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眉的死就像一夜繁花,落尽了便没人再想起,昱王兑现了将阿九送出宫的承诺,澜之的心里忽然空落了起来,她想起了很久没有出现的启言,说好了带自己走,却杳无音信。
昱王遣人来说贤贵妃已回到沧澜殿,并在今晚设宴请澜之前往,傍晚,澜之来到沧澜殿门外,想起第一次闯进这里被责罚的事,不禁感叹世事无常,事隔许久自己竟然也成了这里的座上宾。
迈步走进去,宫门口守候的宫人将她引往正殿,澜之没想到今晚除了贤贵妃和昱王以外,还有一个人会在此,对上那人目光,澜之有一瞬的恍惚,数月不见那人还是风姿卓然,那人看向澜之的目光却同见到普通宫女一般,不带任何情绪。澜之俯身行礼:"奴婢澜之见过贵妃娘娘,王爷。"
看见澜之进来,启兴快步走上前,将澜之拉起说道:“来,见过藤王。”
澜之抬头看向启言,恭敬地说道:“奴婢见过藤王殿下。”
启言微笑说道:“这位就是四弟说的那位姑娘了?”
启兴笑着说:“三皇兄猜得不错。”然后很亲昵地牵着澜之的手把她引到桌前坐下,澜之坐下后有一些局促不安,她不知道启兴这么做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猜测什么?她觉得自己的神经越来越敏感了。
“澜之姑娘,这次真是谢谢你了。”贤贵妃先打破了场面,一句感谢的话让澜之放松了一些。
“娘娘不必这么客气,这都是奴婢该做的,倒是娘娘在冷宫中的遭遇才是真正受了苦了。”澜之连忙说道。
“呵呵,你们都别这么客套,让三皇兄看着笑话。”启兴话里的意思已经将澜之视为自已人了,这让澜之有些不安,怕启言会误会,她偷偷瞄了一眼,启言只是微笑着听启兴说话。
“听说这次能够翻案全靠澜之姑娘来回奔走,是吗?”启言转头对上澜之,笑着问道。
澜之连忙起身回话:“奴婢不敢居功,只是多跑了些腿而已。”
启兴将澜之拉回座位说道:“今天坐在这儿的都是自已人,不用这么客气,澜之,你也别把自己当奴婢,现在你也算是对我有恩了。”
“奴婢不敢。”澜之惶恐地应道。
“呵呵,老四说的对,澜之姑娘,这次本宫当然是要谢你的。”贤贵妃适时地打了圆场。
玲英在一旁说道:“娘娘说的是,那天澜之来找我,我还将她赶了出去,现在还得赔罪呢。”说完就要向澜之行礼。
澜之赶忙扶住玲英:“姑姑可别这样,奴婢不敢当。”
“啊?玲姑姑,那真该罚你了。”启兴笑言。
玲英一撇嘴说道:“王爷不记得你也赶过澜之呀?”
“什么时候?”启兴反问。
“可还记得误闯沧澜殿被罚的那两个宫女?”贤贵妃提醒道。
“原来是你?”启兴突然想了起来,“那凉亭那夜你还假装不认识我?”
如此暧昧的话听起来不免让人联想,澜之紧张地解释:“被玲姑姑罚那天,奴婢根本没敢抬头,并没有看到王爷真颜。”说完看看启言,依然面色如常,却看不见桌案下启言紧握的拳头。
“不要再逗她了,传膳吧。”还是贤贵妃帮澜之解了围。
一顿饭吃得表面看起来很轻松,其实澜之心里是不安的,她与启言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假装不认识,她们不想给人留下把柄,澜之也不晓得启言的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只能静等他的安排。
晚膳后,澜之起身告辞,贤贵妃没有多做挽留,只吩咐玲英取了一些金银细软赠与澜之,澜之推却不掉只好先收起来,出了沧澜殿,澜之一边走一边想:今晚为什么启言也会来,他不是一直最提防启兴的吗?难道是因为启兴怀疑什么故意这么做的?不可能,自己与启言的来往如此隐蔽,启言又是如此小心的人,不可能给启兴机会的,澜之心中混乱的很。
第二天,澜之没想到的意外又来了,玲英亲自来到浣衣局找澜之,王公公看见玲英赶紧媚笑着拍起了马屁:“哟~玲姑姑怎么来我们这一方小庙了呀?”
