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些以后，师父只是淡然地跟我说了一句‘我看你对此人颇为憎恶，那这个人便留给你了’他说完就出去继续猎杀剩下的影宗余孽了。我本不喜伤人，手上虽有武器但迟迟下不了手，但那王仙人似乎是知道今天在劫难逃，高声大骂了几句，然后又阴恻恻地看向我。”

“我本来想问他我的娘亲现在何处，但他好像知道我要问什么，奸笑着对我说：‘你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娘了，她其实早都被我杀了，你真以为我会留下她的性命么？可笑的是她死之前还不停地对我磕头，可惜舌头被我割了，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他一边看着我一边狂笑，我当时已经听不清也不想再听他说些什么了，只觉得他嘴巴一张一合好生讨厌，声音也格外的聒噪刺耳，就拿着匕首走向前去，找准他咽喉的位置，缓缓地将匕首刺进去。”

赵竖不想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师兄竟把这些场景细节记得一清二楚，他明白这些事已经成了大师兄挥之不去的梦魇，心中亦疼痛了起来。

“我看着他的面孔从恶毒再到狰狞，嘴巴里不停地冒着血，竟觉得快意非常，最后我看着他张大着嘴巴就这么死去了，但直到他死了我才后悔起来，为什么我要让他死得这么痛快，我也应该让他尝尝他所说的那一万种令人痛不欲生的法子，但他就这么死了，只不过眨眼的时间。”

赵竖不忍大师兄继续回忆，央求道：“大师兄，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林显圣仿佛被赵竖这句话拉回了现实，他抹去了脸颊的泪水，“后来师父回来了，看到我已经把王仙人杀了，就问我愿不愿意拜他为师，继续修行，我当时已有死志，世间所有可亲之人皆已离我而去，那我修行又是为了什么呢，我已经没有值得保护之人了，我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

“我没有答应师父，但也没有拒绝，师父也没催促我回答，而是把我带出了屋子，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阳光了，虽然刺眼，但是很温暖，很舒适，这时我才想起来问师父，可有看见其他的孩子，师父摇头对我说，除了我以外，他并没有找到和我年岁相仿的人，可能已经被转移走了也说不定。”

“我心里还是有些记挂其他孩子的，心想这也可能是被派出去完成任务所以不在营内，便求师父多等几日，看看有没有人回来，师父也答应了。那两天我把营地里的尸体全都埋了，也确实没有看到那些孩子的身影，稍微放心了些，但一想到那些孩子长大以后可能又是一个个的王仙人，心中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最后一晚，师父再次问我愿不愿跟他修行，他说他是御仙宗的一脉峰主，可护得我周全，我只记得我当时告诉师父，我孑然一身立于世，对这世界已没有半点留恋，无论仙法、魔功，皆是毁人性命之物，我亦不愿再练了。”

赵竖心想，大师兄年幼时经历如此多苦难，自然会恨尽一切以法术祸世之人，而在他眼里，法术也许才是一切悲惨的根源。

“师父听到我这么说，把我大骂了一顿，很多话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是有几句我记得格外清楚，师父问我，天道可有情。我从小便被灌输了天道无情的概念，自然回答天道无情，以万物为刍狗。师父又问我，道法可有情，我当时说道法乃是死物，自然也无情。”

赵竖不解道：“师父问这些做什么？”

林显圣叹息一声，“我当时也不是很明白，后来师父又问，那人可有情？我回答道，七情六欲皆发于心，人是有情的。听到我的回答，师父说道，既然人有情而道无情，道法又是道所衍生的死物，那有情人御无情物，是有情还是无情？”

赵竖有点懵，“师父这绕来绕去的，到底想说什么？”

林显圣说道：“我也被师父说懵了，不明白他的意思，师父告诉我说，‘你觉得道法是夺人性命的祸害，是因为你只看到魔宗的人用之危害世间，你看到了道法可怕的一面，但凡事皆有两面，如今我以道法救你便是从善的一面，既然道法是死物，那用于何人之手才是善恶的关键。”

赵竖点头赞同道：“师父这话说得不错。”

“是啊，师父说，‘我本是追查一个对头才到此地，没想到竟能在魔窟中见到一个心思纯净之人，实属难得，才动了收徒之念，你若不愿入我门下，我不强求，但这世间如你一样遭遇之人不在少数，今日有我救你，明日有谁能够救他们呢？我正在计划和找寻一些志同道合之人，欲解千万苦难于天下，你可愿意来帮我？’”

“我听到师父这么说，就已心动了，因为我不忍看到有人和我经历一样的苦楚，却与我当时一般地无能为力。我想用我有限的力量去保护一切我可以保护的人。那天，我在师父面前立下誓言，我愿追随师父，消世间之苦，除魔宗之祸，护身边之人。但如今看来，我真是一样也没做到...”

赵竖急切道：“大师兄你有此志已是不易，而且我觉得你做得很好！”

林显圣摇了摇头，说道：“我终日躲在次山峰，再无一次入世，何谈消苦除祸，你入峰时间尚短，但仅仅一年之内，屡次陷入险境，我又何时能护得住你，如今你又执意要修行道法，我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你涉险，我真是这世上最无用无能之人...”

赵竖高声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大师兄你难道没有发现，我们峰上的师兄弟都从心里尊敬你，爱戴你，就是因为你无微不至地照顾和冰壑玉壶般的品性，危险来时你没退过半步，替师弟们出头之后也没有居功说过半句，大师兄你难道看不出来么？我求师父传授我修行之法，就是为了有一朝一日能成为像大师兄一样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