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通体乌黑的鸽子落在了院子里,澜之轻轻地走去,将鸽子腿上的细管取下,管内一片树叶上写着‘三更’二字,她微一苦笑,将树叶揉碎了丢入池水中,抬头看向深远地夜空,不由感叹:“何时才能跳出这方寸天地啊。”
三更的钟声刚响过,澜之早已等候在一处偏僻的假山后,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渐渐走近,她这才迎上前去:“腾王爷今天召我来又是何事?”她有些疏离的问道。
晈月的光辉洒在那人的脸上,有种无法靠近的霸气,细长的眉眼里因着月色光华而闪动着点点星光,嘴角挂着一丝微笑:“澜儿好像不想见到我?”
“我问你,你不是说把我安排在皇上身边的吗?可为什么把我送到了洛雨薇这个女妖怪的手里,是不是诚心想整我?”澜之的口气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似的报怨着自己的不满。
腾王爷用手欲拧澜之的鼻子,被她巧妙地躲开,他也不气恼:“傻澜儿,帝王眼前哪有那么容易得宠的?要是把你直接送到承天殿侍奉,你知道要花多少心思才能让父皇注意到你吗?更别说要成心腹了,而这瑾贵人现下是父皇身边最得宠的嫔妃,父皇每天下朝后一定会去芷荆园的,你留在那儿要想引起父皇注意就容易多了吗?”他一番话说得好像很为澜之着想,而这丫头已经傻到因为几句话就可以为他赴汤蹈火了。
“可这瑾贵人哪是那么好哄的?这才几天就已经把我整惨了,我还得每天装做很忠心的样子去迎合她,这要再继续下去,没等皇上信任我,我已经死在她手里的。”澜之想起自己可能要遇到的刁难就心脏打颤。
“好澜儿,有我在不会让她害到你的。”说着轻轻揽过澜之,在她额头轻轻印上一吻。
这一刻澜之已经忘记摆在她面前的困难,一心只想快些得到皇帝的信任,可以明正言顺地嫁给她爱的这个人。
“澜儿……”他轻声叫道。
“嗯?”她还沉醉在他的温柔里。
“宫中行事一定要小心谨慎,我不想你有什么意外。”他的声音有着很深的柔情。“太子一直行为散漫,已经不得父皇信任,各皇子亲王都在打太子之位的主意,眼前对我最威胁的就是昱王启兴,他有个位份尊贵的母亲,并且掌握着京城最强的防卫力量,可以说整个皇族的性命都在他启兴的手上,一定不能让太子之位落入他手,否则我们都只有死路一条。”
启言的话一字一句敲在澜之的心上,一开始虽然生气他让自己冒如此大的危险去做这些事,但启言能将自己真实的意图告诉她,不就是最大的赌局吗?若不是真心对待,又怎敢将如此隐秘之事告诉她,想到这儿,她忽然释然了。
澜之对上启言深情的目光,对他说:“我知道。”
看着像要慷慨赴死的澜之,启言的心里忽然有些不舍,他其实是不愿意让澜之冒这个险的,可除了她又有谁能信任呢?江山美人之间他选择了前者。
而毫无城府的夏澜之因为当年母亲姐妹间的一句玩笑而从娘胎里便有了这一纸婚约,可没曾想,这位姨娘竟然进宫做了宁帝的妃子,两家的地位一下便有了天上地下的差别。
当夏澜之带着那张婚约找到腾王府时,一个秀雅端华的女子--腾王妃风琬滢让她瞬间落到了谷底,她没有提起那约婚约,只说是前来寻亲的,风琬滢像对妹妹一样对夏澜之照顾的无微不至,而澜之的一颦一笑也渐渐烙在了启言的心上。
当又一年的宫女入选到来之时,这成了众人在宫里安排细作的最好机会,无疑地初到京城的夏澜之成为了腾王府最好的选。
夏澜之听到启言的请求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她不想终日在腾王府里面对那个无懈可击的腾王妃,她怕自己承受不了那份嫉妒,重要的是,她想得到一个理直气壮住进腾王府的理由,所以,她进宫为奴了。
前路犹如一条铺满荆棘的陷阱,在这条权利与欲望的争斗中,到底谁才是棋子?
启言回到府里,风琬滢交给他一封信:“南边送来的密函,您看看。”
“送信的人呢?”
