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孩子的瑾贵人好像一下被抽走了灵魂,澜之安顿瑾贵人睡下后,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白天的事情让她对启言有了一丝猜忌,她始终想不明白刘御医在中间究竟是个什么角色,传递信息的黑鸽送来启言的嘱咐:静观其变。
天牢中,监刑司正在审理瑾贵人小产一事,所有牵连人员无一幸免,燃烧的火盆,锋利的刀刃,一阵阵凄惨的叫声让跪在地上的人们抖若筛糠。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刘御医眼冒金星,“说吧!”主审官是监刑司的总指挥使蓬翔,此人面善心狠,白净的脸上一双细如柳叶的眼睛让女人看了也会心动,可他也能在取人性命之后依然笑如春风,所以都称他为玉僵公子,玉面阎罗僵尸之血说的就是他。
刘御医不敢去碰被打得红肿的脸,哆哆嗦嗦地交待罪行:“那日,芷荆园来人说瑾贵人身子不适,我便急急赶去,在快到芷荆园的一处小径上被贤贵妃的近侍宫女齐兰挡下,她说此去无论是否诊出瑾贵人怀有身孕,都不可以告诉别人,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当然也不会答应,可她说若想安然等到告老还乡,家眷安康的话就得按她说的做,我死不要紧,但我怕会连累到家人,所以……只好说是胃积了食气,开了些化食的草药,我不知道瑾贵人为什么会忽然小产,我开那药方和药渣都可以查啊,大人您明鉴啊!”说着不停叩头求饶。
“把齐兰带上来。”
已经被打得气若游丝的齐兰被两个兵役拉着铁链拖了过来,破碎的衣服下掩盖不住翻飞的皮肉,其它跪在一旁等待受审的犯人看着不成人形的齐兰,除了捂紧嘴巴不让自己叫出来,也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是你拦下了他吗?”蓬翔抬手指着刘御医问道。
齐兰吃力地动了一下眼皮,用余光扫了一下周围,然后点了点头说道:“是贵妃娘娘指使奴婢这么做的,娘娘早就得息瑾贵人有害喜之状,所以一直让奴婢暗中留意。”
“那你是怎么知道御医要去看瑾贵人的?”蓬翔一直在把玩手中的珠子,根本没有看向任何人。
“芷荆园的雪青是我的同乡,那日奉命去请御医的就是她。”齐兰说完再无力抬头。
“雪青人呢?”蓬翔问道。
“回大人,瑾贵人小产当天,我们缉拿众人时,那个叫雪青的宫女因为害怕受刑,已经自缢了。”
“卟!”
“啊!”蓬翔一直把玩的珠子直直打入齐兰的小腿,鲜血泊泊地流了出来,飞溅了刘御医一脸。
“都押下去!”
阴冷的天牢中收藏了多少无辜的灵魂无从得知,知道的只是在这里想活命容易,想死却很难。
第二天清早,瑾贵人终于肯说话了,她要澜之去找一个人,并将一颗剔透的翡翠珠交给那个人--监刑司的蓬翔,澜之走出芷荆园,看着手里的这颗珠子不知该不该帮她送,刚才瑾贵人吩咐她时很是小心,问她是否有话要带,她说没有,难道只这一颗珠子蓬大人就能明白瑾贵人的心意?这太奇怪了。澜之犹豫着要不要先告诉启言,可这一时半刻又怎么找他。
澜之边想边走,待回过神时已经走到天牢门口,亮出瑾贵人的腰牌,轻易地就走进了这座只有‘活死人’的城池,澜之见到了蓬翔,传说中的玉僵公子原来如此文弱,她心想。蓬翔收下珠子扭头便走,只抛下一句话:“自当尽力。”未及她细问,便已不见蓬翔踪影。
想起关进来的刘御医,正好衬此机会问问他,便对守兵说道:“带我去见刘御医,瑾贵人让我问问御医为何要这么做。”守兵并未多言就点头带她前往牢房。
看见蜷缩在角落的刘御医,澜之忍住难过,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问道:“主子想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各为其主,姑娘请回。”轻轻的声音飘来却连身体也未挪动一下。
澜之心领神会,没有再做逗留,默默走出了天牢。
回到芷荆园,瑾贵人刚用了膳,看见澜之回来便问道:“可有送到?”
澜之点头:“回主子,送到了。”
“可有话带回?”
“只说尽力而为。”
“哼!希望不要让我失望!”瑾贵人的眼神让人害怕,然而这一刻谁又能体会瑾贵人的丧子之痛?在这以子为贵的宫墙内,除掉了孩子无疑就是毁掉了她的指望,谁能不恨?
