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

菲特站在云江南岸的一处山崖上，看着北岸大军的军营。

预想中惨烈的战争还没有发生，顾清霁就已经在桥梁上喝得烂醉。

顾清霁的酒量不好，或者说，她从未想过不让自己喝醉，也从来没有用自己体内的能量排除酒意。

如果能活着，谁不愿意活着？

即使是顾清霁，也是一个有心上人，有孩子的普通女子，想要陪在自己丈夫身边，照顾自己的孩子，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但是，身负重任的她，不得不以这种方式来终结自己的生命。

菲特之前不懂这是为什么，但在他与老潘和顾清霁的谈话过后，他知道，这是一种责任感。

他们可以推卸责任，但他们义不容辞的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奉国是个腐朽的国家，我不可能为了这个国家去做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菲特叹了口气，他不是顾清霁和老潘那样的人物，他做不到牺牲他人的生命去达成自己的目的。

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杀人是罪过，害人死亡也是一种罪过。

拥有力量的人最基本的自我守则应该是节制，肆意妄为者难以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走远。

“嗯？左骨都侯那边的人已经过来了吗？”

虽然是在深夜，一片漆黑，但菲特用魔力覆盖双眼后，可以穿透黑暗的遮蔽。

哪怕这也做，会让眼睛发出一些光彩，可是他坐在一个山崖上呢，就算被其他人发现，也只会认为，那点光亮是天上的某颗星辰吧。

喝得烂醉的顾清霁，像是有了感应一样，用长枪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

“真是的，喝酒也不让人喝个安生。”

她用能量清除了一点酒意，让自己可以清醒的下达命令，

“待到那群人走进军营，就宰了他们。”

“哪群人？”

一位只喝了几杯应付顾清霁的军官，坐起身来，问着顾清霁。

“……”

顾清霁也蒙了，对啊，哪群人？她这边根本没有收到什么消息，

“总之，让士兵们都做好战斗准备，敌人说不定已经潜入进来了。”

此时，她也能感受到一股敏锐的敌意，甚至能分辨出怀揣敌意的人——是一群手持双斧的蛮人战士。

“这就是勾陈大帝的庇护吗？意外的有些好用啊。”

察觉到这个信息后，顾清霁自然就清楚了她为什么能察觉到那些信息。

这种非常不合理的事情，只有神袛的力量才能办到，没想到拼概率的事情，她一次就成功了。

“……”

这军官听着顾清霁在那边胡言乱语，心里揣测顾清霁是不是喝多了，但顾清霁就算是喝多了又怎么样？

这里是军营，将军的命令就是天，

“属下听令，这就将士兵们叫醒。”

“等等——”

顾清霁突然叫住了这个要离开的军官。

“将军还有何事吩咐？”

“再等一等，”

顾清霁说完，便感受着那股敌意的位置，一秒、俩秒、三秒……三分钟过去了，

“就是这个时候了，敲响战鼓，将士兵们统统叫醒，敌人已经分散在军营各处了。

他们的目的是刺杀我，人数并不多，务必将他们尽数拿下，活捉最好，不能活捉，尽量保持头部完整。

然后连夜将这些人的头颅给左骨都侯送过去。”

“将军——属下听令。”

军官压根不知道顾清霁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但顾清霁说得这么认真，他还能怎么办？

战鼓声很快响起，被惊醒的士兵们，下意识就认为，这是敌军袭营了。

然而，当这些士兵三俩下冲出帐篷时，却并没有看见什么火光。

他们甚至认为这战鼓是某个不知死活的蠢货敲响的。

这一幕，可把那军官吓得额头上冷汗直流。

直到一声呐喊响起，

“是蛮人刺客！抓刺客！”

有一个蛮人刺客被士兵发现了，陆陆续续的又有其他的蛮人刺客被发现了。

顾清霁下达的军令也在叫喊声中逐渐传达到了军营各处。

当然，因为军令传达的速度有限，效率快的地方，在顾清霁“抓活的”的命令到达之前，就已经把人剁成肉酱了。

军官松了一口气，回到了顾清霁身边，瞧着其他醉倒的军官和士卒也已经醒了过来，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

“将军真是料事如神，如有神助啊。”

“……的确是神助。”

