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转眼间就过去了,重新回到村里,全身心投入到脱贫攻坚的工作。
周一早上上班我就问永生有关许芬家的事情,他妻子应该知道点。他和我说啊,许芬的孩子做手术可能是救不了了,但不做手术离开的更早些,现在孩子还在医院里躺着,家里一时掏不出钱来,正在东拼西凑。
永生的话像是钢针一般一个个插进我的心窝,本来家里就不富裕,突如其来的病痛更使家里每况愈下,我想要去帮帮他们,可是我没有那个实力。
我拉永生来到许芬家,可怜家里老人刚走,孩子又难受。
路上永生说道:“现在人家这么难,会有人在家吗?不应该一个在医院,一个出去筹钱?”
也是啊,永生说的也有道理,这时候直接去她家,多半没人,不过万一有呢,没有的话,晚上下了班去医院看看就是了。
来到许芬家门口,街门敞开,给老太太葬礼用的帐篷架子靠在东边墙上。
院里乱扔了好多酒瓶,零零散散,有啤酒有白酒,有玻璃的有易拉罐的,都没有一个人走的道。
我们敲了敲门,听见里边丁零当啷一阵乱响,拉着帘子我们也不知道里边怎么了。
开门的是许芬的丈夫,差点把我吓了一跳,才几天没见变化未免也太大了吧。
那种健康的感觉已经不复存在,已经俨然像是失去了生命的力气。
眼袋沉重,双目无神,动作迟缓,浑身酒气。
“孔——主任。”他艰难地从嘴里蹦出这么三个字。
“你这是怎么了?许芬呢?”我们和他进去,家里已经脏乱不堪。
“她孩子在里照顾医院着,我筹钱回来。”他嘴里含糊地说着,左摇右晃,大概是在说他妻子许芬在医院照顾着孩子,他回来筹钱的。
“钱呢?”我扶他上炕,问道。
他眼睛微合,留下泪来,摇着头:“没有了。积蓄花光了已经全部,借借也不上了。”
原来可以想的办法都用尽了,往往一家不行了,亲朋好友也没了。
最终到了最艰难的时刻,才发现以前相交之人,不过是以利交、或是以权交的趋炎附势之人。
墙倒众人推,已经没有人愿意帮这个小夫妻两。
我给他倒了杯茶水喝下,我俩看着心里也挺难受的,一个多么坚强的男人,被医药费逼成这样,而同时有的人却还在床上舒服躺着喊着难受。
待他清醒了些,抱着我大哭起来:“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就是个废物,我救不了我的孩子,我对不起我的孩子,我对不起许芬,我……”
成年人的崩溃就在那一个小小的脆弱点,就像是一直扛着自己极限的大山,又多了一片羽毛。
我们真正劝慰,突然响起了《好运来》的铃声,是许芬给他丈夫打来的。
我俩出到外间,不打扰人家电话。
只说了两句,男人猛地穿上外套,狠狠给了自己两巴掌,拉住我和永生的手,用祈求的语气说道:“我的孩子要抢救,我要马上到医院看我的孩子。”
我们俩二话没说就拉男人跑回乡里,开上永生的皮卡,火速赶往医院。
一路上男人紧紧攥着双手上下摇晃,闭着眼睛好像在祈祷,整个身体也跟着在抖动。
我们一行尽最大可能前往,可是遇到上班高峰期,堵车特别严重,不知如何是好。
堵车的这里离医院还有很长一段路,起码六个站地,可是孩子现在眼看着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险,男人决定跑过去。
我让永生在车上开着,我和许芬丈夫跑去医院或许更快些。
早上的空气本应很清凉,可城市的热岛效应明显,气温要高出一些来,奔跑了一段路之后竟觉得有些热了。
连续跑过两个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正好歇一歇。
“孔主任,其实你不用跟着我的,我一个人去就行了。”对我说完打了个嗝。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义务。”
他扭过头来看着我:“谢谢。”
我俩赶到医院的时候,孩子已经转到急诊室了,也见到了许芬。
“钱筹到了吗?”许芬问丈夫。
男人摇了摇头:“咱们别做手术了。”我和许芬都呆住了,好像是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对谁说。
许芬问:“你说什么?”
男人看着她的脸:“我说,咱们别给孩子做手术了。”
话音未落,许芬一个耳光扇到丈夫的脸上:“那是你儿子啊!”