玲英客气的说:“王公公,我是来接澜之的,贤妃娘娘想要她过去伺候。”
“这……”王公公装作很为难的样子,谁都知道浣衣局里多一个少一个根本没人去问过。
玲英知道他的意思,伸手给他塞了个钱袋,王公公掂了掂份量,笑着说:“娘娘那儿缺人,老奴自然要尽心安排,姑姑稍等,澜之马上就来。”说完让人传话去找澜之。
杏花找到自在凉衣服的澜之,高兴地说:“快收拾东西,你不用再干这粗活了。”澜之一脸迷惘地被杏花拉到了玲英面前。
得知缘由澜之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贵妃身边的宫女自是比普通妃嫔身边的宫女得势,更比这浣衣女强百倍,可是启言说要带自己走,这要一去沧澜殿要想离开就难了,正为难间,玲英笑着说:“澜之姑娘,娘娘为感谢你的搭救之恩,特意将你从这浣衣局中调出去,到了沧澜殿不会有人敢欺负你的。”
事已至此,澜之哪还有选择的余地,只好答应次日便去,送走玲英浣衣局的这群姐妹全都围了上来。
“澜之姐你真好命,不用再这儿干粗活了。”
“澜之姐,你走了别的宫人要再欺负我们可怎么办呀?”若川小声说。
方玲一碰她胳膊笑话她:“澜之没来之前,你欺负人时也没见你手软过,怎么澜之走了,你就变蔫儿了?”
“去……”
澜之看着这帮姐妹还真有点舍不得,便回房将贤贵妃赏的那些手饰取了出来,一一分给众姐妹,一时间大家眼里都噙着泪水,相对无言。
深夜,‘黑俏’叫声让澜之猛然惊醒,启言让她速到老地方相见,澜之正有一肚子话想问他,收到消息很快就到了地方,还是那个熟悉的人静静立在那里,却像是相隔千里。
未等澜之稳住脚步,启言一下将她搂进怀里,有力的臂弯像要把她揉碎,澜之被启言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有些发懵,还没缓过劲来,一对微凉的嘴唇压了上来,湿热的舌尖挑开澜之紧闭的双唇,一股迷乱的气息顺着喉间直灌体内,澜之不自觉地揽上启言的腰际,启言强健的身体竟然有着一丝颤抖,澜之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一种想要飞向云端的飘渺之感让澜之不断迎合启言的进攻。
领口已经敞开,深秋的冷风顺着脖颈钻了进去,束腰的衣带滑落下来,启言的手慢慢游移到了澜之胸前那片柔软之上,冰凉的指尖瞬间让澜之清醒过来,澜之猛然推开启言,紧紧拉住已退下一半的衣衫。
被澜之推开的启言眼神中闪着森冷的光,冷哼一声:“怎么?不想跟我了?是不是觉得昱王更温柔?更能给你荣华富贵啊?”
