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了王宝琴之语，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沈静存。然而还不到沈静存说些什么，端阳长公主就一副悲伤的模样，垂泪欲滴地说道：“看着宝琴丫头，我又想起了我那远嫁于闐的命苦的慧敏，慧敏从小在我身边娇生惯养，没受过一点委屈，如今却要去那多山地多贫瘠的地方讨生活，我这做母亲的想起了就心绞痛。”

沈静存喝了一口秋白递上来的茶，道：“长公主在护国寺为社稷积福，慧敏郡主远嫁于闐也是为了百姓安乐，这都是功德无量的好事。况且，您是陛下的姐姐，慧敏郡主是陛下的外甥女，陛下做此圣断自然有陛下的道理，我等虽不敢随意揣摩圣意，却也知道，陛下是觉得长公主和慧敏郡主与大周气脉相连，担得起此大任，也是为长公主和慧敏郡主积德累福。”

在座的各位都不是傻子，自然多多少少都知道端阳长公主寺庙静修以及慧敏郡主远嫁和亲应该与秦王府或者说与沈静存脱不了干系，端阳长公主又是护国寺又是慧敏郡主的膈应沈静存，让沈静存心生了不悦，更何况事情是由慧敏郡主打了沈静存一巴掌而起。

端阳长公主假模假样地擦拭着眼泪不语，王宝琴却道：“长公主作为母亲，只是思女心切，并无……”

“本王妃自然知道长公主思女心切，这是为人母应有的母爱，不容置疑。端阳长公主舍己为国，无怨无悔，无私无畏，是大周百姓之幸。”沈静存看着王宝琴字字珠玑。这是沈静存第一次用本王妃这三个字做自称，因为她看王宝琴不！顺！眼！

王宝琴有些愣住了，她调查了解到的沈静存是一个懒散随性，恬淡寡欲之人，在沈国公府时，被沈国公府保护得极好，嫁到秦王府，又被秦王殿下日日娇宠，关于沈静存与北戎公主比箭之事，她也略有耳闻，一直认为是沈静存给北戎公主下了个圈套，才铤而走险，歪打正着。如今被沈静存噼里啪啦怼了一番，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周家大夫人见状，淡淡地瞥了王宝琴一眼，也没有打算开口说话解围。倒是周敏静道：“王妃不要与宝琴表妹一般见识，她从小在太原长大，见得都是宅院里的事，比不得京城里贵眷们，都是心怀天下百姓的心胸气量，表妹也不是故意顶撞王妃的，还请王妃大人大量，勿怪才是。。”

沈静存笑了笑道：“几句话的小事而已，说两句教育一下就好了，就算是看在周家的面子上我也不会怪罪这位王小姐的。”

周敏静道：“多谢王妃。”

宴会结束，端阳长公主先行离开，宾客们也才陆陆续续地准备离开。沈静存在王宝琴对面起身，藏蓝色的檀香荷包摆在沈静存的腰间，却晃在王宝琴的眼里。

王宝琴那日回去之后还在奇怪，她明明将丫鬟从萧弘演外袍上偷来的荷包藏在了袖中，她也没有做什么大幅度的动作，怎么就没有了呢？原来不是意外掉了，而是被沈静存又顺走了，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出来，到底是谁在什么时候将她袖子里的东西悄无声息地拿走了。

就在碧月为沈静存披狐裘大氅的时候，荷包掉落在了地上，碧月捡起来看向沈静存寻求指示：“王妃，这荷包……”

“剪碎，扔了吧。”沈静存淡淡道。

碧月道：“可这是殿下的荷包，王妃……”

沈静存笑道：“殿下哪里会记得一个平平无奇的荷包，再说了荷包是殿下随身戴着的，若是被有心人捡了去，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对谁的名声都不好。”

碧月应下道：“是，奴婢知道了。”

沈静存看向王宝琴，忽略她握紧微微颤抖的手，对着她笑了笑，离开了宴席。

沈静存回到府上，府里下人来报说，萧弘演来信了。

沈静存沐浴更衣后躺在床上，看着那封洋洋洒洒写了三大页的家书，弯起了嘴角。

“吾妻静存，见字如晤。多日不见，甚是想念。我虽远在青州，但无一刻不想你，无一刻不念你，日日折磨，如白蚁噬心，让人难眠。我恨自己只是独身一人，每每思及你音容笑貌，都恨不得生出另一个我去看你陪你。而今不能久在你身侧，我深感愧疚，万望见谅。