顾清霁沉默了一下，有一只神兽在军营里，已经将士气提升到了一定程度。

这个时候就算是公开她被勾陈大帝眷顾，获得了神灵的垂怜，也很难讲士气抬升到一个发生重大变化的地步。

反而会因为这“神助”，给士兵们心里生出不必要的希望。

本来都已经决定好了赴死，突然冒出一丝活下来的希望，最后又只能赴死……

这不是在玩弄这群为国赴死的慷慨壮士们吗？

“不说此事了，刺客们都抓住了的话，就按之前说的做。

天色晚了，该休息了，明日才是决战之刻。”

顾清霁都不想去看那些来刺杀她的刺客。

这些刺客的实力，不是左骨都侯军营里的佼佼者，但在暗杀方面，那都是个顶个的精英。

哪怕手持双斧，被寻常人看着，也会给这些刺客一个“人畜无害”的评价。

他们擅长伪装，精通于潜行，怎么都想不到，他们到底是如何被发现的。

是谁发现了他们？又是用什么手段发现了他们？

顾清霁没有给这群杀手死个明白的机会。

远处的山崖上，瞧见这场景的菲特，也想到了战争梦想，

“任何事物都具有俩面性，神袛的眷顾必然就是神袛的诅咒。

战争青睐着顾清霁，那么，寿命已经不长久的顾清霁，会怎样死去？”

前面那句话，是老头子在一本杂书上写下的笔记，老头子是真正的博学之人，也是一个真理的探求者。

有时候菲特都在想，老头子那个光头，是不是因为用脑过度。

“菲特，能听见吗？”

“嗯？”

菲特转了转头，起身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状况，

“是我幻听了吗？让我想想，老头子这样说的时候，一般是想让我做啥来着？

……反正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管了不管了。”

“能听见就好，我已经确定了你所在的世界的坐标，等一个麻烦的家伙离开，我就来接你。”

老法师习惯性的无视掉菲特口中没有实际意义的言语。

“老头子？你找到这个世界了？”

菲特有些激动，他总算是有了离开这个世界的机会。

“闲话就不多说了，那个家伙很麻烦，再说下去可能会被发现。”

老法师说完，直接断掉了和菲特之间的联系，在“不见天日”的房间里，闭着眼睛，睡着了一样。

“……老头子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喜欢回答我的疑问啊。”

菲特有时候，对他的这个老师，还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厌恶感”？好像不太对，不能说是厌恶，总之就是很奇怪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老头子的第一个弟子，当然，也有可能是老头子根本不会教导他人。

老头子很少回答菲特的疑问，不管这些问题有意义还是无意义，不管这些问题关于生活方面还是魔法方面。

在菲特年纪更小的时候，老头子还会说“法师要自己去探求真理”这样的话，让菲特自个翻书。

后来嘛，老头子直接当做听不见菲特的那些问题了。

菲特被丢进传送魔法里的那一天，可能是最近三四年老头子回答他问题最多的一天了。

“还没有询问陈秀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离开，阿游的话……留他一个人在这里，大概率会被李修远清理门户吧。”

说着，菲特闪现到了桥梁上，这一举动，立马让周围的士兵对他发起了攻击，幸好他被陆仁他们操练过几天，现在的身体素质也远超曾经。

要不然，这一下他不死也得重创。

“住手。”

顾清霁的声音，让还未发动攻击的士卒停下了脚步，让已经发动攻击的士卒收回了自己的武器。

她看向菲特，

“你来这里做什么？不应该离开云江城了吗？”

她知道菲特可能掌握了一种可以瞬间出现在其他地方的法术，但这初次瞧见这种魔法，她心里还是免不了惊讶。

“我原本的打算，是来给你收尸的，”

菲特这话一出口，就又有不少拔剑的声音，好在顾清霁没有因为菲特这种言语生气，不然，那些士卒和军官们，可不会站着不动，

“现在嘛，是我老师跟我传了个话，我最近可能要离开了，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随我一块离开。

我估摸着，短时间……至少几十年，是回不了奉国了，这样也和死了差不多。

你觉得如何呢？”

“……离开吗？这还真是个好消息，那我就祝你一路顺风了，至于说和你一起离开，”

顾清霁眼中确实有渴望之色，但她摇着头，说道，

“我只能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是他们的将军，我带着他们来这里赴死，怎么可能一人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