“放下便走了,只说让爷放心。”
展开信纸只有两句话:‘南雁北飞,如期而至。’启言将信折好放在烛火上点燃,牵起嘴角满意地笑了起来。
“看来是个好消息。”风琬滢笑说。
“老六果然不负所托,这次父皇派他去南疆寻仙草倒是帮了我的忙了,没人能想到在那里还有我暗中培植的一批力量。”眉间尽是得意之色。
“澜之的事爷打算告诉老六吗?”风琬滢说出了启言的一块心病。
“先瞒着吧,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让澜之知道老六才是淳贵妃的亲生儿子我们就被动了。”启言小声说道。
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头交待:“对了,明天你回趟娘家看望一下岳丈,告诉他称病这几天,右相往太子府里去得勤了点,问问岳丈什么时日能回来,父皇那边也有些不太高兴了。”
“是,臣妾知道了。”
右相方进堂是太子妃的爹,平日朝堂上左右相彼此间也是分毫不让,前几日因为政见不和,皇上准了右相的意思,气得风亭竟称病几天都不上朝。好几次下朝后,启言都看见方进堂往太子府里去,这可不是好现象。
转眼端午节快到了,按照鸾回的祖制,每年的端午和中秋是一年两次的甄选秀女的日子,所以端午节的临近也代表了要有一批新人进入后宫,或一步登天做了主子,或为奴为婢伺候各宫嫔妃。
宫中除了过年就属这两个日子最热闹,而宁帝又是鸾回历朝君主中最喜美色的,每年充实后宫的都有数十人,那些女人活着唯一的目的就是等待宁帝的召见。可那些已进宫的女人们最痛恨的也是这两个日子,因为那意味着将有更多更年轻的女子跟她们抢男人了,咒骂声不绝于耳。
澜之立在瑾贵人的寝殿外,踌躇不前,刚才皇上身边的近侍公公川柏来报,让主子自己用膳,一想起瑾贵人听到这话的样子,澜之就开始手心出汗,走到门口问守着的海棠和水玉:“主子还没出来?”
水玉从门逢向里面张望了一下,掩口说:“一晌午都没出过门。”
澜之扯了扯衣袖,走近两步忐忑地向着屋里说道:“主子,皇上说今天要在归元殿选看新入宫的秀女,中午就不过来了,让主子自行用膳。”
“告诉皇上,就说本宫死了!”里面的人暴怒地喊道,随即传来东西倒地的声音。
门外一众人等听见声音推门就闯了进去,一盏琉璃宫灯变成了碎渣,“主子,你没事吧?”澜之看着气头上的瑾贵人。
“你们以为本宫真的寻死了?那不是便宜了那群想要飞上枝头的贱人?”瑾贵人冷哼一下,眼角扫了一下地上的碎片,快速的捡起一块狠狠地插在了自己的手臂上,鲜血顿时冒了出来。
澜之急忙夺下瑾贵人手中的碎片,一边让水玉去叫御医,澜之见海棠傻傻地站在那儿,登时气急地训道:“傻看什么?还不快把地上收拾干净!再伤着主子你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噢噢……”这才蹲下身捡拾碎片。
瑾贵人的伤口被澜之临时用绢帕缠了起来,她忍着疼痛交待澜之:“让青羽马上去趟归元殿告诉皇上,就说本宫不慎手臂受伤,近日无法再侍奉圣驾,请皇上安置他处,待本宫伤愈再行请罪。”
“这……娘娘不想皇上来探望吗?”
“本宫越这么说,皇上来得才会越快。”瑾贵人的眉头紧皱在一起。
这洛雨薇对自己还真下得了狠手,澜之将瑾贵人安置妥当:“那主子您先躺好,御医应该快来了,奴婢这就去找青羽姐姐。”
正如瑾贵人所说,在御医到了不多时,宁帝也从归元殿赶来,看着瑾贵人白玉一样的手臂上那道血红的伤口,宁帝难掩焦急之色,心疼地说:“雨儿怎么这么不小心?”
瑾贵人早就瞧出宁帝的内疚,依然表现得很大度地说:“皇上,您怎么来了?臣妾笨手笨脚,不小心打翻了琉璃灯,怕皇上来了臣妾无法伺候,这才让青羽前去通报,却不想反而打扰了皇上,臣妾真是该死。”
一番话让听得宁帝心碎不已:“雨儿怎么这么说,是朕疏忽你了,朕现在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陪着你啊。”说完将瑾贵人轻轻揽在怀里。
“呵~真是一物降一物,我真见识了。”澜之对瑾贵人的做法嗤之以鼻。
御医认真包扎好了伤口,又开了些进补的药方,宁帝吩咐芷荆园所有人轮流守着瑾贵人,不得再有闪失,否则严惩不怠。
自瑾贵人受伤后,宁帝每天只在归元殿待上一会儿,多数时间都是留在芷荆园里,这一年的端午选秀也成了入选人数最少的一次,其他宫里的嫔妃们也不知是不是真心感谢瑾贵人,反正以慰问名义送来的礼品多不胜数,端午节也草草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