青州水患，形势严峻，渤海之水难疏，青州大坝难建，灾民成患，若不能尽早解决水患，恐终有一日，会有疫暴发生。但你安心，知你在家等我，我必定安然无恙回去。

静存，我私以为此次暂居两地，思念者唯我一人耳，但见你家书，心中大动，见你书情如风雪无常，却是一动即殇，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时，我很高兴你能动心于我。

你我婚约，本是男不知女不愿的荒唐事，幸于上天垂怜，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此生固短，无你何欢。我这辈子，犯错无数，猩猩血染赭罗巾，但是爱你无错亦无悔。

既许一人以偏爱，愿尽余生之慷慨。”

这日沈静存像往常一样坐在窗前发呆，这时秋白进来道：“王妃，府里的下人来报，宫里来人了。”

沈静存皱了一下眉头，换了身衣服，去前堂见了这位宫里来的人。来人沈静存略微面熟，应该是在宫里见过的有脸面的宦官。

“传陛下口谕，秦王妃沈静存进宫觐见。”

沈静存道：“有劳公公了，那这便走吧。”

沈静存坐在前往皇宫的马车上，脸上的表情寒如霜降。沈静存心思百转千回，她似乎想到了皇帝召她入宫所为何事，因此默默地握紧了手里的暖手炉，指尖发白。

沈静存被带到平阳宫中，皇帝坐在桌案旁边，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静存见过陛下。”沈静存规矩行礼。

皇帝免了沈静存的礼，让她坐在了一旁，还命人多搬了一个火炉在沈静存附近。

皇帝看着沈静存低眉顺眼且不打算说话的模样，终究自己先开了口，“可知朕叫你过来所为何事吗？”

沈静存依旧垂眸道：“静存不知。”

皇帝明显轻笑了一下，道：“青州水患，太原王氏疏财赈灾，一百两黄金。”

沈静存袖子下的手握紧又放松，抬头看向皇帝，这时才发现平阳宫里只剩下皇帝，徐升，和她自己。

沈静存笑道：“早就听闻太原王氏富可敌国，是爱国爱民心，怀天下的善商，如今一出手就是一百两黄金，果然所名非虚。”

皇帝道：“怕是要让你失望了，这太原王氏还没有这么无私，他们是有条件的，请求王宝琴做秦王府侧妃。”

皇帝看着沈静存漂亮过头的脸，想看出一些情绪，没想到沈静存面不改色，情绪平静。

皇帝继续道：“太原王氏的意思是，先让王宝琴入王府，等演儿回来再办纳娶侧妃礼。”

沈静存不语。太原王氏打得好算盘，若是等萧弘演回来再商议入府事宜，王宝琴进入秦王府的机会就没有了，但若是在萧弘演回来之前入府，那么萧弘演回来时，便没得选择，纳也得纳，不纳也得纳。

皇帝道：“该说的朕已经和你说了，该怎么办你自己斟酌。”

沈静存起身，行了一礼，道：“静存告退。”

沈静存走后，皇帝问道：“徐升，你说沈家丫头对此事是个什么看法？”

徐升想了想道：“秦王妃素来胆子很大，老奴总觉得就算陛下把赐婚圣旨下到秦王妃面前，秦王妃怕是也会拒不接旨。”

皇帝往后一靠道：“是啊，让他们自己闹去吧，朕一大把年纪，可不想连后辈的家宅都管上。”

十二月初八，是个好日子，沈静存正在主屋说今年的腊八粥做得不太甜，就有人来报说，太原王氏拉了十几辆马车停在秦王府门前，说要入府。

沈静存道：“无妨，让府上侍卫守好秦王府，一个外人也不许放进来，若有人硬闯，就按刺客论处，不用留情。”

那人犹豫了一下，但也坚定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秋白等人有些担心道：“王妃……”

沈静存起身道：“你们替我梳洗打扮，换身衣裳。”

“是。”

一个时辰后，又有人来报，“启禀王妃，太原王氏有人擅闯，被侍卫打伤了，现在正在外面闹得厉害，连……连陛下口谕都搬出来了。”

“口谕？”沈静存嘲讽地笑了一下，口谕这种口头文书，看不见摸不着，有个屁用！

“走吧，我去看看。”

秦王府门口，王宝琴眼睛通红，显然已经哭过一轮博同情了，太原王氏的家主王宝琴的父满脸怒气，憋得通红，王宝琴的哥哥王涣也是神色不善，却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与之相反的却是太原王氏的族人，三个堂叔四个人堂兄弟，气势汹汹，骂骂咧咧。

站于秦王府门外的一排侍卫，面不改色，身姿挺拔，对眼前的情况视若无睹，对入耳的声音充耳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