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逐渐散去,殇离凝神看了启康好一会儿,不知要安慰些什么,索性什么也没说,悄然退了出去。
未及停歇,也没有回去自己的镇月殿,而是借着夜色径直出了宫门,一路往藤王府而去,今晚发生的事需要给启言一个交待。
“你再说一遍!”启言瞪着如墨的双眸,恼怒的声音响彻整个王府。
殇离出奇的冷静,知道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不紧不慢地再一次重复道:“澜之被烧死了,太子府的宫人们都看见了,如今只剩下一具枯骨,王爷还要我带回来吗?”
“我让你把她活生生地带回来,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我到的时候,已经是火光冲天了,太子为了澜之的死,差点杀了方婵影,若不是有人拦着,怕是连太子也给烧死了。”
“怎么会无缘无故就失火了?有没有查到什么?”启言不相信堂堂太子府,那么容易就失了火,一定有原因。
“我看过了,现场没有火油的味道,到是有股淡淡的香味,好似迷香一类的东西。”殇离故意指出这一点,好引开他的注意力,反正就算自己不说出来,监刑司的人也能发现。
“迷香?你是说这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放的火?”启言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王爷想下,澜之死了最谁最有利?”
“你不会想说太子妃吧?”
“当然没有那么简单,下手的人一定是想利用澜之激起某一方同太子之间的矛盾,假设那人的目标是想引王爷和太子对立,那这个人也一定知道王爷和澜之的关系才会这么做。”
“那如果目标不是我和太子呢?”
“还有一个人,就是昱王启兴,之前他为了澜之拒婚的传言人尽皆知,可不久前他又接受了皇上的赐婚,一时让传言又变得扑朔迷离,他会不会为了澜之与太子对立就不好说了。”
“老四?”启言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天亮了,启康就这么枯坐了一夜,抬头看看已经泛白的天际,吩咐宫人:“将夫人的遗骸送到正殿安置,按正妃葬制布置灵堂。”
“是!”站了一夜的宫女太监们听见主子的话,像是得了大赦似的,慌忙迈着由于久站而十分僵硬的腿,上前将‘澜之的尸骨’从启康怀里抬出。
没有洗漱,也没有换下破损的衣服,启康就这么垂着肩,往端肇殿去,宫人的劝阻像没有听见一样。
满朝文武看着蓬头垢面的太子爷,均是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堂上端坐的晚歌长公主,脸色已然不悦。
“太子,你这副样子上朝,视百官何在?”声音气势夺人。
启康扬起冰冷的脸庞,挑衅地看着她:“昨晚太子府失火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啊?竟有这等事?”
“是啊,太子府一向森严,怎么会有这种异状?”百官纷纷议论。
“都闭嘴!”长公主声起,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正中央坐着的宁帝看着发火的姐姐,眉头紧了紧,自己的这个姐姐自小强势无比,若不是因为女儿身,这鸾回的江山哪里轮得到自己,先皇驾鹤西去之时,自己还年幼,这个姐姐自然便担起了监国的重任,为此耗尽了十年青春,为怕外戚插手朝政,硬是终身未嫁。
几年前她开始尊崇佛教,拜了个师父便随师去游去了,最近不知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刚回宫就开始审看各类的政绩功勋,这让宁帝心中十分不满,可又敢怒而不敢言,到底还是有些怕她。
此时听见太子府失火,而太子言下之意,这长公主是知道的,就再也不能默不作声了:“伤到你了吗?”
启康看向自己的父亲,幽幽地说:“澜之死了……”
“这……太子府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宁帝质问。
“有人故意在太子府中放的火,不要以为没人知道,很快我就会查清楚的。”
启康锐利的眼神直直地盯住长公主。
察觉到启康的目光,长公主也很不客气地看了过去:“哀家也很想知道是谁做的!”
