却有一种超脱众生的感觉,仿佛那坚定的身影是立在杀伐果断的高位之上般,面对对面愤愤不平的眼神,她显得处变不惊,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
庭审开始,她立即投入到了铿锵有力的辩护当中,似乎完全忘了他们前一秒相遇的事情。
清晰而有力地陈述着案情,运用着丰富的法律知识和辩护技巧,强大的语言组织能力,准确地运用法律术语和法律条款以及先前的案例来支持自己的观点,试图说服法官和陪审团。
口若悬河,智勇双全,哪怕被对方抓到了要害,也能镇定自若,据理力争。
他说过,她很适合当律师。
左月尧不知道自己对庭审的内容听进去了多少,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的身上,直到最后,他才完全听清了最后的判决。
可怜他的兄弟,被判承担百分之二十五的赔偿费。
任尚的两只眼睛就像要喷火,苏弦走到哪儿,他的火就烧到哪儿,看得过来接包的齐肃都觉得寒毛直竖。
齐肃偷偷在苏弦耳边说,“师父,那个人一直瞪着你呢。”
苏弦看也不看,“别理他。”
德行!
“师父,我去把车开过来。”
“嗯。”
齐肃小跑着离开了,他觉得他的速度得快点,那个两眼喷火的人就要烧着了。
“不愧是鼎鼎大名的苏律师。”任尚气不过,凑了过来,“我说,你赚这种昧良心的钱,晚上睡得着觉吗?”
苏弦并不打算搭理他。
他还没跟他算账呢!
当初她跟左月尧分手,关夕冉什么事,他竟然把气发泄到夕冉的身上,隔三岔五的就找夕冉的麻烦。
想到这里,苏弦觉得,是该给好姐妹出口气了。
难得还能仇人见面。
“你作为一个被告人都睡得着,我怎么会睡不着呢?”苏弦扯着嘴角笑着,“况且,我们是依法办事,我的当事人,是因为你们未尽到合理的安全保障义务而受的伤,你们当然应该承担赔偿责任。”
“可这人又不是......”任尚越想越觉得窝囊。
“哦,对了。”苏弦挑了挑手指,打断了任尚的话,“我忘了,你不懂法,这就难怪了,不过我建议你啊,回去后,还是稍微学点法律常识,否则的话,万一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胡搅蛮缠就不好了。”
“你......”
任尚的嘴被人捂住,想说的话生生地咽了回去,差点活活憋死。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左月尧轻飘飘的一句话,听不出是褒还是贬。
“谢谢。”苏弦全当是听了夸奖,“我还有事,先走了。”
“难得相见,有空一起吃个饭?”
脚步收住,苏弦浅浅一笑,“还是算了吧,大家都挺忙的。”
“怎么?怕你家那位不高兴?”左月尧逼近几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她家那位?
哪位?
“我记得,当初我们分手的时候,是你劈的腿。”左月尧带着耐人寻味的笑意,“当初没有机会一睹你家那位的庐山真面目,现如今你我早已撇清关系,不如就让我们见上一见,也好成全了我的好奇心。”
苏弦这才反应过来,感情他还记得那时候她分手的谎言呗。
她现在可不可以告诉他,其实那时候,她就是随便吹了个牛逼而已。
“还是算了吧。”面子要紧,苏弦硬着头皮道。
“怎么?”
“他死了,没机会见了。”
任尚抢在左月尧的面前再次开了口,“哟,想不到你还有克夫的本事呢?诶?说说看,这些年你克了多少个了?”
“是啊。”苏弦歪着头,半笑不笑地看着任尚,“我不只是克夫,我还克敌,所以,你最好离我远点,万一英年早逝了。”
任尚的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
这个死女人!
为了夺回面子,任尚杵了杵左月尧,“看到没,幸好当初分开了,这要不分开,有你好受的,这都说娶妻要娶贤,娶了这种的话,早晚短命。”
左月尧眉间微皱,“你再多说话,就真的要短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