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己西斜,白轲收拢着自己的发,走回了老洪面馆。
此刻的他,脸颊被半缕发梢遮住,有了一丝少女的青涩之感。
他走进面馆时,掌柜老洪正在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看见白轲走进门,朝他招招手。
“不用洗锅了,把这些东西收一下,今天早点打烊。”
“叔,就算再怎么不在乎生意,这也太早了吧。”白轲有些疑惑,说道。
“你可别学茶馆的戏子叔啊,人家和咱们不一样,天天有人捧场呢!”
白轲指着街对面关上门,已将门口的灯盏收回的茶馆,话语中有些微微的不满。
“别废话,快来收拾,本大爷只要不亏你吃喝,爱咋昨。再说,店是我的,你一个帮工的差役,哪轮得上你说话。”
洪掌柜一把将手中抹布扔在桌上,转过身。
白轲再不言语,乖乖走到桌旁,开始擦桌上汤渍。
天际渐渐沉暗,遥远天边的残日带着挂在身边的几片被染成血红的云渐渐坠入无尽森林的尽头,哪里,地天一线。
白轲站在二楼房屋的窗户边,双手轻轻伸出,捏出一个奇异指诀。一缕极淡的血光萦在他的身畔,在金色的暮光中,颜色更甚。
良久,萦绕的血光渐渐淡去,他伸出的手指捏出的指诀缓缓恢复,紧闭的双眸轻轻睁开,他轻轻叹出一口气,蓝色的眼眸掠去一抹血色,一闪而逝。
三年了,三年来,自己从红发少年留给自己的记忆中得到了许许多多诡谲的画面,画面残缺而无章,没有一点用处。
唯一有用的,只有如今有练的这一奇异指诀,也是从记忆碎片中得到的。当时刚得到它时,灵魂深处便有一种微微的悸动。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召唤。
“唉”他轻轻一叹,声音低沉而又苍古,仿佛百年老者的无奈之语。
说是神血觉醒,好像自三年前自己醒来后便没有任何动静。戏子叔所说的志怪集中神异少年偶得绝世传承的事情并未发生在他身上。
“喀喀喀”紧闭的房门传来轻轻敲击之声,将白轲的思绪拉回。
掌柜洪叔并不在这住,自己收拾好东西后,他便踱着步,背着身,将手搭在身后出去了。
街上很热闹,那怕是天近黑,也依旧人声鼎沸。
白轲走到门口,打开,便看见洪叔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卷厚厚的书册。脸上挂着有些憨厚的笑容。
其实,白轲也不知该怎样形容自己的掌柜。
喜怒无常也不太恰当。
有时的他,会很正经,偶尔门外路过几位来自银月帝国商会的妇人,他们衣着暴露,身态风骚妖娆,洪叔便会崩着自己仿佛天上星星般渺小而明亮的眼睛,流着口水,嘴里不住念叨“世风日下,非礼勿视”的句子,身体却很诚实的跑到店门口。
也会嘴巴很臭,嘴中尽是些污秽言语。
有时前一句的调笑之语,后一句立马严肃认真如私塾的夫子,让你防不胜防。
“小白呀,洪叔自然而然地走进屋内,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满天而降的黑暗,喊道。
“洪叔”白轲轻轻答应一声,便自然将不远处的木椅拉给他。
他摇摇头,倒是示意白轲坐上去。
白轲陪着他站在窗边,看着被火焰照亮的泥泞道路。一架马车拉着巨大的铁箱,盖着灰布,看爪真切,只是有低低的吼声传来。
只他见到的耍杂耍的队伍,他当时只见到一只金色小猴,却从未见到其他。现在却是各种声音一起响起。
“给”洪叔难得认真,既不调笑,也不严肃。
“叔,这是?”白轲看到他递过来的东西,疑惑问道。
“一点小东西,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洪叔轻声说道。
白轲接过,翻开,却赫然发现都是空白纸页。
“他看向掌柜,却发现他伏在窗户边,往下看去。
“叔都是空的”白轲说道。
“是”他并未起身,而是看向杂耍队伍远去的方向
轻飘飘说道。
“没想到有耍杂的来了,好长时间未见了”掌柜盯着在黑暗中消失的队伍,喃喃自语。
“叔”白轲喊道。
“小白,叔要走了,洪叔站起身,硕大的身体便挤进了白轲背后的椅子里,压得后者吱吱做响。
“这东西是叔给你的离别礼物”掌柜笑咪咪说道。
“叔,你要走啊!去哪里?还回来吗?”