“孩子的病已经好不了了,现在已经有不少欠债了,再出去借钱会让咱俩以后的日子没法过的。”其实男人说的都是事实,可又是如此绝情。
“我不管,我把房子卖了也要救儿子!”许芬朝丈夫吼道。
男人也提高了声调:“你这样只会让孩子多受几天苦罢了!你才是在害孩子!也在害这个家!”
“你们两个都冷静一下,我们好好商量。”我上前劝阻。
两人不说话了,坐在急诊室门口两旁的椅子上,双手捂脸。
我站在中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时候永生也来了,同我站着。
急诊室的等变成了绿色,戴着口罩的医生出来,我们四人都拥了过去:“孩子怎么样?”许芬问道。
医生摇了摇头,把死亡时间记录了下来。
许芬的丈夫像是石像般立在那里,许芬好似断了弦的木偶,坐倒在地上,哭成了泪人。
我不能假装自己理解人家的心情,那种撕心裂肺的伤悲,失去年幼孩子的刺痛。
许芬两口子给孩子办了简单的葬礼,没有请人,也没有人来。
小两口唯一疼爱的孩子,就这样还没有长大就从世间离开,去了自己的另一个世界。
希望孩子下辈子不要再受病痛的折磨。
交代完他家事情,就该回到我们的工作岗位了。
项目建成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产生的一定量沼气经过运输到各家各户,都得到了安全的使用。
猪圈也早就晾干了,该买猪去了。
地里的种子都发放给了村民,村民也都收拾好了,准备开春种下。
这一段时间联系了不少养猪场,对小猪的行情也进行了一些统计调查。
有一家的长白猪品种很好,可是养殖条件比较严格,温度湿度都要控制适宜,小病小痛的耐性也差点,但是肉质比较鲜嫩,肥瘦匀称,比较好卖上高价钱;另一家的土猪有白有花,十分皮实,可养着容易偏肥,肉质稍差些,卖价稍低于前者。
还得从村里找一位会养殖的农户,来平日里照料厂子。
富民村的书记给我推荐了一人——王铁。
说是六十多岁,养牛、养猪、养羊许多年了,很有经验。
听起来不错,应该是个有丰富实际经验的养殖户。
等村书记给我把人带来的时候,我俩都诧异道:“是你啊!”
“你俩认识?”村书记问道。
我笑了:“别提了,坐吧坐吧。”
我们三人坐下:“叫您一声铁叔可以吧,您养了多少年牲口了?”
王铁反而有些窘迫,没想到最开始撵我走,现在又到了我面前。
“四十多年了吧。”我点了点头。
这么多年的养殖经验应该经历过不少的情况,大大小小的疑难杂症如何预防,漏风缺水之类其他问题应该也有其解决之法,对牲口养殖有自己的逻辑思维。
沼气池用二十人操作维护和运行,是先培训后上岗。
这么大一个养猪场肯定也不是只有这么一个人就完了,我们还要再寻些工人。
有三十多个本来要出去打工的村民留了下来,想要参加我们的养猪项目,这里挣的钱要比打工多,而且还离家近,何乐而不为呢?
项目所有权归属乡集体,而不属于任何一个个人,我们的乡长是法人代表。
为了庆祝养殖基地的落成,我们还举办了一场喜庆的仪式活动,邀请了全村人民在两个村委会同时举行。
会上书记、副书记和乡长都做出了代表性的讲话,非常地贴合时代的主题,需要我们继续艰苦奋斗,共同努力。
“铁叔,以后养殖场里大小事务都由你来负责,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就是了。放心,我可不会撵你的。”我和王铁说道。
他也笑了,连声答应和称谢。
我跟着他,带着那三十几位工人来厂里安排工作。
“你负责这一片区域的粪便清理、你负责用车拉粪、你负责这一片的饮水更换、你负责拌粮食、你负责运粮食……”把任务几乎细分到每一个人。
考虑到小猪脆弱,容易失损,我们最后还是选择了买那个半土猪,又白有花的,喂起来也省事,不费人。
现在全国的一个生猪价格处于一个低位,但猪价有明显的上涨势头,就算近期不涨,等我们生猪出栏的时候也肯定能到一个高位。
我都已经想好了,给大家挣了钱怎么分了,按照每个工人的比例将利润等分,王铁拿大头,有留下投资再生产的,多的就留给乡里给基础建设使用。
眼看着村里人民的生活就要蒸蒸日上了。