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已经很多天没有走出过黄金园了。
这些天一直都是老奴为他送来饭菜和水，大巫一直在正堂中闭门冥想，他想把自己心中的疑惑向天神问出，但就如同他所想的那样，天神不愿意见到他，他也无法再“神游”。
天神终究是遗弃了他这个老东西。
大巫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拍了拍衣服的尘土，意识渐渐地恢复正常。
这些天他一动不动，“冥想”时的他就像冬眠时的黑熊一样，对外界失误的感知变得迟钝，体力的消耗也被降到了最低。
现在已经是他能够冥想的极限了，以前他甚至可以一个月不吃不喝，在冥想中他是没有时间概念的，只有当他体力虚弱时，他才会从这种状态中解脱出来。
“巴托。”大巫声音沙哑地喊道，“给我拿些吃的来。”
门外无人回应。
“这老不死的，又去偷懒了。”大巫想到自己没有向老奴交代过要随时侯着等自己醒来，只好干干地骂上一声。
他扶着一旁的桌案站了起来，挪动着脚步走到了门口，可就在他手掌放在大门上的一瞬间，他惊也似地收回了手掌。
“巴托.......?”大巫的声音变得颤抖。
他闻到了门口的血腥味，就算他已经老了，可他的鼻子还是那般敏锐。
还有他对危险的警觉。
他后退了几步，手指掐在了项间的狼牙项链上，哆哆嗦嗦，嘴中不停念叨着天神保佑。
可是门外没有任何声音，甚至，静得可怕。
大巫再一次颤着手伸向大门，他已经做好了准备面对开门后的场景，虽然他不喜欢那个总爱偷懒的老奴，但那个老奴却是对他足够的忠心，任何秘密都守口如瓶。
他轻轻地推开了大门，门口的景象让大巫微微一愣。
“大巫，您醒了？”
那个老奴此时正站在门口，手中端着还冒着热气的饭菜。
“巴.....巴托?”大巫皱起了眉头，那血腥味在他开门的一瞬间全都消失不见了。
可他还是后退了一步，如果刚才巴托确实站在门外，又怎么会听不到他的声音呢？
“是我，大巫。”老奴低着头，为大巫放下了饭菜，恭敬地退到了一旁。
大巫脸色突变，他重重地甩上了门。
“谁!”他低喝一声，猛地转过了身子。
就在刚刚那一刻，他觉到了身后传来的冷意，直钻他的心底，就连他背上的汗毛都根根竖起。
在大堂之中站着一个黑影，大巫看的并不真切，可他敢确定，那的确是个黑影，躲在了阴影之中。
“尊贵的苏内大人。”那个黑影声音低沉空洞，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声音。
“苏内!”大巫心头狠狠地抽动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整个翰北，只有一个人才会知道大巫的名字，他的名字本应该随着时间慢慢被人们遗忘，大巫不确定眼前的人是不是他印象里的那个人。
“你是.....拓跋宁远?”大巫低低地问道。
“我不是。”黑影带了几分笑意。
大巫松了口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当知道对方不是拓跋宁远之后，他心里就没有那么太在意对方的身份了。
“我不仅知道您的名字，我还知道，您来自高贵的翰尔萨部。”黑影缓缓地说道，“苏内·翰尔萨。是天神赐予您的名字。”
大巫面色惨白，对方对他的了解竟是这般透彻。
“你，你到底是谁!”大巫尖叫起来，他疯也似地跑向了那个黑影。
这个名字，连同这个姓氏，早就应该随着那场战争而被人遗忘，这是他的伤痛，他的耻辱。
“我是谁，对于苏内大人来说很重要吗？”黑影轻轻抬起手掌，向前一推，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墙一样，将大巫阻隔在了原地。
“你是天神?不，不，天神已经遗弃了我。我知道，我知道了，你是翰尔萨部的亡魂!你来报复我了!”大巫声音渐趋绝望，他无力地捶打着面前并不存在的“墙”，悲拗地痛哭起来。
“苏内大人，翰尔萨部是天神派下的使者，每一个翰尔萨人都有着觐见天神的权利。”黑影笑着，却让大巫的心中愈发地冰凉，“天神又怎么可能会遗弃翰尔萨部的子孙呢？”
“我已经见不到天神了!八年，八年不曾见过天神!我给不出他们天神的旨意，他们认为我是在胡言乱语!”
“天神眷顾翰北，大巫若为翰北寻求一丝方向，天神又怎会沉默不语呢？”
为翰北寻求一丝方向?大巫一愣。
这些年来，面对王公拓跋澜的不信任，他选择了谨言慎行。可当天神告诉他翰北的王既非拓跋山珂也非拓跋弘毅时，他用天神的理由来让拓跋澜娶了那个南素的女人，果然在三王子出生时，天神降下了自己的祝福。他所做的这一切，明明都是为了翰北啊！
可为什么最后天神还是将他抛弃了呢？
大巫陷入了沉思。
那黑影见大巫沉思，苦笑了几声接着说道，“苏内大人是在疑惑吗？”
“我苏内·翰尔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翰北的安定。”大巫道，“可天神还是将我遗弃了。”
“那苏内大人想要的翰北是什么样子的呢？”黑影问道。
“和平，安宁。永无战事纷扰，所以翰北需要明君，需要一个能为他们带来宁静生活的人。”大巫不假思索道。
“可大巫认为，这也是天神想要的翰北吗？”
“不是吗？”大巫下意识地反问，可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因为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想过天神要的翰北，是什么样的翰北。
所谓的和平安宁，不过是他目睹翰尔萨部覆灭后心中的一种臆想而已啊！
“也许天神需要的就是战争呢？”黑影幽幽道，“翰北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
“翰北无战事，若战，则战天下。”大巫扬起头，仿佛有种无形的力量推动着他向下说道，“南国气衰，北王当兴。”
“哈哈哈哈哈哈哈.......”黑影仰天长笑起来，那如洪钟一般的声音震得大巫耳朵生疼，“苏内大人，那便放手去做吧，上千年来翰北昭苏族人无人做到的事情，在您的手里能否实现呢？”
“我做不到，我不过是一个老得要死的疯子。”大巫摇了摇头。
“但您手中，有翰北未来的王啊！”
黑影渐渐变得虚幻起来，大巫刚想开口再询问什么，但一瞬间，那黑影便消失不见。
......
最后一缕香缓缓地飘散，大巫才从冥想中苏醒过来。
“凝神香......”大巫呆呆地看着自己身前兽炉香鼎中闪着微弱红光的香。
“这是谁点的?”
他看着已经敞开的大门，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