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筵席澜之吃得是寡淡无味,借口身体不适向启康请了辞便退出了春熙园,因想一个人静静,便遣散了身边的宫人,独自走着。
暮色已经西沉,天边的夕阳带着走了最后一丝暖意,手心传来钻心的疼痛,将掌心向上才发现一直紧握手中印着斑斑血色。
“我是怎么了?”澜之蹙眉问自己,脑海中又出现了刚才那一暮,娇媚如花的匡琰雪站在堂前,一副七尺画卷在她身后打开,鸾回的万里江山如同九天战龙一般雄伟得呈现在众人面前,所见之人无不发出惊叹,小小女子手中竟能描画出如此大气磅礴的江山图,实在让人敬佩,能画此作之人心胸也必是豪气云天的,澜之觉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了,终日沉缅在儿女情长之中,忘了启言要是这锦绣河山而不是一所温柔乡,匡琰雪的才华气度,匡龙生的谋划兵权,才能实现启言的帝王梦。
不知不觉已走出很远,天也渐渐黑了下来,澜之忽然察觉出异样,静静的甬道中分明是两个人的脚步声,除了自己还有谁?澜之屏气听着身后的声音,脚步很轻,说明不是满身武装的禁卫军,猛然回头,身后空荡荡的连个鬼影都没有,澜之脚下不由加快了速度,穿过一条小径,反身进了一处院子,很快一直跟在身后的人影从院门前经过。
“启言?”澜之轻喃,看着他走远这才长出一口气,正要离开返回太子府,从庭院深处传出细微的说话声,像是如风一样轻柔的低诉。
澜之仔细打量,这里像是废弃很久了,为何有人说话?好奇心驱使她向里走去,越走越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突然想起来:“这是陶海带我来过的晴妃生前的住所!”想到这儿冷汗唰就下来了。
“我就不信真有鬼怪作祟。”澜之暗暗给自己打气,摸索着进了后院。
这是一处三进堂的宅院,分前殿、侧殿和后殿,也就是寝殿,整体风格属于简单素洁的,看来这个晴妃也是个不黯世俗之人,越向后走声音越清晰,澜之运起内力,不让脚下发出一点声响,隔着一扇半开的窗户,看清了后院的情形。
一个全身黑衣的男子立于院中的玉兰树下,背对澜之而立,无法看清样貌,在地上散放了些冥钱火烛之类的祭祀用品,澜之心底一沉:今天是宁帝的寿辰,这个人竟然敢在这里祭祀死人,这是犯了大忌的,什么人敢冒如此大不违?
“云珠,你听见此时这皇城里人们的嬉笑了吗?已经没人记得你了。老皇帝又选了新的秀女入宫,不知道这一次又要死掉多少人?”男子缓缓跪坐在地上,澜之看见他面前的地上赫然摆放着一个灵位,天色太暗无法看清上面写的是谁。
“小雨的孩子没有了,你会不会怪我没照顾好她?对不起,你放心我会为她报仇的,那天她把你交给她的珠子让人送来时我就知道,她已经彻底变了,再不是那个会任人欺负的小丫头了,如果当初你也改变的话,是不是就不会死了?”男子的话语充满了悲伤,像是自己犯了不可原谅的错误,此刻正面对灵牌上的人忏悔。
窗后的澜之听到这些,开始在脑海中捡拾一些片段:“小雨?是洛雨薇?那个珠子……是我送给篷翔的,他是篷翔!那云珠是谁?难道是这里的主人晴妃?”