白轲看着自家掌柜,有些急匆匆的说道。
掌柜没有回答,静静看着白轲。
“会回来,只是去哪里?”掌柜轻声说,话未说完,只是摇摇头。
“哦”白轲声音低下来,眼眸中的光暗了下来,像熄灭的灯光般,没有神采一般。
“啪”洪叔狠狠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剧痛传来,白轲意识抱住脑袋。
“想啥呢”洪叔有些豪迈的说道。他狠狠揉了揉白轲的长发,将一些散碎乱发揉成了一团,变得紧皱不堪。
“我给私塾的李先生说过了,你可以去他那里旁学,以后就在私塾住着吧!这件小铺,不要了”
“不要,那怎么行,不行我帮你看着,白轲手里攥紧洪叔给他的无字书册,感受着如棉缎般柔华的手感,说道。
洪叔摇摇头“要是能这样,我就不用走,这次,恐怕……只有那里你才能活着!”
听着这话,白轲心里一凛。
“叔,到底发生了什么?”
掌柜洪叔摇着自己肥大的脑袋,并不言语,只是将眸光投向黑暗,仿佛要刺破一般
…………
黑暗,笼罩而来
这里是无尽森林的中心,兽吼震震,仿佛要震破苍穹一般,无数巨大如山般的躯体泛着盈盈光华,它们每一只,在这座森林中都是绝对的王者,哪怕是外界庞大王朝的守护宗门之主,见到它们都要退避三舍。
因为,它们是凌驾于世俗凡尘的存在。
这个世界,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而决定强弱的标准便是武与玄。
武指的是武者,就是俗世界超越普通人的存在。他们修炼武技,提升自身实力,成为以一敌百,或以一敌千的存在。
还有一种存在,那便是修玄,玄力也称神气,千万年前,万族争霸,无数古妖古神存在于世间,他们血脉分化,传承不绝,延续至今,而修练神气的关键便是血脉。
千万年之后,血脉渐渐枯竭,修玄者逐渐凋蔽,已渐渐逝于俗世。可,他们举手之间天地崩陷,山河移变却仍传诵在古籍遗典,未被时间抛却。
而古妖之后,便称妖兽,他们便是承袭着纯粹古妖血脉的顶尖妖兽。
此刻,每只妖兽都在瑟瑟发抖,它们低垂着庞大的脑袋,战栗着,恐惧着来自血脉之中的极致威压。
“嘻嘻嘻,哈哈哈”各种声音汇聚着,肆虐着,一道又一道比黑暗还要深邃的光芒不断闪烁着。
“五万年了,整整五万年了,玄修界的杂碎们,我又回来了。
光芒汇聚在起,在无数妖兽的头顶,逐渐形成一道怪异身影。
人身兽首,全身覆满一片又一片巨大的鳞甲。人身之下,拥有如蛇体一般的足,整整十六条,十六条粗壮虚影不断甩动,腹部如黑色窟窿一般不断旋转着波纹。
头部有一个巨大如鸡冠般的肉瘤,长出一只长长的尖长,无数如羽毛般的纹浪,贴在脖子上。
参见我王,无数巨兽出声,声音如海浪一般,残毁着无数无尽森林深处的世界。
“我王,我王”怪异虚影獠牙外露,伸到脖颈处,一对如深渊般的双目看着身前跪拜的妖兽。
声音轻屑如尘。一群低贱的爬虫,也真是浪费了我这块宝地了。
虚影在众妖之上行走,身影一顿,如流光一般钻进一只天云雀的身体上。
天云雀周身黑焰焚烧,将其包裹。
片刻之后,一妖物从中走出,竟是和人身妖物一模一样。
他捏着拳头,感受着一种力量充实之感。
“真是脆弱之躯”他嘴中喃喃自语,毫无感情。
他仰起头颅,看着满天繁星闪烁。
“五万年的屈辱,该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