澜之看着眼前的启言,忽然觉得刚才的热烈只是幻觉,衣衫不整的澜之一掌打在了启言的脸上,委屈的泪水不停滚落,厉声质问他:“是你把我送进这个牢笼的,为了你的权位我差点连命都没了,你说要带我离开,却数月不见踪影,如今你又说出如此伤人的话,哈哈哈哈……你若是不相信我,就不要再寻我了,我会安心留在这里做我的奴婢,是生是死都与你无关。”话落,捡起掉在地上的腰带,迈步就要离开。
被打了一巴掌的启言像是瞬间醒了过来,急忙追上从身后将澜之抱住,伏在她的颈间低声道:“对不起,是我不好,一开始就不该让你进宫,我明知道这里连吃人都不会有骨头剩下来,竟然还让你冒这样的险,对不起。”
启言的话一下戳到了澜之的软肋,那心底的爱恋让澜之又一次屈服,颗颗眼泪落在启言的手上,烫起一个一个伤口,启言把澜之扳过身来面对自己,原本深邃的眼神现在只剩下失落,他哽咽着说:“那天看见启兴拉你的手,我很想冲上去把你拉到我身边,可我不能,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否则一定会害了你,我知道你心里不会有别人,我不该说那些话,原谅我好吗?”
澜之深吸几口气,咽下所有眼泪对启言说:“带我走吧!”
“……”启言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很快,等我安排好一切,就带你离开。”
“明天一早我就要去沧澜殿当差了,我知道进了沧澜殿再想离开,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澜之的话里有着大大的失落感,她怕自己再也出不了皇宫这道高墙。
“沧澜殿?”启言原本拧在一起的眉头渐渐舒展,终于开口说:“这是打击启兴的最好时机,澜儿,如果少了启兴这个对手,我的胜算就更大了,到时候我随时可以带你离开。”
听见启言的提议,澜之很是犹豫,与启兴相识以来,觉得他不像是有意权位的人,更像是一个闲散王爷,这样的人也要除掉吗?在她心里是愿意交启兴这个朋友的,可又不忍心拒绝启言的请求。
看见澜之半天不说话,启言醋意又起,刻薄的话不自觉得再次出口:“你舍不得他?你不会真的喜欢上他了吧?”面对启言的质疑,澜之刚平息的羞愤之气又冲上头顶,不想再跟他解释什么,转身便走。
启言意识到失口,快步挡住澜之的去路再次道歉:“相信我,再不这么说了。”启言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一样冷静的他会如此方寸大乱。
“会如你所愿的。”澜之走出两步,又转身问道:“给何玉眉送信的那只黑鸽是不是‘黑俏’?”
启康看着澜之,她从没用如此冷漠的目光看过自己,话像卡在喉咙里一样,半天没有说出来。
“是不是?”
“不是。”
“那刘御医呢?临死前我去看过他,他只说各为其主,因为要保护你才死的,是吗?”澜之的眼眶开始湿润。
“他要保护的是你。”
“什么?”澜之僵直着身体,定定地看着启言。
启言双手按在她的肩上,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条路本就是会有人牺牲的,我们能做的是让他们死得其所,没有一条帝王之路是不沾血腥的。”
澜之挡开按在肩头的手,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有多少事是你不曾告诉过我的?我知道的只是你心中所想的万分之一。”说着颓然地垂下双手。
澜之的状态让他有些心慌,如果澜之已经接近启兴了,如果放弃很多计划都将无法实施,所以他有些心急了。
半晌,澜之终于从深深的自责中恢复过来:“这条路我会陪你走完的。”抛下这句话,不顾启言的阻拦,便径直离开了。
启言表情阴冷,眼中的深潭变成了无底的黑洞,牙关咯吱直响。看他神色不对,风琬滢屏退下人,关切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他重重摞下茶碗:“澜之对我起疑心了。”
“怎么会?”
“那个何玉眉一点儿用都没有,就脑子里那几根筋,还想往皇后的位置上爬,这可好,让澜之给贤贵妃翻了案,连自己也搭进去了,要不是我下手快,就她那张嘴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去。”启言话中的怒气不亚于狂风暴雨。
“那澜之怎么知道的?”风琬滢追问。
“要不怎么说何玉眉没脑子呢?澜之看见‘黑俏’在她院子里了。”
“这……澜之心思很重,一定会想通这其中的牵连的。”风琬滢也开始担心了。
“虽然我没有承认,但不知能瞒多久,得另想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