“哼!那个贤贵妃四年前害死了你,却没人肯为你辩驳,四年后她又害死了小雨的孩子,可竟然有个不怕死的臭丫头救了她,这一次我不会再放过她,纵然小雨不来找我,我也会动手的,不只是那个自恃清高的贤贵妃,还有她的儿子和那个不知死活的宫女!”他的身上有种浓浓的恨意和血腥的杀戮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啊!”澜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喊出声,身体的感觉一点点流逝,澜之觉得自己快要虚脱,又等了好一会儿,篷翔收起地上的灵牌,飞身出了院子,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澜之走到篷翔刚刚站立的地方,试图感受他的悲伤,低头看着地上还未燃烬的冥钱,轻声说道:“我刚才听到你叫云珠,我就是那个不知死活的丫头夏澜之,我不知道曾经你们经历过什么,也不知道那些过往给你们造成了什么伤害,我只想真心地向你道歉,你也曾经是这宫墙里失了自由的雀鸟,很多无可奈何和身不由已我想你都能明白,我不求你的原谅,只希望如果将来死在他的刀下后,能化解这段恩怨,好吗?”两行清泪无声的落下。
走出院门,回头看向门上的扁额,剪雨阁三个字显得无比寂静,澜之的心情很是压抑,脚步也愈发沉重,篷翔的话始终萦绕在心头:“贤贵妃、启兴还有我都是他报复的目标,第一个会是谁?必须得告诉他们。”想着便急速往回赶路。
快到府门口遇见了心急火燎的启康,劈头便问:“你去哪里了?不是说身体不适先回俯的吗?我回来竟然没人知道你去哪儿了。”启康的话像一连串的火炮一样抛了出来,澜之根本不及接话。
一旁站着灰头土脸的玉柳和绿婉,澜之连忙说:“殿下别生气,臣妾适才觉得胸闷,便想四处走走,不想却逛得晚了。”
“你若有了闪失,知道我会怎么样吗?”启康的怒气里更多的是紧张。
澜之微笑着拉过启康:“臣妾不敢了,这次就饶了我们吧?”她说我们当然也包括被骂的玉柳和绿婉。
一番求饶让启康转怒为笑,霸道地命令:“以后再要去哪儿一定告诉我,我若不在也必须有宫人跟着,听到吗?”
“是,臣妾遵命。”
回到房间澜之装作随意地问道:“刚才我在散步的时候看到一处废弃的院子,虽然有些破败,但还能看得出以前的轮廓,也不知道原先是谁住的。”说着眼角偷偷瞄着启康的神色。
启康仍在翻看手中的书卷:“宫里这样的地方很多,你说的园子叫什么?”
“剪雨阁。”
“……”
澜之明显看出启康怔了一下,眼睛虽然盯着书,可眼珠却是闪烁的,启康静默了片刻,轻轻放下手中的书,皱着眉头说:“是父皇以前最宠爱的晴妃水云珠。”
“果然是。”澜之心说,继续问道:“晴妃?没听说过,那她现在住在哪里了?”
启康轻叹一口气,将澜之拉进自己的怀里,柔声说:“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晴妃是那次选出的秀女中最出色的,不管是才气样貌还是谈吐气度,都是无所比拟的。”
“比锦妃娘娘还美吗?”澜之对那位晴妃很好奇。
启康敲了下她的额头说:“你们女人是不是总以为男人只是喜欢女人的美貌?”
“难道不是吗?”澜之对他的问话嗤之以鼻。
“当然不是,男人更多的是看重女人的才情和见识,晴妃也正因为才貌双全而很得父皇宠爱,锦妃同样是两样皆有,但她们的性情是不同的。”
“那晴妃娘娘现在人呢?”
“死了。”启康漠然地说。
“为什么?”
“四年前,晴妃已经怀胎八月,眼见就到了临盆的日子,却突然胎死腹中,晴妃也因为血崩流血不止而死,太医后来验明是因为晴妃长年服食一种驻颜的药丸,最终导致了死胎,而那一天刚好是父皇的寿辰,为避免不吉利,宫中不得为晴妃做法事,渐渐也就没人想起了。”
“好可怜……”澜之脸上显得很为她惋惜,心中却在思忖:“又是滑胎,这宫中所有的手段全都如出一辙。”
“好了,晴妃的事你也知道了,以后千万别向他人提起,想知道什么问我就好,这毕竟是件忌讳的事情。”启康郑重地交待。
“好,”澜之满口答应,心中却另有打算。
启康看着正在发呆的澜之,衬其不备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床纬,澜之娇嗔着拒绝,却挡不住已经压下来的启康。
一点星光伴月明,一位佳人若娉婷,遥问何处是归路,请君静待晚风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