启康扫过众人时,眼睛停在了启言身上,两人眼神交汇,户口言看出启康在怀疑他,那一瞬他恍然明白,幕后之人的目的是什么了。
谁都想不到火是澜之自己放的,为的只是造成自己死亡的假象,而现在的结果恐怕澜之怎么也不敢相信会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清楚真相的只有一个人:锦妃殇离。
马不停蹄地奔波了几个时辰,约摸离开皇城已经很远了,澜之大喘着气靠在一棵大树下,看着来时路的方向,心底又是一阵痛:太子不知怎么样了……想着鼻子一酸,差点又掉下泪来,自语着:“有了那具尸骨,所有人应该会相信我已经死了,只希望我的‘死’能够减轻他的负担。”
抬头看看天色,刚过正午正是天气炎热,蝉鸣聒噪的时候,澜之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四下张望有没有可以饮水的地方,忽然听见隐隐的哭声,四下里毫无人迹,又怎么会有哭声?疑惑着便寻声找去。
“啊!”眼前的情形让人倒吸一口凉气,一个未满周岁的孩子爬在半具尸首上,死的人仅能从衣服上辨别出是个女子,可是已经只剩上半身还在,腹部以下已被啃噬殆尽,干瘪的肚子下肠子流了一地,上面沾满血伽,因为天热,尸体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无数的苍蝇蛆虫从那张空洞的嘴里爬进爬出,脸上深陷的眼窝似乎还在瞪着这个世间。
那个孩子就这样匍匐在女子身上,两只小手紧紧抓着裸露的乳/房,用力的吮吸着,可他的母亲已经没有奶/水了,孩子只能饿得不停得哭。
看此情景,澜之忍住胃里翻江倒海的不适,掩了口鼻上前将孩子抱开来,孩子伏在她的肩头依然大哭不止。
澜之也是手足无措,只能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小声哄道:“没事了,宝宝别哭,姨娘这就给你找吃的啊~”
孩子周身也是恶臭难闻,澜之抱着他好容易找到了一处小溪,将孩子放在河边小心地清洗着,兴是洗去了一身粘腻,孩子渐渐安静下来,小手不停拍打水花,咧着嘴一直冲澜之笑,看着这副天真的样子,澜之听里顿时也温暖起来,可转念一想:“小宝宝,现在咱们俩都是没人要的了,可姨娘自己都是在逃命,带着你怕是连你也要跟着遭殃了,等到了前面的村子,找个好人家把你留下,希望你能快乐地长大。”
赶了一天的路,自己也是大汗淋漓,简单擦洗了一下,澜之抱起孩子继续往前赶路,前方不远处已能看见轻烟袅袅了。
皇城内,澜之的死讯很快传遍各宫,宗人殿上白幡黑帐,显得森冷压抑,这里是鸾回所有皇族内眷停放遗体,举行丧事的灵堂。
坐在一侧的启康阴沉着脸,一直盯着棺椁前不停燃烧的火盆,眼神中浓浓的杀意让人心惊。
“太子,藤王携王妃前来祭奠。”宫人小声通报。
启康面色微动,转头看向殿门处,启言一袭黑衫立于门前,看过来的眼神也有友善,后面跟着藤王妃风琬滢,在她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像是来看一样与自己无关的戏码。
启言从容地走近灵前,注视着棺内的骸骨,忽然一个细节引起了他的注意,尸骨的右脚踝处十分完整,而自己清楚记得澜之说过,在她来京城的路上曾意外跌落,将右脚摔伤,为了尽早恢复,就请大夫在断骨处穿了一枚铜针,可这具尸骨的两只脚上都找不到那根针,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启言心里肯定地确认:这不是澜之,明白了这一点,他悬着的心陡然落地,脸上凝重的神色也消失不见。
从他一进门开始,启康就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看着他站在棺椁前一语不发,此刻又面露轻松之色,心头怒火蓬然而出,一个箭步冲到启言面前:“你来做什么?”
启言收回目光,将眼神留在启康脸上,目无异色地说:“太子这是何意?听闻澜夫人不幸仙逝,臣弟是来祭奠的,太子为何如此激动?”
“祭奠?你是来确认这里躺的是不是她吧?”语气没有一丝温度。
‘难道太子知道这不是澜之?或者这根本是他们两个合演的一出戏?’启言心里疑问丛生。
“怎么?我说对了是吗?”启康步步紧逼。
启言皱起眉头:“太子,这是与不是你应该最清楚。”
“不要在这里假装慈悲,你娶的贤内助真是足智多谋,她一句话竟能掀起如此风浪,有她相助,藤王爷将来必有作为啊!”启康的话像火药一样在启言耳中炸开。
启言回头看向身后不知所以的风琬滢,眼神像刀子般尖利,“不是我!”风琬滢不停摇头否认。
“藤王爷不妨回府问问你那新娶的侧妃,是如何觉得这般心机的。”
脱了干系的风琬滢长出一口气,自己已经是麻烦缠身了,这要再担个罪名,启言一定会杀了自己的,还好太子把话说清楚了。
“匡琰雪?”
“哈哈~藤王爷真是深藏不露,到现在还可以装得什么都不知道。”启康一阵冷笑过后,摆手下了逐客令:“王爷应该祭奠完了,请回吧!”
启言心里盘旋许久,返身出了宗人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