“方静渝,这条命你一定要还给我,不要你的,要你儿子的!”那从心底生出的仇恨,就像恶魔播下的种子,带着无比强大的吞噬之力,让人无法阻挡。
宁帝限定的两日期限很快就到,所有相关人等押往承天台公审,高台之上坐着面色肃冷的宁帝,旁边是一身素服的瑾贵人,高台正中摆着那个夭折孩子的灵位。
“监刑司!”太监高声喊道。
“臣在!”今日的蓬翔官服加身,少了一分嚣张,多了一分严酷。
“朕要结果。”宁帝冷冷地问道。
“臣已查清,确为贤贵妃身边的宫女齐兰受娘娘指使要胁刘御医这么做的。”蓬翔的回答干脆利落,幕后黑手直指贤贵妃,这让在场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把贤贵妃给朕带上来。”宁帝的语气中带着暴风雨来临前的黑色漩涡,一旁的瑾贵人嘴角挂着冷笑。
当贤贵妃被带上来时,澜之不禁暗暗佩服:“面对如此境域,依然端华不可侵犯,真是难得。”贤贵妃傲然的眼神中不屑地睥睨众人,面对宁帝才缓缓拜倒:“臣妾见过皇上。”声音谦恭,没有一丝怯懦。
“齐兰已经认罪,你还有何话说?”宁帝问道。
“齐兰认的罪是阻止刘御医将瑾贵人怀上龙种的事说出去,皇上要以此治臣妾死罪吗?”贤贵妃的话让众人一愣,确实,这又怎能治死罪?
“启奏皇上,瑾贵人小产的原因,太医院已经查清,现将证据呈上。”太医院大医官连善进言道,说着已有人将放有药渣和茶叶的盘子端了上来。
“究竟是何原因?”宁帝问道,贤贵妃也在一旁等着连善有何说词。
“刘御医开出的药方确为化解积食所用,并未有不妥,当天贵人唯一喝过的茶也没有问题。”
“什么?”众人惊道,澜之心头一振,一种不祥之感席卷而来。
“只不过在茶中有一味被称之为‘鬼舌’的花朵粉末,此物溶与水却无色无味,单喝此物并无大碍,但与刘御医所开药方中的草药一旦融合,便有了滑胎之效,这才造成瑾贵人小产了。”
“茶?”澜之一下瘫坐在地上,整个脑袋嗡嗡作响,“怎么会是茶……”一阵热辣辣的感觉从脸上传来,瑾贵人长长的指甲划破了澜之脸上的皮肉,此刻正缓缓地渗出颗颗血珠。
“吃里扒外的贱人!”瑾贵人恶毒的眼神直直穿透了澜之的身体。
澜之顾不上肆意流淌的眼泪,喃喃地说道:“不……不是我……没有。”
“把她给我捆起来!”瑾贵人的声音尖利刺耳。
“不是她!”人群中一个瘦小的宫人走了出来,众人纷纷向她看去。
“青羽?”澜之想起那日确是青羽送来的茶,可她又为什么这么做?
“你是芷荆园的宫人?”宁帝不确定地问道。
“是,奴婢是芷荆园瑾贵人的近侍宫人。”青羽伏身跪伏在地上。
“青羽……你可是我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头啊?我一直当你是姐姐,你怎么可以如此对我?”瑾贵人一脸错愕。
青羽抬起头,眼睛中没有胆怯,没有退缩,只有一腔幽幽的孤寂,她冷笑一声说道:“姐姐?我六岁被卖进洛府,富贵人家的丫头就是一个贱命,没人会关心你,更不会爱护你,只有他,我最幸福的一段日子就是有他的温暖照顾。”青羽的眼睛里漾起别样柔情,忽而又变得怨恨:“很快,十年期限就到了,满了十六岁我就可以出府了,可你!竟然让我做你的陪嫁丫头,让我将一生都要埋葬在这高墙筑起的牢笼里,我不甘心!所以……我答应了贤贵妃的条件,在你喝的茶里我放了‘鬼舌’,我要你和我一起痛恨这里,一起去感受灵魂和肉体腐烂的痛快,哈哈哈哈~~”青羽的笑声回荡在承天台的上空,乌云之下仰天悲怆的青羽显得那么可怜。
“你胡说!”贤贵妃大声喝道:“我何时指使过你?!”
“你还要狡辩吗?把她嘴堵上!”宁帝怒声喝斥道。
青羽收起不羁的神情,看了看跪在一边的澜之,抱歉地说:“澜之姑娘,对不起连累你了。”
澜之不停地摇头,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瑾贵人慢慢走到青羽面前,放下身段跪坐在青羽对面。
“雨儿……”宁帝轻唤。
“是我误了你一生,可却没有害你性命,你被贤贵妃的许诺所迷惑,却是害了我的孩子也害了自己。”瑾贵人狠狠地抽泣起来,青羽紧咬嘴唇不发一语。
好一会儿,瑾贵人转头对宁帝说道:“皇上,饶了青羽一命吧……”宁帝没想到瑾贵人会为青羽求情,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当即愣在那里半响没有说话。
“皇上……就当是……臣妾还她的……”瑾贵人重重地叩了一头,宁帝连忙将她扶起,终于点头答应。
瑾贵人小产的事件终于落定,贤贵妃为罪魁祸首,除去封号打入冷宫,刘御医和齐兰受主指使,行径恶劣,被处以斩首,宫婢澜之未能尽护主之责,杖责五十,罚入浣衣局为奴,宫婢青羽罪恶涛天,因瑾贵人求情,免去死刑处以杖责一百,‘去舌’之刑后发往边疆为奴,瑾贵人因受丧子之痛及家奴背叛的打击,心神恍惚,特进封为瑾嫔以表慰藉。
这一场谋害龙种的阴谋到底谁得了利益?两败俱伤的结果谁才是渔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